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呢,什么君子小人的它背得就磕巴,又过了这么半天,缺字少句的状况比先前在十四那头更严重,不过它自信,记不得了就自己拼一拼凑一凑改一改,将那些个名句改了个面目全非还叫康熙听懂了。
康熙叹一口气:“老九啊,这都是你教的?”
胤禟抬起手来摸摸鼻梁,他装出尴尬的样子,回说:“这鸟先前总往儿子跟前凑,我读书它听得很认真,我想着有教无类……就想教教它做鸟的道理,养在咱们宫里头的鸟总不能跟民间的一样不开化,它飞出去代表的是我九贝勒胤禟的脸面。结果呢,这鸟就是傻的,根本记不住,从头到尾它就学了这几句,儿子教了两回,它悟性太差,就没再教。”
喜宝朝着胤禟就是一声呸,呸完还嫌不够,又加呸了几声。
“你才傻!鸟聪明着呢!”
“你不教鸟还不稀罕你教,鸟跟别人学去!”
说着喜宝就羞答答看向十四,用贼甜贼腻贼恶心的声音说:“明儿个鸟还去找你,鸟陪你读书~”
康熙觉得他明白了,他完全弄明白了,这鸟就是太上进,撞见老十四晨读,就下去跟他一起读,结果这内容吧让老十四误认为是在讽刺自己,就怒气冲冲找上老九……然后他俩酿出了先前的悲剧。
说白了,这是个误会。
不过呢,也足够看出气量和人品。
康熙摇了摇头:“老十四,你太让朕失望了。”
这么轻飘飘一句,比挨顿臭骂更让胤祯心慌,他心里还是不相信那是误会一场,以他对老九的了解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但是皇阿玛信了那套说辞,还能说什么呢?
他越发后悔,后悔自己冲动了,赶紧补救说:“是儿子想岔了,就急着想问九哥要个说法,所以才……”
康熙还是满脸失望,十四就把身边的老九当做是救命稻草,赶紧做了个赔罪的姿态,求他谅解。
按理说,正常人都会接受赔罪,然后默契的翻过这一页,毕竟人家主动低头,你还纠缠不放就显得气量过小。十四也是这么想的,胤禟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我不想原谅你,咱们怎么说都是兄弟,你有话不能摆明了讲?一张嘴就阴阳怪气叫我多积德,你才要积德。我闺女怎么招你惹你了?让你放下身段来诅咒她。加入你才喜得贵女人家对你说这话你不暴怒?哦对了,你可能的确不会,照十四弟所说,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值当什么?”
胤禟真不介意彻底同他闹翻,张嘴就是冷嘲热讽,说完看向坐在上头的康熙。
“既然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儿子可以回去了吗?我同十四弟不同,平常忙得很,难得休息一天,赶着回去陪福晋陪闺女。皇阿玛要是觉得儿子挥拳向兄弟做得不对,要抄书或者禁足都成。”
康熙就留问他:“你以后都不打算跟老十四见面?”
“……儿子原先想着见他一回揍他一回,不过十四弟既然赔礼道歉了,我虽然不愿意接受,但可以收回先前那话,以后各过各的日子有事没事都别来找我就行。别惦记我,更别惦记我闺女。”
胤禟这臭脾气啊,康熙真的头疼。
“你这鸟不是挺喜欢十四?”
胤禟跟着就笑出来:“送给十四弟也成,正好别杵我跟前碍眼,皇阿玛您问它乐不乐意!”
胤禟话音方落,喜宝气炸了。
宝宝这么配合你,你竟然过河拆桥用完就丢,要脸不?
它指着胤禟就是一通臭骂:“把你送给他还差不多!鸟才不走!你别想霸占美人儿,鸟不会让你如意的!!!死心吧,你个坏蛋!”
……
乾清宫是个严肃的地方,这头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康熙眼看着老九死不松口,想着他恐怕还没消气,缓缓再说。就摆手让他回去,至于老十四,则是领命回去闭门思过。这一回康熙没说思过的时间,等于说先禁足,他啥时候想起来觉得可以了,亲自松口十四才能出来。
本来,有德妃帮着说话,德妃总有法子让康熙想起老十四的好,最多两三个月就能翻过这一页。
这回却没有那么简单。
康熙原本想去一趟永和宫,还没成行,德妃就找过来了,她听说十四出事,心里着急,赶着过来圆场。康熙放她进了殿内,之后没给德妃示好的机会,逮着她就是一通臭骂。
“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儿子,人蠢事儿多气量小。他从前搞那些事朕没去计较,结果非但没反省,还猜忌兄弟诅咒侄女。朕所有儿子之中,没有比老十四品行更坏的,朕以他为耻!”
康熙能忍受儿子不思进取,老十四这几次的行为却真正犯了忌讳。
康熙爱看兄友弟恭的戏码,结果十四反过来演了一出,还诅咒七斤活不成……康熙心里的火气比胤禟还要大,反倒是胤禟,他只是一开始气炸了肺,之后已经缓过来,这回呢本来就是他的报复,过程和结果都是计划之中的。
先前几次太轻易放过老十四,这次既然要对他出手了,那肯定要让他知道疼,不然折腾什么?
皇家就是这样,小打小闹别来。要么忍,要么狠,要干就干大的,没那能耐你就蛰伏起来,最好出手就要让他翻不了身。
这次胤禟原先是想给他个足够深刻的教训,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外的,连着几次积攒下来的怒气彻底引爆了这位人间帝王,火气上头他连宠了二十多年的德妃也不顾了。
德妃完全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听到康熙那番话,她腿一软跌坐在地,她满是不敢相信看向康熙:“皇上您说什么?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老十四?皇上!!!”
这番话并没能缓和气氛,反而让康熙脸色更臭。
“朕原先想给你留点脸面,没指着你鼻子说难听的。事实证明,奴才秧子出身就是不会教人,老十四只学会了小肚鸡肠和勾心斗角,大老爷们跟后宫里的女人似的,心思全没用对,说话做事之前不知道动脑子想想,这都是你教的!朕只恨当初没将他报给别人养,搁你手里就是这样!看看老四,也是从你肚皮里头爬出来的,打小养在表妹跟前,养得多好,不仅人品贵重,孝顺并且踏实勤勉,很知道为朕分忧!一母同胞差别比天大,都是你惯的!”
德妃简直要疯了,康熙真没白疼她二十几年,句句话都精准的插到德妃的心窝子。
德妃第一怨恨佟佳氏,第二不能原谅胤禛。在小六夭折之后老十四就是她的命根子,还有,她最最不能忍受别人提起过去的事情。她出身在包衣家族,小选入宫,原先是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因为模样好会勾人爬上了龙床。
这四条,别人戳中一样都能让她恨个半死,今儿个让康熙全戳了一遍。
她的一切都被否定了,皇上踩着老十四吹捧老四,还说佟佳氏出身贵重会教人,不像她就是个不上台面的奴才秧子!哪怕封了妃也洗不净那一身奴才味儿!
德妃整个已经崩溃,后面的事她都不记得,脑子里只有那一段。
至于康熙,他想说的都说完了,不愿意再废话什么,最后警告德妃别再教老十四勾心斗角,就让她滚回去。
这次之后,康熙再也没往永和宫去过。本来,像四妃都不年轻了,荣妃与惠妃前两年就不再承宠,德妃和宜妃每月还能分几天,康熙常往这两宫去,倒不是去办事,主要是聊聊天。
到他这个岁数,欢爱呢喜欢年轻的妃嫔,说心里话喜欢找进宫时间长的,互相之间更默契,共同的回忆多。
前头十四闹那几出,康熙对德妃就很有看法,去永和宫的次数也适当减少了一些,今次以后,他耐心彻底告罄。德妃当然知道那番话对十四的打击多大,她恨宁楚克养的鸟,恨胤禟全家,恨不得他们一夜暴毙,不过当务之急是扭转局势,她太明白皇上那番话对老十四的影响,她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事情走到最糟糕那一步。
为了挽救老十四,德妃暂时压下了心里强烈的恨意,她在等皇上去永和宫,她想聊聊夭折的小六,聊聊以前那些快乐的事情,让皇上记起十四的好。
要不是有十四,胤祚去后她一定撑不过来。
老四那个白眼狼有什么好?
十四多好的孩子,怎么疼都不过分!
再说十四还小呢,皇上对他也太苛求,这次的事凭什么就全算在十四头上?老九凭什么全身而退呢?
……
德妃有很多怨很多恨很多话想说,但是康熙没给她机会,不愿意见她。
德妃没法子,只得从老四这边入手,想逼迫老四去御前求情,替十四说话,并且替兄弟报仇。
还没来得及,又出了新的岔子。
本来乌雅家能起势靠的就是德妃,如今德妃失宠,乌雅家在内务府的势力严重缩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遭遇重创,好些关键位置都失了守。不过眨眼之间,她就失去了对后宫的掌控力,想做什么都施展不开。
娘家那头递了话来,让她赶紧固宠,自个儿不行就往龙床上塞人,偌大一个家族那么多年轻貌美的何愁笼络不了圣心?
德妃气娘家那头薄情,她气得病了一场,回身就发现当日皇上斥骂她那些话传开了。
本来只有御前几个人知道,之后她立刻打点过,竟然传开了。
那番话使得后宫以及前朝都是一片哗然,都在猜测十四阿哥做了什么惹来龙颜震怒,事实上,哪怕太子在内,谁没犯过错呢?他们气着皇上的次数不少,气成这样从没有过。
是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凭啥只发落他一个?
还是御前失仪?
那得严重到什么程度?
……
因为接触不到德妃和老十四,大臣们将目光放在四贝勒胤禛身上,胤禛好像并没有太大反应,他倒是没忘记给亲娘送去关心,其他时间全扑在户部,除去处理公务就是帮助老九上进。
四福晋就没他这么稳重,听说老十四和婆母德妃双双遭殃,她关上门将头闷在褥子里笑够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老天有眼啊!
报应可算是来了!
同她比起来,宁楚克后来听说这事更多的是震惊,她以为胤禟就是简单揍十四一顿,没想到他能策划这么一出大戏,把人坑得直吐血。
“我真小瞧了爷!”
都说男人狠女人毒,胤禟男人女人都当过,连孩子都生了,集狠毒于一身也不意外。
这么想,宁楚克就坦然接受了这个设定。
倒是胤禟,他觉得自己在打击报复十四的同时顺便也帮四哥出了口恶气,四哥还能不感动一番?然而这阵子派下来的的事情更多要求更高了……这么搞对得起携手同心的好兄弟以及救命恩人吗?
老四他还是人吗?
第73章 素月
在阿哥所里, 日子总是不慌不忙,宁楚克耐心照看着七斤, 听胤禟的抱怨, 陪偶尔过来的四嫂聊聊天,更多的时候靠喜宝逗趣……这生活挺平淡的, 平淡中又不乏趣味。
她原本习惯了风风火火, 以为自己一定耐不住,结果适应得挺好, 悠闲的步调很让人舒坦。
还没舒坦够呢,这日傍晚胤禟回来, 就带回一个大新闻。
要说大仅仅是站在宁楚克的立场, 简单说来, 满朝文武都在关注德妃以及十四阿哥的时候,九门提督崇礼闷不吭声搞了个事情。
起初,宁楚克心里有咯噔一下, 接着她扫了胤禟一眼,看他满是兴味, 不见担心,才暂且放下心。
宁楚克叫了个停,哼着小调将七斤哄睡过去, 让嬷嬷把人抱走,又吩咐竹玉沏茶,让桂香上蜜饯点心来,都备齐了, 才让胤禟开说。
“你上次回去是头年初吧?”
“头年初怎么了?”
胤禟伸手拿起一块核桃糕,啃了一口,咽下去之后没顺着宁楚克的提问说,而是自顾自继续讲:“后来就再没回去过,只让爷递了封信,都没收到回信,只是偶然碰见岳父他让我传了几句话给你,那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宁楚克拿食指尖在椅子扶手上磕了磕,问:“到底什么事?”
原先胤禟是想叫她猜猜看,就宁楚克这反应,明显是手痒想打人的初期征兆,话到嘴边,他口风一改,接着倒豆一般将前因后果都说了。
在将宁楚克风风光光嫁出去以后,觉罗氏就想起府上还有个素月,素月就是与宁楚克同时进宫选秀被撂了牌子的那个。她同宁楚克是同年生的,正是许人的时候。
那段时间,觉罗氏都在留意八旗那些样样都还不错的青年俊杰,她在心里筛了一遍,提了几个门户不高也不算低,有发展潜力,公婆拎得清进门就能立住脚舒坦过日子的,同崇礼商量过后,又问了素月的意思,问她是想嫁文臣还是武将。
素月毫不犹豫说要文臣,觉罗氏心里就有了最终人选。
虽然崇礼人缘很差,觉罗氏作为正二品权臣家的太太,人情往来是很多的,再加上她还有个时任礼部尚书的阿玛,要同对方搭上线不难,两家很快就达成了默契。那家老爷是四品典仪官,觉罗氏相中的是他家第三个儿子,嫡出的。小子做学问不是很行,中举之后家里就给他谋了个缺,是个七品芝麻官,听说他做得不错,考评挺好,前程可期。
时下的读书人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既会读书也能办事,这种只要熬一熬资历,迟早平步青云;也有偏重于其中一样的,而最后一种就是打着做学问的名义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