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满兴早就想好了,一定要等贼人把火烧起来了,才可上去抓人。这样一来,他王满兴的功劳肯定是跑不掉了,至于那无辜被烧的人家……就只好自认倒霉吧。
贼人智能经了刚才那点风吹草动,心里也有点发毛,他没有立刻翻进院墙,而是捡了块石头,朝院中扔了进去。
这叫做投石问路,是智能前阵子跟着混混小贼们学来的招数。
谢家院子里静悄悄,全无动静。
智能心中一喜,翻墙而入。
谢家院子不大,智能前几天就踩过点了,他蹑手蹑脚地抱起墙边的木柴,来来回回忙了几十次。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谢家各个房间的门窗下就都堆上了一排木柴。
为了加快火势,智能解下腰间的粗绳,将其铺在木柴之上。这样待他将着浸泡了麻油的粗绳点燃后,谢家所有的房屋就都会很快地烧将起来。
做好这些后,可把智能给累得够呛。但只要一想到那该死的智通很快就要被烧成焦炭,他就觉得自己又生出了点力气。
眼看大仇得报,智能在夜色中忍不住无声狞笑起来。
他把浸了油的麻绳摆放好后,牵着绳子尾端直至墙边,又将其盘了好几个圈。然后才爬回墙头,掏出了火折子。
智能把火星吹旺后,畅快得意地将火折子朝那堆麻绳圈圈抛了下去……烧吧,烧吧,烧死了智通,他就能痛快逍遥了!
夜色中,那红色的火星从智能手中划了个弧线,眼看就要从墙头跌进院中……
突然,墙头上一只素手伸出,两根纤纤手指不早不晚、又稳又准地夹住了那下坠的火折子。
智能脸上还挂着狞笑,就听耳边有人幽幽叹道:“这么喜欢放火,想必烧烧自己也是极乐意的吧……”
话音未落,那夹着火折子的手忽然一翻,掐住了智能的下巴,就将一团物事塞进他的嘴巴。
谢沛一巴掌将智能拍下墙头,这矮矬子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智通抓在了手中。
智能见状,才明白过来,今日怕是要栽在仇人手里了。于是他低声呜呜着,拼命挣扎起来。
可没等他呜呜两声,就见一个小子将他之前摆放的浸油麻绳给全部收了起来。
不但如此,那小子更是将这些极易着火的绳子一圈圈都缠回了智能身上。
此时谢沛也借着树木遮掩,从墙头溜了下来。
她手脚麻利地把那些木柴都堆回原位后,就朝智能走了过来。
智能原本最怕掐着他脖子的智通,可此时,却被这月光下,向他走来的半大丫头给吓得毛骨悚然。
谢沛走得不疾不徐,除开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外,整个人都是一派闲适随性的模样。可这倒比那怒目拧眉的智通更让人害怕。
智能只觉得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睥睨山林的妖虎,而自己则是那难逃一死的可怜猎物……
埋伏在外面的王满兴一干衙役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家冒出火光。正纳闷间,就听那院子中突然有人暴喝了声“什么人!”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后,一个黑影从谢家墙头跃出,带着星点火光直接就跳进了隔壁的朱家院子。
王衙头有点傻眼,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谢家有人嚷了起来。
“街坊邻居们快起来啊,有贼人进家啦!!!”
隔壁朱婆子睡得轻,她听到动静后就醒了过来。
朱婆子自己惜命得很,她才不会出屋子咧,只用力拍响隔间的窗户,喊道:“老二、老三起来看看,外面什么事啊?”
朱二不耐烦地喊道:“不用去,谢家进贼了,管他们去死啊!”
朱婆子一听,咧嘴笑道:“该!让他们成天跳着胯子快活,遭报应了吧,哈哈!”
朱家几人都没出屋,各自在被窝里等着看谢家的笑话。
可他们不知道,在自家后院里,有个矮胖的黑影腰上缠着一大捆浸了油的麻绳,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那黑影身上原本只是一点点的火星忽然蓬地炸响,火苗舔着那油麻绳就蹿了起来……
一刻钟后,趴得腿都快麻了的王衙头,终于看到了他盼望已久的火光。
“上!抓贼去!”王满兴忍着酸麻不适,喝了一声。
一排黑影站起来,在低低的哎哟声中,跌跌撞撞地朝火光所在的方向跑去。
谢家院子中,师徒三人相视一笑,两个小的转头回了房间,只留下大和尚在院中守着门户。
朱家三人正在被窝里幸灾乐祸,忽听后院一阵吆喝声响起,大门也被人拍得山响。
朱大不在家,朱二、朱三被老娘赶出屋子查看。
朱二去前面开大门,朱三则去了闹哄哄的屋后院子。
朱三刚走过去,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火堆正在后院中燃着,几个黑影还趴在他家的墙头。
“走、走水了!”朱三下意识就要朝后跑。
墙头有人喝道:“赶紧给官爷们搬个梯子来!”
此时朱二追着五六个衙役也跑回了后院,嘴里还叨叨着:“不是我们家,你们找错了,是隔壁谢家招贼……”
他话音未落,就见到了自家后院那个火堆,于是后半句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也是时间刚好,原本还不算很大的火堆,突然爆响了一声,顿时就蹿高了几尺。
众人都吓得后缩了下,却听那火堆中突然有人惨叫、翻滚了起来。
一群衙役生怕烧到了自己纷纷跑了开来,就连朱二、朱三也不敢凑上前去救火。
那火堆中本就有油麻绳助燃,随着里面那人的翻滚,火星很快就散得四处都是。
王满兴见状急道:“快,快喊人救火!”
于是,朱家很快就响起了“走水啦!”的呼喊声。
原本还缩在家中的街坊邻居,为了自保,都慌忙拎着桶盆,前来救火。离得最近的谢家更是直接从墙头上泼水过来。
众人忙了半天,终于在天亮前,把朱家的火苗全都给扑灭了。
焦头烂额的衙役们弄来块门板,把那烧成个烤猪的贼人抓回了县衙。
那贼人到了县衙竟然还有□□气,奈何烧得太狠,只嚎了几声,就彻底归西了。
王满兴一看,这不行啊,忙了一晚上的功劳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于是他一口咬定,这人就是前一阵传言中的那个放火惯盗。
昨日这贼人刚想犯事就被机智的王衙头给识破了。于是王衙头带着一班衙役不辞辛苦地埋伏了一夜,又勇猛果断地与贼人搏斗了一番,这才抓住了贼人,保住了城中百姓的安宁。
当然了,这一切都离不开县令大人的谆谆教诲和以身作则。若论功劳,当属县令大人最高……
这些衙门里的马屁官司并没多少老百姓知道,倒是纬桑街上的朱混混一家如今颇有些凄惨。
虽然屋舍并没被烧毁,可毕竟是被烧了一遍,又泼了一夜的水。整个院子里黑乎乎、烂兮兮,让人难以下脚。
朱婆子瘫坐在烂泥中,满脸鼻涕眼泪地哭嚎着“天杀的恶贼啊!赔我的屋子啊!从隔壁跑来的杀才啊,怎么就害了我们家啊……”
朱二、朱三也在门口嚷嚷,说是那贼人把他们家的多年积蓄都偷光了,三兄弟成亲和老娘的棺材本都没了云云。
朱家人并不敢去衙门口喊叫,他们家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有数。
之所以如此哭嚎,不过是想诓着谢家赔些钱财,若是能借此博得县大爷的怜悯,把那贼人家里的钱财也赔些过来,那就更好了。
谢家人自然不会上当,而卫川县的县令张洪文也不是什么慈悲善人。平日里,这位张县令可是连清水里都想捞点油花出来,更别提把那无主的银子给别人花用了。
王衙头之前禀报时,并没把贼人最先去了谢家这事给说出来。倒不是他想护着谢家,而是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能借着这机会从谢家诈几个银钱花花。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若是闹开了,就算讹到些银钱,最后也要进那张大人的荷包。因此王满兴并没声张,只想着这两日要单独去一趟谢家。
不过,还没等他抽出时间去谢家恐吓讹诈,那谢老板竟然与古德寺的和尚一起,敲锣打鼓地送了块“为民除害”的牌匾给县令张洪文。
第12章 五尺男儿的心酸
县令张洪文是个贪财又好名的家伙,他之前听了王满兴的禀报,得知那苦主家是个破落混混人家。家里除了几个二流子和一个老婆子外,连点值钱东西都没。
因捞不到好处,张县令就对这案子不太上心。
原本他都懒得审这破案子了,不想却突然得了个大大的牌匾。
虽然这牌匾用料简陋,值不了几个钱,但至少是个民望的象征。记到县志中去,也是一桩美谈。
又因着谢家送牌匾时,敲锣打鼓搞得非常热闹,倒让城中百姓都知道了放火杀人的歹人已经被抓去县衙了。
高兴之余,平头百姓们也很直接,你送一把小菜,我送几个鸡蛋,对这原本不太像样的张县令,有了几分感谢。
于是,张洪文在卫川呆了一年多,都没养出什么名望来,如今却稀里糊涂地赚了点好名声。
张县令一高兴,就夸了这谢家几句。倒让王满兴不敢在这档口去找谢家的麻烦了。
只是他并不清楚,其实张洪文的心里也有些不足。县令大人看着牌匾,心中叹息道:“怎么这事竟把古德寺的和尚也牵扯进来了,这讹个老百姓也就罢了,若是讹到了古德寺门上,恐怕老夫也兜不住啊……”
两日后,正是李彦锦与觉明约好上门买豆腐的时间。
谢老板也听说了这事,就干脆租来了牛车,让智通和李彦锦多买些回来。自家吃不完,饭馆里也能用得上。
临走前,谢沛塞了个钱袋在李彦锦手里,道:“别让师父出钱,回头赚了,再还我就是。”
李彦锦也没推辞,笑呵呵接过来,眉毛一跳一跳地说道:“你就等着当个小富婆吧,哈哈!”
谢沛摇摇头,笑着送走了他们。
谢栋摸着下巴,对闺女道:“这小子比我强啊,当年都是我把钱袋子交到你娘手里,如今他还没进门呢,就能从你手里弄到钱袋子了……啧啧。”
谢沛笑容一滞,没好气地瞥了她爹一眼,道:“就您那点心眼,还敢算计人倒插门?别回头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呐!”
“嘿嘿,”谢栋被闺女说了,也不发恼,继续说道:“其实有点心眼也好,别一家子都是木疙瘩,吃了亏都搞不清楚呐。只要他有份真心,咱就不怕……”
“都说是木疙瘩了,还能知道别人有没有真心吗?”谢沛好奇地问道。
“呃……”谢老板呆立当场。
中午,李彦锦和智通就带着五大板新鲜豆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觉明和尚。
觉明办事稳妥,他提前找了饭头和庶务典座报备,只说是谢施主家想长期赠些财物。但因家资一般而无法大笔施舍,故想了个法子出来。
这法子就是今后谢家饭馆中用的豆腐就从古德寺中进货,价格都按市价上来。虽然每次可能也就几串钱而已,但这是个细水长流的路子,时间一长,也是一笔不菲的善财。
典座听了,自然乐意。这寺中豆腐从原料到人力都是不花钱来的,如今能稳定换些银钱,自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