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家三口从旁边经过,中间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香槟色真丝小裙子的小姑娘也被爸妈“拎”着,路过的时候还仰头冲顾陌城笑,咧嘴露出来中间缺了两颗门牙的大豁口。
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是最可爱的,顾陌城刚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听小姑娘转过头去就跟爸爸说:“那个姐姐也拉手,那也是她爸爸吗?”
顾陌城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井溶面上虽然没什么异常,可抓着她的手却有一瞬间的僵硬。
那边小姑娘的爸妈也觉得有些尴尬,忙转身跟他们说了句抱歉,然后扭回去小声教育闺女:“不许乱讲,论辈分得看年纪,那是哥哥姐姐谈恋爱呢。”
小姑娘歪了歪头,发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继续道:“什么是谈恋爱啊?”
“呃……就是相互喜欢,在一起了!”
“那,那我前排的王晓宁总给我蛋黄酥吃,也说喜欢我,爸爸,我是跟王晓宁谈恋爱了吗?”
小姑娘的童言童语引得周围几个路人都笑出声,她妈妈倒也罢了,西装革履的爸爸几乎是肉眼看见的黑了脸,带点儿咬牙切齿的道:“就那幼儿园的小胖子?德行吧,不许!”
顾陌城正因为这家人说的什么“谈恋爱”的话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听井溶也轻笑一声,又重新恢复了正常,面无异色的拉着她往里走,步伐中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欢愉。
“师兄?”顾陌城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可要问吧?又不好开口。
“嗯?”井溶头也不回的应了声,顺手从旁边店里给她买了个最近特别火的胖熊氢气球。
顾陌城看着这只憨态可掬的熊崽子气球,只觉得喜欢的不得了,顿时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只美滋滋的戳着玩。
井溶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她几回,也跟着嘴角上扬。
顾陌城自己对于穿着打扮没有什么特别高的要求,基本上就是井溶给她挑,然后她巴巴儿的进去换上试,觉得顺眼了,就在店员360度全方位的恭维下拿下,没有半点犹豫。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井溶对于给她采办行头这种事情十分乐在其中。尤其对比着其他陪同女士来逛街的男士那满脸的生无可恋,井溶这种酷似花不出钱就难受的乐此不疲,尤其扎眼和突出。
顾陌城不止一次的看见有女孩子或明或暗的去掐自己的男伴,大声小声的嘟囔说“你看看人家!又不用你掏钱,连陪我逛个街都不乐意。”
被掐到的男士们有苦说不出,心道他倒是乐意啊,又不用自己拿包,后面的跟班多么身强体壮呀!
可越是这种话越不敢说,一旦说了,女士们就更有理由了:
人家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混上跟班,你怎么就不成呢?
于是男士们越发痛苦,不断的暗自在心中吐槽,谁知道他是哪家的二世祖?不就是会投胎吗?这个要能选的话,谁不选!
一行三人勇往直前,逢店就进,气势惊人。引得顾陌城这个原本并不想买什么的人也起了购物的念头,甚至一时冲动,买了一双她完全驾驭不来的恨天高!
试穿的时候,井溶就笑着摇头,觉得自家小师妹的心思也是越来越不好琢磨了。
原来那样不挺好的么?就算要穿高跟鞋,你好歹也循序渐进吧,哪儿有上来就八公分的!活脱脱一踩高跷的,站都站不稳,怎么走路?估计这鞋子买回去也就是束之高阁的命。
不过……算了,她自己高兴就好。
中间路过一家品牌内衣店,井溶诡异的沉默了下,然后竟然还拉着顾陌城往里走,后者的脸刷的一下子就涨红了。
她死死把住门框,顶着一张热辣辣的脸小声挣扎道:“不用了,师兄真的不用了!”
这个真的不用你陪我选呀。
井溶很严肃的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子贴身内衣物,要经常换。”
顾陌城觉得自己脸上随时都能滴下来血,哭唧唧的哼哼道:“那也不用你陪我!回头我自己来就行!”
井溶顿了下才问:“你自己怎么来?”
顾陌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本能的回答:“让老黑开车送来呀。”
话音刚落,井溶的眼神和表情就有些危险,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和凝重。
合着这么私密的事儿,你不许我这个最亲不过的师兄陪,反而愿意让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司机陪?!
身后已经快变成人形圣诞树的老黑心里苦,觉得自己在女士内衣店门口看着两个大小老板相互拉扯已经够悲催,这会儿又被无辜拉入战局,简直恨不得死一死以示清白!
他黑着一张脸,用力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面无表情的跟井溶申请:“老板,我先下去把东西寄存一下。”
井溶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但是老黑完全没有心思“领赏”,拔腿就跑,挂了满身的购物袋迎风招展,画面美不胜收。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顾陌城自己进了内衣店,井溶在外面休息区大马金刀的坐着,对面两个身上同样挂满了购物袋的男士满面颓然,好像已经死过一次。
一直到了中午在顶楼旋转餐厅吃饭,顾陌城才重新恢复镇定。
能在这家商场入住的都是高端品牌,随随便便一个冰淇淋也要几十块,餐厅自然更不能差。
他们现在呆的这家餐厅主厨就不必说了,装修也非常有风格,大量运用原木和绿植、花卉,被不少名人青睐,每天都会有不同风格的乐队现场演奏,运气好了说不定还会有颇有名气的歌手和演奏家现场登台献艺。
周末许多出来逛街的都是全家出动,趁着等菜的当儿,井溶扫了眼邻桌爸妈给孩子喂饭的场面,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么多年来,想过你的爸爸妈妈吗?
“师兄,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像你。”顾陌城有些奇怪的说。
“没事,只是随便问问。”井溶平静道。
顾陌城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会儿,摇摇头,“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井溶微微皱了皱眉,不说话。
见他这般反应,顾陌城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正色道:“我知道自己不如师兄聪明,可大约也不傻,如果真的没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师兄是绝对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井溶瞟了她一眼,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
顾陌城托着下巴,看被系在桌脚的小熊氢气球,继续道“我不稀罕什么爸爸妈妈,这么多年都是跟师兄你和师父一起过的,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旁的人有没有的都无所谓。”
顿了顿,又说:“既然过去十八年都没有找过我,这会儿又着什么急,我也不稀罕。”
井溶迟疑了下,还是道:“假如,假如他们有苦衷?”
顾陌城却笑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看过来,不答反问:“这话不是当初我和师父劝师兄的吗?”
井溶微征,失笑,“不错。”
且行且看吧。
进门之前,顾陌城就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时尚女孩手里举着一个兔子造型的冰激凌,她只是觉得新奇好玩,就多看了两眼,哪知井溶就已经暗自记在心中,落座后之后就偷偷请店员做了一杯类似造型的。
圆滚滚的冰淇淋球是脑袋,涂了奶油的手指饼干当耳朵,眼睛嘴巴也都用新鲜水果切出造型贴上,下面还有两颗白巧克力做的大板牙,真是活灵活现。
顾陌城果然十分欢喜,爱不释手的捧着看了许久还不舍得下勺子。
不光她喜欢,服务生端着走过来的时候,一路上好几桌客人见了都眼馋,也悄悄地问,得之是有人特意定做才难掩失望的放弃了。
“吃吧,该化了。”井溶催促道。
“不舍得。”顾陌城老实道。
真是孩子心性,井溶摇摇头,却趁对方低头傻乐的瞬间飞快的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嗯,毛茸茸的师妹和傻乎乎的兔子……设成屏保效果真棒!
等到冰淇淋球表面终于有一滴液体流下来时顾陌城这才咬着牙狠心吃起来。
冰凉甜蜜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她,让她忍不住将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两条腿在桌子下面晃啊晃,欢快的几乎要飞起来。
“这么开心?”
“吃到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开心?”顾陌城露出一口小白牙,眉眼弯弯的样子,讨喜极了,“而且师兄也在。”
井溶笑了笑,心里舒服极了。
长久以来,他觉得顾陌城身上最为优秀和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这个姑娘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将一切欲望和情绪尽快排挤出去的力量。
她的眼睛永远清澈,笑容永远灿烂,心思永远纯粹。只要看着她,自己的心情也都会变得好起来。
餐厅外面半空中正对着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正在滚动播放实时播放娱乐新闻,两人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熟人:沈霁。
“著名导演沈霁与影帝崇义就新片首次召开记者发布会,高调承认将进行第三次合作……”
崇义?
因为之前铺天盖地的新闻和刘美云的强行科普,顾陌城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似乎外界一切流言蜚语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当他直视镜头的时候,那种深邃而锐利的眼神仿佛能一下子看到你的心里去。
摄影师显然对他非常偏爱,堂而皇之的给了好几个大特写镜头,恨不得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当然,效果也是显著的,顾陌城就听见邻桌几个小姑娘相互抓着手嗷嗷直叫,几条腿在桌下乱扑腾,面色潮红、语无伦次的喊着什么“好帅啊!”“叫爸爸”之类的。
顾陌城忍不住笑出声,也顺着多看了会儿,就觉得,嗯,好像是挺好看的。
回去的路上,井溶给沈霁打了个电话,表示祝贺,预祝他新片成功。
打电话之前,井溶顺便卜了一小卦,卦象却有些复杂,开头和中间可能有些波折,然而结果很好,并且可能有意外之喜。
听了他的祝词之后,沈霁只觉得心头大定,越发欢喜了。
“借你吉言,瞧你嫂子还问起你和妹子,只说上一次不赶巧,没碰上,直催着我问什么时候能叫你们再来家里做客。”
井溶扭头看了顾陌城一眼,对方马上看回来,眼睛闪闪发亮,明晃晃的问什么事?
“沈哥要请客。”
“好呀!”
几个人都不是墨迹的,说请客就请客,当即约好了下周见面,沈霁又说到时准备再介绍个好朋友给他们认识。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多了多条路,他也想顺便趁这次机会消除一下彼此的误会和成见。
然而等聚会那天相互见了面,也不知为什么,崇义与井溶……对彼此的第一感觉都不算好,当着沈霁的面相互打招呼时也不冷不热的十分官方。
可看到顾陌城之后,崇义却觉得这小姑娘可爱又讨喜,难得眼神清澈干净,举止大方,可见是个内心坦荡的赤子。
于是他对井溶的成见更深了。
好好的小姑娘让她去做点什么不行?你竟然偏偏带她卖假药!这不造孽吗?
沈太太一直都想有个女儿,这会儿见了顾陌城不免欢喜非常,打从进门之后就没松过手,拉着她看这个看那个的,对了满桌子的东西让她吃,又非要留她多住几天。
顾陌城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她还抽空给沈太太把了脉、相了面,确定她的身体十分健康,而且也像是个多福多寿,儿孙满堂的面相,无奈嫁给沈霁之后,终究敌不过对方硬气,以至于现在还膝下荒凉。
沈太太拉着顾陌城说些女人家的私密话,沈霁亲自去酒窖里拿珍藏多年的好酒,剩下崇义和井溶两个人相对无语,就这么沉默着喝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崇义才不冷不热的问道:“听说井先生,精通风水堪舆之术?”
“过奖了,不过粗通。”井溶的回答同样没什么温度。
做他这种买卖的,首先对方要信几分,假如打从心底里就排斥,见了面就想挑刺,那他自然也懒得做。
崇义看他竟然这样大言不惭,还带着一个小姑娘招摇撞骗的,这明显是年纪轻轻不学好,不由得有些痛心和没来由的愤怒。
可一来对方跟自己无亲无故,没有任何瓜葛,并且显然对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没有说教的资格,只得暗自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