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你和你家主人练的都是我极乐宫的武功。”贺汀州哼笑一声,说,“这门邪功虽失传已久,但我这当宫主的,多少也略知一二。这邪功有一处缺陷,练得越久越容易走火入魔,唯有我极乐宫的内功心法可以化解。”
那面具人虽然戴着面具,叫人看不见脸上表情,但许风察觉他明显呼吸一紧,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笑起来道:“无稽之谈。”
“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然清楚。这内功心法本是我极乐宫不传之秘,如今用来换你手上的那个人,阁下以为如何?”
“果然是一笔好买卖!”面具人上前一步,道,“不过贺宫主好像忘了一件事,你以为……我家主人现下是去了何处?”
贺汀州一想就明白了,负在身后的双手一握,吐出几个字来:“极乐宫!”
“不错,”那面具人道,“只要杀上极乐宫去,什么心法不是手到擒来?”
“原来如此,多谢阁下替我解惑。”贺汀州点了点头,转头望向身旁之人,含笑道,“风弟,动手吧。”
许风应得一声,握剑的手一松,那柄剑就恰好落进了贺汀州手中。他自己亦拔剑出鞘,双剑齐发,竟如两道惊鸿起落,携着赫赫之威,朝那面具人袭去。
那面具人早知贺汀州不会受制于人,却料不到自己这个手下也是假的,一时大意,险些被刺出两个透明窟窿来。也亏得他功夫了得,一个鹞子翻身避了过去,饶是如此,胸前的衣襟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他本就内伤未愈,这时急着催动内劲,更觉气血翻涌,赤红双目瞪住许风,道:“原来是你!”
许风已抹去了脸上的易容膏,道:“我们可算是老朋友啦,当日在临安城未能杀了你,实在是可惜得很。”
“此处可不是临安城,外头全是我的手下,你二人就算插翅也难逃了。”
贺汀州道:“不错,所以才需拿住阁下这张护身符。”
说罢剑花一挽,与许风联手出剑。
贺汀州的武功本就胜过那面具人,再加上许风从旁相助,登时高下立分。只因这石室地方狭窄,许多招式施展不开,方让那面具人撑过几招。
面具人自知不敌,索性提起气来长啸一声。啸声里用上了内劲,远远地传出去,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此声一出,他手底下的黑衣人必然晓得出了变故,到时候潮水般的涌进来,任凭贺汀州功夫再高,挤也给他们挤死了。
许风想到此处,手中长剑使得更疾。
但那面具人也非等闲之辈,要杀他易,生擒他却难。正斗到酣处,忽听“嘭”的一声,这间石室竟然震了一震。
许风心下一惊,连忙转头去看贺汀州。
贺汀州已收了剑,握住他手道:“没事,应当是柳月他们找过来了。”
“柳堂主?”
贺汀州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孤身犯险吧?我一路上都留下了记号,想柳月循着线索追了过来,却找不着进来的机关,只好用火药炸开入口了。”
许风道:“这倒的确像柳堂主的手笔。”
他们说话之时,那面具人已连退数步,一直退到了墙角边。
贺汀州也不去理他,反拉着许风到石桌旁坐下了,道:“柳月既然来了,那一伙黑衣人自是不成气候,咱们且喝一杯茶再说。”
说着,还真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朝那面具人遥遥一举,问:“阁下以为……这算不算是瓮中捉鳖?”
那面具人静了一息,随后却是双眼一翻,纵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渗人得很,许风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只听他用嘶哑的嗓音道:“我主人临走之前,吩咐我定要留下贺宫主的性命——不管用什么方法。”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也不知动了何处的机关,四周悬着的夜明珠一暗,石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许风提防那面具人偷袭,早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下倒也不慌,急忙取出怀中的火折子来点着了。
火光一亮,石室里却只剩下了他跟贺汀州两人,那面具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许风立刻明白过来,环顾四周道:“看来这石室里另有暗道。”
“嗯。”贺汀州起身道,“我们赶紧找一找。”
“不等柳堂主过来了?”
火光之下,贺汀州的脸色只比先前更为苍白,他朝许风眨一眨眼睛,道:“柳月来了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要暗中击碎一面石墙,让这石室震上一震,那可大不容易。”
许风这才恍然大悟:“又是你使得手段?”
“我猜这地宫里应当另有出去的路,所以搬了柳月出来,故意诈他一诈。”
贺汀州这番话虽说得轻巧,但许风瞧他脸色,料想他定是耗了不少心力。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在石室里寻过一遍,却未见着什么机关暗道。贺汀州目光一转,最后落在了那张石床上。
许风心下惘惘,记起极乐宫后山的藏宝洞里也有这样一张石床,当时陪在他身边还是周大哥……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
他想到这里,已觉得嘴里发涩,不敢再想下去。
贺汀州倒是未觉,只走到床边察看一番,接着翻身躺到了床上,手指细细一摸,果然摸到一处机关。他便朝许风招了招手,道:“风弟,上来。”
许风一愕,犹豫了会儿才慢腾腾走过去。
贺汀州怕他耽搁时辰,伸手一扯,就将他扯进了怀中。许风扑在床上,手中的火折子落了地,四周便又暗了下来。
两人呼吸相闻,竟是贴得不能更近了。
偏这石床又十分狭小,贺汀州只好揽紧许风的腰,道:“当心,可别摔了下去。”
说罢屈起手指,在那机关处轻轻一叩。
只听“喀嚓”一响,那石床猛地翻转过来,两人双双落进了黑暗之中。
第二十八章
许风也不知落下去多久,最后是摔在了一处沙坑里,虽然摔得生疼,但因有贺汀州护着,倒也没有受伤。
贺汀州扶了他站起来,见眼前又是一条暗道,四壁上点着长明灯,现出一级级石阶来。
他们原本已在湖底了,这条暗道却是蜿蜒着往上的,也不知是不是另一个出口。两人拾级而上,一路倒未遇见什么阻碍,只是不断有水从石壁的缝隙处淌下来,后来越淌越急,耳边尽是哗哗的水声,脚下的积水也很快漫过了脚踝。
贺汀州脸色微沉,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没有说出口来。
好在这一条暗道也不算长,没过多久就走到底了,尽头处是一个天然的石窟,周围怪石嶙峋,底下是一条暗河,只当中竖起了一座高台。石窟顶上镶着一块五彩巨石,此时月正当空,月光照进湖底,透过那块巨石折射进来,将四下都照亮了。
贺汀州游目四顾,说:“这应当就是祭天之处了。”
许风问:“那面具人呢?”
贺汀州眼力极好,指着那座高台道:“在上面!”
那高台凭空而立,除了使出轻功攀上去之外,别无道路可通。面具人也不知是何时上去的,正跪倒在地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磕头膜拜着什么。接着又站起身,伸手转动边上的一根石柱。
石柱一转,就听得“喀锵”一声,原本截住地下暗河的一道闸门开了,湖水汹涌而来,瞬间将高台淹没了大半。
贺汀州见了,不由得脸色微变,叫了一声:“不好!”
一个箭步飞身而上,朝那高台掠去。他轻功极好,这点距离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快攀上那高台时,身形忽然滞了一滞,差点跌落下去。也亏得他反应迅捷,翻身踏着边上的石壁,又折返了回来。
许风伸手拉他一把,问:“怎么回事?”
“有暗器。”
贺汀州右手一扬,手指间夹着一根银针。
许风见针尖泛黑,知道定是淬过毒的,这可比他们先前遇上的箭阵更难对付。
贺汀州皱眉道:“要破这机关原也不难,怕只怕太费功夫……”
正说着话,面具人已转完了一根石柱,又去转第二根。看来他为了留下贺汀州的性命,竟是不惜放水淹了地宫,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两人想到此处,心中俱是一沉。
许风念头急转,道:“要破机关是来不及了,但若是你替我挡住银针,助我登上高台呢?”
“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
水势汹汹,贺汀州只犹豫了一刻,那水就已没过脚弯了。如今情势危急,他倒没有拖泥带水,只叮嘱许风道:“你拦住那面具人就行,不必跟他硬拼。”
“好。”
贺汀州仍觉得不放心,想了想又加一句:“风弟,小心。”
许风含糊地应了声。
也不知是应那句风弟,还是应那句小心。
贺汀州又将许风看了一回,才伸掌抵住他的背心,用上劲力一推。许风学过贺汀州的功夫,轻功本就不弱,再加上这一推之力,身形急掠过去,一转眼已到了高台边。
他耳边听得破空之声,知道有银针射来,好在贺汀州护在边上,替他一一挡住了。许风咬了咬牙,双足互相一踩,终于触着了高台的边缘。他手掌一按,借力翻上了高台。
那面具人刚转动了第二根石柱,见到许风上来,双眼里射出凶狠的光,像是要吃人似的。
许风倒不怕他,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举剑便刺。那面具人并不与他相斗,闪身一避,又朝第三根石柱奔去。
许风焉能让他得逞?快步追了上去,剑花一挽,疾刺他周身几处大穴。
那面具人只好回过身来,两人终于交上了手。
这高台地方不大,两人在上头打斗,随时都有摔下去的危险。许风镇定心神,将平生所学尽数使了出来,一时只见剑气如虹。
那面具人本已受了伤,方才逃跑时又是发足狂奔,这时体力渐有不支。他原本使是一双肉掌,到这时方拔出了剑来。
许风见剑光凛凛,犹如一泓秋水,已认出是自己那柄宝剑了。他识得宝剑的厉害,知道双剑一交,手中这柄青钢剑立时就要折断了,只好避其锋芒,施展轻功在旁游走。
那面具人占了上风,更是狂性大发,剑法里夹杂着掌法,大开大合,直有开山裂石之势。
许风招架不住,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再往后退,就要掉下高台了。
许风知道贺汀州一时还上不来,此刻只能靠他自己了。生死悬于一线之际,他反而冷静下来,瞧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随后凝神出剑。他使的同样是搏命的招数,一剑挥出后,右手边露了老大一个破绽。
面具人大笑一声,立刻一掌拍来。
许风踏前一步,硬生生挨下这一掌,紧接着将剑换到了左手。他练了一年多的左手剑,剑法同样纯熟,尤其是贺汀州教他的那几招,出剑只比右手更快。此时只见他剑尖斜挑,剑光如一道寒芒划过,一下刺中了面具人的右腕。
面具人痛叫一声,手中宝剑脱手而出,斜插进了一旁的山壁中。许风剑势未绝,拼着这口气再往上一挑,挑落了他脸上的面具。
这张一直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终于现出了真面目。
许风只看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顿觉惊讶至极。
竟然是他?!
许风借住在慕容府时,曾跟此人打过交道,甚至后来在山谷伏击贺汀州时,这人也是在场的。
此时贺汀州已破了机关,正好翻身而上,当然也看清了他的脸,沉声道:“……是慕容府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