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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又骂一句:“淫贼!”
    贺汀州记起当初在官道上见着许风时,他也是这样骂他。他问:“还有呢?”
    许风反问:“还有什么?”
    “嗯,没有了。”贺汀州伸手遮住那一双流露出恨意的眼睛,想象许风方才对着林昱微笑时的表情,低声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许风一下摔开他的手。他像是跟他呆在一个屋内也觉为难,很快就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贺汀州这回没有拦他。
    可能林昱就等在外头,他听见许风叫了一声“哥哥”,随后那声音就飘得远了。
    桌上的饭菜已放得凉了,贺汀州弯下身,将许风刚扔掉的筷子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摆了回去。
    他现在想同他一起吃顿饭也是不能了。
    或是过了中秋的缘故,这时的风吹在身上,很有几分萧索的味道,贺汀州这样好的武功,竟也觉出一点凉意来。他略坐了一会儿,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林昱极有分寸,哄着许风在院子里说话,没有走得太远。他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笑成一团。见到贺汀州出来,许风才收起了笑,林昱则叫了声:“宫主。”
    贺汀州没有做声,只那么瞥了他一眼。
    林昱向来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立刻说:“宫主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贺汀州又转过眼去看许风。
    许风将头一低,再次避开了他的目光。
    贺汀州便摆了摆手,独个儿走了。
    他回去后就生了一场病。不是旧伤复发,而是普普通通的风寒,印象中,他有许多年不曾这样病过了。
    小时候生病,娘亲会抱他在怀里,唱着歌儿哄他。等到再大一些,双亲都过世了,他跟弟弟两个人颠沛流离,就再不敢生病了。他若是病倒了,谁来照看弟弟?
    后来入了极乐宫,他亦是步步为营,不敢有片刻松懈。
    没想到这一回,倒是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他连着几日都是昏沉沉的,只手底下的人如常来报告许风的情况,说是许风这几天跟林昱形影不离,每日好吃好睡,气色好了许多。
    这期间徐神医也来了几次,提起许风时,故意挖苦他道:“他见不着你的面,连病也好得快些。”
    贺汀州不置一词。
    隔两天他身体好了点,就听说分舵那边出了事。楚惜早被他派出去处置秦烈的人了,柳月要负责宅子里的安全,贺汀州想了一圈,最后便让林昱去了。
    林昱那天早上刚走,等过了中午,许风就找过来了。
    贺汀州喝过药,正闭了眼靠在榻上休息,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踏进来,他也不忙着睁开眼睛,只是静静等着。
    许风一开始走得甚急,待离得近了,才放缓脚步,慢慢到他跟前立定了。
    屋里一时安静无声。
    贺汀州又等了一会儿,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许风给他吓得一怔,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回过神来,问:“我哥在哪儿?”
    贺汀州瞧他一眼,反问道:“你是三岁的小孩吗?一刻也离不开他?”
    许风被他气得不轻,说:“我自己去找。”
    说罢转身就走。
    贺汀州原想将他捉回怀里,但记起他那日激烈的反应,到底不敢碰他,只探起身,揪着他衣带把人拉了回来。
    许风一阵儿挣扎。
    贺汀州扯住他不放,说:“头发乱成这样,你也到处乱跑?”
    指着他略有些歪了的发髻,问:“谁给你梳的头?”
    许风颇有些骄傲的说:“我哥哥。”
    贺汀州一下没了声音。隔了片刻,才由他喉间传出来低低的笑,说:“手艺真差。”
    他手一挥,就拔下了许风束发的簪子。许风一头黑发散开来,衬出了他脸上的惊慌之色,问:“你做什么?”
    贺汀州用两只胳膊圈着他,道:“只是给你重新梳一下头发,别怕,我不碰着你。”
    他顿了一下,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自语道:“嗯,只是碰一碰你的头发,不算碰着你吧?”
    许风的肩膀微微发抖。
    榻边正好放着梳子,贺汀州就取了过来,手势温柔地给他梳头。一边梳一边问:“你那哥哥……待你好吗?”
    许风没有理他。
    贺汀州就说:“看来是不太好了。”
    许风马上说:“好得很!我小时候若没跟他分开,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贺汀州的手一顿,说:“嗯。”
    过了会儿又道:“林昱是大少爷脾气,样样都有人伺候着,怕是连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我以前带着弟弟逃难时,倒是常常给他梳头。后来我们俩失散了,我就时常会想,不知他有没伤着病着、渴着饿着?有没有被人欺负?没想到,他真的被坏人给欺负了……”
    贺汀州说到这里,已经给许风重新挽起了发髻。他忍了又忍,像是终于忍耐不住,轻轻摸了摸许风的发鬓,说:“好了,回去等着你哥哥吧,他明日就回来。”
    他说罢就松开了手。
    许风连一刻也未多留,立即站起身来,跟来时一样匆匆走了出去。等出了贺汀州的院子,他才停住脚步,抬手碰了碰刚梳好的发髻。但很快就像被烫着了手似的,将手重新缩回了衣袖里。
    他如今除了不能出门,其他地方都可自由来去,便四处去逛了一圈,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走回自己住的小院。
    锦书正巴巴地等着他回来吃饭,一见他就问:“公子,你见着宫主了?听说宫主这几天病得厉害,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许风说:“我又不是特意去看他的,怎么知道他身体怎么样?”
    锦书只好问:“那林公子呢?”
    许风深吸一口气,面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说:“我哥明天就回来。”
    他瞧了瞧桌上已摆好的几样菜,道:“明天让厨房做几样我哥喜欢吃的菜吧,我记得他最爱吃……”
    他声音一滞,突然间说不下去了,脸孔微微扭曲了一下。
    锦书忙问:“公子怎么了?”
    “没事,”许风按了按眉心,道,“我有些头疼,想不起我哥喜欢吃什么了。”
    “忘了就忘了吧。徐神医说公子手伤刚愈,如今正该安心静养,不宜思虑过多。我明日让厨房多做几个菜,总会有林公子爱吃的。”
    许风应了声好,坐下来将晚饭吃了。
    他夜里睡得早,第二天便也起得早,见这一日天朗气清,就动手打理了一下院子里的花草。
    锦书跟在一旁给他打下手,说:“公子以前在极乐宫里,就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可惜你走了一年之久,那花都开得败了。”
    许风不爱提起这些,问他道:“我叫你去打听的事,你去办了吗?”
    “已在悄悄打听了,不过公子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许风道:“整日呆在这宅子里,不嫌闷得慌吗?改日叫我哥带我们出去逛逛。”
    锦书比许风小着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听了这话,当即拍手叫好,心想林公子若真是他家公子的哥哥,那也好得很啊。
    两人忙活了一天,总算把院子里的花草收拾得能见人了。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正好林昱也赶了回来。
    他虽出了趟门,却仍是一派从容模样,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锦书提前跟厨房打过了招呼,这日的菜就格外丰盛,摆得桌子都快满了。许风又叫锦书烫了壶酒,自己给林昱斟酒。
    林昱握着筷子道:“今日怎么这么多菜?”
    “我不记得哥你爱吃什么了,就叫厨房多做了几样。”
    林昱笑了笑说:“其实我什么都爱吃,不像宫主那么挑食。”
    许风的手一顿,倒进杯里的酒就洒了一些出来。
    锦书忙过来擦了擦桌子,说:“公子,还是我来倒酒吧。”
    许风还未发话,林昱已对他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留我们兄弟俩个自在点说说话。”
    锦书瞧了瞧许风的脸色,见他并无异议,便悄声退下了。
    许风也不倒酒了,放下酒壶道:“哥你这趟出门,事情办得怎么样?”
    “分舵那边出了些状况,一点小事而已,已经办妥了。”
    “那分舵离得远吗?”
    “就在这临安城里。”
    “我许久没有出门了,不知外头好不好玩?”
    “刚过完中秋,离过年又还远着,这几天没什么好玩的,大概只有庙会还可逛上一逛。”
    许风“哦”了一声,看了看桌上的菜,拣几样瞧着好吃的往林昱碗里夹。他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堆得碗都快满了,也没有停下来。
    林昱并不出声阻止,含笑看着他埋头夹菜的样子,忽然道:“许少侠……可要我帮你逃出去?”
    许风低着头没有做声,依然夹了一筷子菜到林昱碗里。
    林昱接着道:“我有一个弟弟,也跟你差不多年纪,只可惜他现在怕是不肯认我了。宫主是关心则乱,一时被你瞒了过去,难得徐神医也肯配合你。但恐怕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觉出不对了。”
    许风停下筷子,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他神情冰冷,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笑意也寻不着了,开口问道:“林公子为何帮我?”
    林昱端起许风方才给他倒的那杯酒,微微抿了一口,道:“宫主的心尽在你的身上,我将你送走之后,于我自己当然大有好处。”
    “林公子不像是会争风吃醋的人。”否则也不会对楚惜处处忍让了。
    林昱眨了下眼睛,问:“那你瞧我像不像是会堕入魔道、委身侍人的人?”
    许风一时语塞。
    林昱便笑了笑,起身开了屋里的一扇窗子。这时已经入夜了,外头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他却静静看了许久,忽道:“我听说,许少侠跟十二是至交好友?”
    许风怔了一下,才记起十二是慕容飞的小名,他只听慕容家的人这样叫过,由外人嘴里说出来,倒还是头一回。
    “我跟慕容公子确实有些交情。”
    许风知道林昱和慕容飞本是青梅竹马,后来林昱入了极乐宫,慕容飞就同他割袍断义了,两人该是有多年不曾见过,便问:“他日我若遇见慕容公子,林公子可要我替你带话?”
    林昱一身白衣,身上别无饰物,只腰间佩着一枚如意扣。他这时用手指轻轻拨弄如意扣上的流苏,垂着眸子道:“不必了,也没什么要说的。”
    之后就不再提起此事,只跟许风探讨了一下如何助他逃出去。近来没什么大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在庙会上做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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