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夜回神,直接否认:“没有,我没心事。”
王慕周略笑了一下说:“行了,别瞒我,我们认识多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能有转机呢?我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
许澄夜对王慕周还是很信任的。
两人也的确认识了不短的时间。
她内心困惑,却无人能说,身边没朋友,亲人又讨厌金泽,好像能给她出出主意的,就只有王慕周了。
她微微蹙眉,片刻后,压低声音跟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见了你喜欢的人,但他不理解你的梦想,你们的价值观也有差异,甚至于,在别人眼里,他根本就是个满身铜臭十分狡诈的奸商,常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如果是这样,你还要试着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王慕周愣住了,握着片子的手紧了紧,薄唇紧抿道:“澄夜,你有喜欢的人了?”
许澄夜低下头,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最后还是点了头。
“是……但这个人和我爸爸有矛盾,他们合不来。他对我有所隐瞒,我对他又很不确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要和他试一试吗?”她抬起眼看王慕周,为难道,“现在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就已经有这样那样的分歧,如果真在一起,加上我父亲,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协力去努力,如果真有一天要让我在父亲和他之前选一个,我想……我也只能选择前者。”
王慕周苦笑了一下,很慢地说:“所以你在想,要不然就干脆断干净,这样你们都不会受伤。你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别人伤害你。对么?”
许澄夜没说话,安静地沉默着,陷入她的思绪。
王慕周心里非常难受,他一直都喜欢她,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不管家里怎么催婚他都不放在心上,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爱。
然而,现在看来,这样潜移默化的爱根本没用,你喜欢一个人,就要赶紧告诉她,否则她可能就要跟别人跑了。
遇见现在这种情况,王慕周也忍不住有些自私地说:“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他悄悄握着拳,“这种情况,就算你们在一起,最后也会遍体鳞伤地分开,我觉得既如此,就没有必要惹出那么多麻烦,还要让你因此和父母争吵、关系变差。我的意见是,这段感情你必须马上终止。”
是的,马上终止,刻不容缓,王慕周在心里舒了口气。
许澄夜茫然地看着他:“你也这么觉得吗?”
他毫不犹豫道:“是,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认为,你把时间拖得越长就越危险,我猜想伯父现在已经知道你们有联系了?可能你们已经因为这个争吵过了?否则你大概不会这么苦恼。”
许澄夜无言以对,她的沉默让王慕周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他对这件事做了最后的陈词:“澄澄,长痛不如短痛,未来你会感谢自己在这个时候做了果断的决定。”
……是么。
许澄夜眨了眨眼。
尽管他是这样说,可她还是很犹豫。
王慕周见此,忽然拿起她的片子说:“我能不能这么以为,你说你最近出了事,是他一直在照顾你?你现在来见我,是因为你觉得你的伤势和他告诉你的不一样?”
王慕周智商很高,猜想得也很正确,许澄夜没否认也没承认,就那么看着他,王慕周急于证明自己对她才是最忠诚的,所以不顾一切道:“澄夜,你被骗了,那个人骗了你,你的旧伤复发了,非常严重,必须马上进行治疗,你的芭蕾,以后都不能再跳了。”
许澄夜错愕地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看见她震惊的表情,王慕周立时便后悔了。
他怎么能被嫉妒冲昏头脑,把这种消息如此直接地告诉她,这对她该是多大的打击?
王慕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咬着唇不言语,许澄夜也已经不需要他说了。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在怀疑,但金泽一直信心满满地和她说没事,她对他信任有加,就真的没往那边想。
这次来,也只是想给自己吃个定心丸,直到王慕周说出那个消息之前,她都还没有太担心。
可现在看来,是她太乐观了。
事情和她想的,实在差距太大。
许澄夜当即便起身离开,王慕周追出科室,她已经拐弯进了电梯。
他后悔不迭,一拳打在身边的墙上,吓了旁边的护士一跳。
许澄夜离开了医院,叫了出租车,坐在后面,司机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直接报了“泽苍集团”四个字。
司机很麻利,很快把车开往那里,她心乱如麻,无数思绪汇集在脑海里,得不出一个结论。
当车子到达泽苍门口时,隔着车窗看着外面飘扬的展展旗帜,再看看大厦顶端“泽苍集团”的标志,她心里的不确定越发多了。
付了钱,许澄夜下车,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电梯前,按照楼标提示,到达了高层办公室这一层。
奇怪的是,这一路竟然没保安阻拦。
她一出电梯,就见到了秘书部,这是她第一次来金泽的公司,这里比许氏集团更豪华,压了整整有一头,光秘书金泽就有五个,排排坐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好似仪仗队。
她们一见到许澄夜,便交头接耳了一番,片刻后为首的女秘书站起来说:“您好,请问您是许澄夜小姐吗?”
许澄夜点头。
“那好,看来我没认错,您稍等,我马上帮您联系金总。”
至此,许澄夜大约明白了。
金泽可能早就告诉了下属她的存在,亦或是他的好助理有心,通知过这些人,如果她过来,一定要好生招待,不必阻拦。
这应该也是没有保安阻拦她上到这一层的原因吧。
许澄夜站在一边沉默地等待,秘书的电话刚接通,只是提到了她的名字,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就打开了。
金泽从里面跑出来,因为着急,西装外套都还没穿好,衬衫的领口也乱糟糟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的英俊,仅仅是他嘴角此刻灿然的笑容,就足以让人着迷了。
“你来找我了?”
他惊喜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走廊有窗户,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洒在他身上,他热情洋溢俊逸不凡的模样,让许澄夜满腹的纠结和挣扎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原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现在却无力开口。
爱情是个有魔力的东西。
它可以让你变得积极向上,也可以让你变得堕落和毫无原则。
她忽然想起一句,那大约可以形容她此刻的想法。
thethingswelovedestroyuseverytime
我们爱什么,就总会毁在什么上面。——乔治rr马丁《权力的游戏》
前半生,她深爱着她的舞蹈事业,现在她的舞蹈事业毁掉了。
现在,她爱上了金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毁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她将变得连她自己都陌生,一事无成,堕落沉迷,最终,这样的她,也会失去这个男人吧。
他因她的高贵而来,必然也会因为她的低贱而离开,人心可是最凉薄的东西啊。
不行。
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管是跳舞还是这个男人,她一个都不想放弃,也一个都不准他们离开。
第31章
金泽在下属面前,从来是位不拘小节却也不近女色的老板。
在很多事情上,他可能有点不要脸,但在更多事情上,他雷厉风行不易靠近。
眼前这一幕,老板温柔又珍重地牵着许小姐的手走进办公室,那份殷勤和认真让秘书们诧异又羡慕。
对所有人都好的男人再对你好,绝不能跟对别人都很冷淡唯独对你好的男人相比,后者对女孩来说更受用和更迷人的多。
金泽的办公室很大,整洁并严谨,靠右侧的办公桌上摆着许多文件,笔放在文件上,他刚才应该在忙。
许澄夜靠近一点,可以看见文件封面上的“湖地”两个字,他还在争取这个项目,但她从父亲的口中得到的消息是,他绝对不可能拿到这块地。
紧跟着湖地项目文件的就是世嘉楼盘的赔偿计划书,上面标注的数额即便不是许澄夜自己要赔偿,也觉得十分不舍和肉疼,金泽这样的人,估计更不舍得吧。
比起这些,最令她意外的是,金泽的字竟然十分好看,潇洒落拓,一笔划下来,不见停顿,坚定持重,和他给人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一样。
不对,怎么搞的,为什么在意起这些来了,明明今天不是来说这些事的,更不是来参观他办公室的。
站定,许澄夜回头,见到金泽忙忙碌碌地去给她准备茶水。
他从柜子里取出最好的茶叶,亲自给她端茶倒水,极尽温柔,嘴角始终挂着爱慕的笑容,他望着她的眼神那么疼爱,让许澄夜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来。
比如,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打击更大?
这样之类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其实我平时不爱喝茶,但还是准备着,因为大部分上流社会的老板现在都讲究养生,他们喜欢这个,我总得投其所好,才能做好生意。”金泽坐在茶几旁边,在茶艺盘上有模有样地沏茶,一边做一边头也不抬道,“我还以为你有段时间不想见我了,上次在舞团我们不太愉快,我回来想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你的想法,更不应该妄自评论,是我错,你别生我气了吧?”
金泽到好了茶,将小茶杯轻轻推到了边侧,伸手招了招,特别柔和地说:“过来坐啊,傻站着干什么呢?”
许澄夜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就在办公桌边站了好半天,也不说话,就傻乎乎地看着他,像个花痴似的。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他叫她过去她就过去坐下了,看着茶几边的茶杯,慢慢端起来喝了一口。
“好喝么?”金泽歪着头观察她,好看的丹凤眼里萦绕着闪闪发光的东西,但凡你和他对视,你都无法忽视他眼睛里深厚的感情,你不喜欢他则罢了,若是喜欢了,就完蛋了。
许澄夜现在就觉得自己完了。
就算是在法国,被人陷害和误会的时候,她也不曾产生过类似于“我完了”这种念头,可是面对金泽,她却频频这样想,可见一个人真正的天敌不是坏人,而是爱人。
“怎么不说话?还生我气呢?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话,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了,只要你养好病,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是想跳舞,江城舞团不给你登台的话,我就给你组个舞团。”
大约是许澄夜一直不说话,金泽有点着急了,急切的语气里带着担忧,还有一种阔气,好像一掷千金的傻财主,要给自己喜欢的角儿搭台唱戏,那种土了吧唧的豪迈,竟十分打动人。
许澄夜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就有些发热,她慌张地抬手去擦,但怎么都止不住,泪水不断从脸颊落下,惊到了对面坐着的男人。
金泽怔了一下,顿时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来到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抱在怀里说:“怎么哭了?你哭什么,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乱了。我都说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监督我,绝对没下次,别哭了行么?”
他这样放低姿态,不但没能叫停她的眼泪,还让她哭得越来越厉害,本来还只是无声流泪,后来都开始抽泣了,金泽心疼得一塌糊涂,抱着她跟哄孩子一样不断拍着后背,许澄夜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哭得稀里哗啦,这么多年了,在爸妈面前都没这样,却在一个还不是自己丈夫甚至男朋友的人面前哭成这样,太、太丢脸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能,许澄夜开口说了她进入办公室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摆正脸,努力与他对视,即便泪水让她有些看不清金泽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专注的视线。
“金泽。”她沙哑着嗓子,还带着哭腔和微怒,可那怒气不是对金泽,是对她自己,她指着自己道,“你不用骗我了,我全都知道了,我的腿坏了,我不能再跳舞了,我努力了一辈子的梦想,再也没办法实现了!”
许澄夜说话很少有这样的语气。
充斥着负能量,特别强调,处处昭示着她此刻的脆弱。
金泽这次沉默了很久,大约没料到她会知道这件事,反应过来第一句话说:“大夫告诉你的?”
许澄夜吸了吸鼻子,稍稍止住眼泪说:“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再骗我,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从头到尾,我都希望自己不要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还自作聪明地跑去舞团参加训练,和你争辩,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脑残?明明都那样了还妄想要跳舞,妄想把自己失去的从苏明娜那里抢回来?你让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了。”
许澄夜的嘴唇那么好看,每一个字从她好看的嘴唇里说出来,都伤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