少年皱眉,直接忽略她后面的话,问:“你在宫里待得不高兴吗?”
她随手将书往旁边一放,“我想兄长了。”
他坐起来,紧挨着她,“朕知道你入宫是为了拿到那两样东西,你选择了言喻之做你的靠山,你迫切为他拿药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朕和你是同宿命的人,或许你该换个靠山了。”
她扫了眼,问:“圣上说的靠山,是指你自己吗?”
少年昂起脖子:“那是自然。”
她摇摇头:“一个从屋顶上摔死的人,如何靠得住,而且我不喜欢皇宫,四四方方的天空,太窄太闷,看得人喘不过气。”
他气鼓鼓地瞪她,“你说话,未免也太直白了点。”
她努努嘴,“不直白怕你听不懂。”
“朕心机很深的,怎会听不懂。”
她不说话了,坐在那撇过头不瞧他。
少年闷了闷,而后重新躺下去,一点点蹭过去,脑袋往她腿上靠,“朕病了,明日起你重新煲汤给朕喝。”
她低垂眉眼望他,“不煲了,煲再多的汤,我也讨不了你的喜。”
他拉住她的手,细细把玩,“谁说你讨不了朕的喜?朕仔细想过了,朕活四世,缺个心爱的女子,你长得好看,又体贴温柔,朕留你在身边,确实不亏。”
他以前说起轻薄的话,流畅自然,如今说起真心话,却一字一僵,听着很是别扭。
还好,他话里的紧张,没有被她听出来,她压根不在乎,听完后第一句话就是:“那你能将东西给我吗?”
少年有点生气,他问:“你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言喻之?”
她没有犹豫:“都是。”
“已经有另一条康庄大道摆在眼前,你非要选择原先的路吗?”
半晌。
她的回应缓缓响起:“他先来的。”
少年发火,顺势将她按倒,两人在榻上纠缠,他喘着气在她耳边说:“朕知道你的秘密,他不知道。只有朕才懂你。”
她淡然地勾上他的脖子,笑问:“你对我动真感情了?”
少年:“朕不想再孤独下去。”
她半开玩笑:“可我从来就不孤独。”
黑暗中,他猛地吻下去,“朕不管,你必须陪着朕,看朕如何做好一个千古帝王,朕每一世都是皇帝,所以你每一世都会是皇后。你无需再攀上谁,朕会护着你。”
他没有吻过谁,这个亲吻来得迅猛而狼狈,他贴着她的唇,笨拙地往里亲。
她安静地等他吻完,冷静地告知他:“我不是你的玩伴,我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朕也可以成为你的人生。”
她盯着他深邃黑亮的眼,“可你来得太晚了。”
少年喘不过气,他委屈地嘟嚷:“朕又不知道你会重新活过来。”他撑起身子,迫切地问她:“这样,下一世,等朕一睁开眼,立刻就将你接进宫,可好?”
他还不知道她嫁妆里藏着的金山银山,以为那一世他说破她的身世之谜,祁王为了永绝后患,将她也杀了。所以她醒来后,就再也没有嫁祁王,而是另外攀上了言喻之。
她摇摇头:“这一世的事还没有过完,不说下一世的事。”
他气闷闷地从榻上爬起来,提着鞋就往外跑冲,嘴里念叨,“朕不但要跟你说下一世的事,而且还要说下下世的事,生生世世,都得找你说清楚,反正你逃是逃不掉的。”
少年没有多想,拿着偷来的肚兜,第二日与言喻之摊牌:“朕要娶四姑娘为后。”
第38章
言喻之盯着肚兜,肚兜上绣着山桃, 熏着他熟悉的洛瑰寒露, 他一眼认出这是谁的肚兜。
言喻之几乎瞪红眼, 咬牙切齿:“圣上。”袖子下的手紧捏黑棋子, 碾碎成灰,好不容易挡住杀人的冲动。
少年紧皱眉头,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事,片刻,他收起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是朕偷来的。”
言喻之一愣。
少年:“朕之所以偷这个来,就是为了向言卿表明, 朕的决心有多大, 足以令朕扮宫女也要溜进去偷肚兜。”他如实以告:“朕本来是想拿这个气你的, 可是朕不能让你误会她,所以朕现在要换种说法。”
言喻之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少年有些害怕,第三世他被言喻之废掉的时候,言喻之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可是现在,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想要言婉。很想很想要。他想日日喝她煲的汤, 想要日日尝她的唇。他不想再孤独地守着这诺大的皇宫了。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翻出心中的底牌,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牵制任何人,而是为了得到一个人。
言喻之瞪大眼。不等他开口说话,少年眼神坚定, 一字一字,将言婉的身世挑明。
他不但点破她的身世,而且还将自己的打算也交待出来:“她本就是金枝玉叶,朕娶她做皇后,日后她生下皇嗣,无论男女,朕都会将皇位传给她的儿女,这样一来,也算是将江山还给了她。”
停顿数秒,少年继续说:“没有人比朕更适合娶她,朕不怕什么欺君之罪,因为朕就是君王。”
言喻之坐在那,除了耳朵,身体其他所有部位都没有知觉。
小皇帝将阿婉身世说出来的那一刻,毫无疑问,他动了杀念,可是下一秒,小皇帝又掏出另一番话,他告诉他,他是想要彻底解决身世的事。
少年学聪明了,懂得攻心了,步步紧逼,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喻之,“朕知道言卿喜欢她,可是言卿,你真的能守她一辈子吗?朕不但能长长久久地守着她,而且还能给她光明正大的名分。”
言喻之闷得无法呼吸,余留的所有情绪随之僵冻。
小皇帝的话,一针见血,戳得他毫无还击之力。
他拖着这残废的身体,本就活一天算一天,而且从名义上来讲,她是他的四妹,若不能恢复身份,即便日后她嫁他,也注定受世人指点。
就在这时,少年拿出可以证明言婉身份的东西来,义正言辞地说:“只要言卿答应将她嫁朕,朕立刻就公布天下,以皇室的名义,恢复她公主的身份。”
少年一口气说完,微微喘着气,浑身上下都绷紧了,直勾勾盯着言喻之。
言喻之的眼里,再无愤怒,只有犹豫。
少年很少与言喻之博弈,这时候生出勇气来,咄咄逼人:“言卿,你既然喜欢她,就该给她最好的,就算你现在再怎么不甘心,哪怕是想废了朕,也得考虑清楚,你成事之后,她该何去何从。”
他用眼神明晃晃地示意他,一个健壮的少年,与一个病怏怏的男人,谁更能给言婉幸福。
许久,言喻之沉声问:“圣上这算是在威胁臣吗?”
少年摇头:“不算,朕这是在争取喜欢的姑娘。”
言喻之:“圣上不怕死吗?”
少年咬住下嘴唇。
他想,横竖他已经死过几回了,再死上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一世是他初次遇见她的时候,对于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够活久点。
在她的陪伴下,尽可能地活久点。
“怕。”
“怕,你还敢到我跟前,说要夺我的心头肉?”
少年尽可能地稳住自己,在言喻之跟前,他是真的怕。“因为朕想要她,就算怕,也只能忍着,当自己不怕。”
“你有问过她的意愿吗?”
少年赤诚相待:“她说你先来的。”
言喻之抬起眼。
少年硬朗英俊的面庞写满朝气蓬勃,天真自信,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他十四岁刚到少年身边辅佐时,少年还是个六岁的小太子,他教他如何收放有度,如何当好一个高位者,如何不动声色地抢夺想要的东西,可小太子实在顽劣,教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耐心,只好作罢,凡事自己处理。
他以为少年这一辈子都学不会他当年教的东西,现在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少年早已出师,抢起人来,干净利落。
他离开的时候,少年还在身后说:“言卿,有些事情不分先来后到,朕没有说谎,真的只有朕才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
言喻之来到殿外,抬轿的人前来相扶,他猛地挥开人,试图抬起僵硬的双脚,哪里能够行走,狠狠摔倒,嘴里吐出鲜血,急火攻心,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言喻之刚被抬回府,消息就传到少年耳里。
少年吓一大跳,坐立难安,思来想去,决定去找言婉。
他知道,言婉很是看重这个兄长,毕竟她这一世能够翻身,也全靠言喻之。她得了言喻之的心,将言喻之化作武器,几乎无往不胜。
他要是她,大概也会对言喻之感恩戴德吧。可是,就算再怎么感激,也不能以身相许。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应该明白,她生生世世的幸福,系在他身上才对。他虽然不如言喻之心思深沉,可是他会长大的,总有一天,他会满足她所有条件,成为她最合适的爱人。
殿里没有点灯,少年往前探,望见她斜斜倚在屏风后,听见他来,头都不抬,开口说出冷情的话:“你这是打算将我关起来?”
他半伏在她腿边,心虚地埋下头,“朕怕你逃跑。”
她伸手抚摸他的下巴,指腹抵住往上一抬,他被迫看她,望见她眼睛慵懒地眯成一条线,她的声音柔得很,不是温柔软绵,而是柔中带刀:“不是还有来世吗,你急什么?”
他迫切地仰起脖子,“朕第一次喜欢人,所以想要每生每世都在一起。从这一世起,朕便是新生,再无过去。”
他的情话没有打动她,她冷冰冰地问:“兄长今日吐血了。”
少年咽了咽,“嗯,因为朕跟他说要娶你。”
她推开他,他不肯,从地上爬起来将她搂住,“你就应该和朕在一起。”
她挣扎出来,一巴掌甩他脸上,啪地一声,又脆又响。
少年僵住,捂住半边脸,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你……你打朕?”
她又是一耳光扇过去。
少年站起来,直直地将她扑倒在地,他生气恼怒地寻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吻上,吻得她嘴都肿了,他才放开她,语气里带了哭腔:“不许你这么凶。”
她躺在地上,呼吸稍稍平息下来,“我向来就是这么凶,尤其是对自己讨厌的人。”
少年颤着眼睫问:“讨厌的人,谁,你说朕吗?朕怎么会是你讨厌的人,朕是你唯一的同伴啊。”
她摇摇头:“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我不需要同伴。”
他抖着身子抱紧她,“朕不听。朕必须是你喜欢的人,因为朕喜欢你,所以你也必须喜欢朕。”
她无情无绪地往他心窝子上戳,“你将我绑在身边,将我当只鸟一样关起来,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我厌恶你一世,生生世世都会厌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