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表示惋惜,说:“回家!我要抓紧时间回家带儿子去喽,不然他真的不认识我啦!”
陈诗羽眼神一闪,拎着包先离开了办公室。眼神里尽是羡慕和回忆。
第二案 孤烈母女
世界上有两根杠杆可以驱使人们行动,利益和恐惧。
——拿破仑
1
周三的上午,是轮到我坐班法医门诊进行伤情鉴定的日子。“伤情鉴定”作为伤害案件中一个为定性、起诉、审判、量刑提供依据的程序,几乎成为我国公安法医,尤其是基层法医最日常的工作。
但是,法医们对这项工作通常是不感兴趣的。毕竟没有侦破命案时的丝丝入扣,没有那种破案后的酣畅淋漓。而且,这项工作实在是很容易惹麻烦的。比如我的“堂兄”5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被诬告过的法医,不计其数,即便是一身清正,也会明白“众口铄金”的道理。至少,在网上,没几个清白的法医。
好在我们在省厅法医部门,所以伤情鉴定的受理量是很少的。但是,按时坐班法医门诊也是一项必需的工作。最近没有积压的案件来给我们增加心理压力。我的儿子茁壮成长,大宝和宝嫂也终成眷属,所以整个勘查小组都处在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当中。即便是坐班这么枯燥的事情,也不觉乏味。
怕我和大宝两个人太无聊,林涛、陈诗羽和韩亮一起来到了法医门诊,一边讨论着以前办理过的案件,一边闲聊。美其名曰:总结提高。
说到过去的案件,大家回味无穷;说到那些悲伤的故事,也是唏嘘不已;说到人情冷暖,更是感慨万千。
法医门诊设在公安厅大门口的门卫楼里,隔壁都是保卫科的同事,所以虽然整个公安厅有一千五百多名同事,但是只有我们和保卫科的同事混得最熟。
正聊得开心,保安队队长张炎打开法医门诊的门,探进一个脑袋,神秘兮兮地说:“韩亮,门口一个美女找你。”
公安厅里有很多保密部门,所以肯定不能随便进出。凡是来厅里找人的人员,都必须要被找的同事带进公安厅。为了安全,也为了秩序。
韩亮哦了一声,低头出门,去门口会见张炎口中的“美女”。
在一起工作了好些年,有美女来找韩亮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是情绪高昂的我们,还是抵挡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韩亮一走出办公室,我和大宝还有林涛就扒在窗户上往大门口望去。
“就那个吧?”大宝说,“长发短裙大长腿,哎哟喂,看起来真不错呀。”
我敲了一下大宝的脑袋,说:“嘿,你刚度蜜月回来,就色兮兮的,你好意思不?”
“你不也在看吗?”大宝摸着脑袋说。
“韩亮真是不缺女朋友啊。”林涛别有用心地瞥了一眼陈诗羽。
陈诗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没动,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她的半边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庞,但还是能看清她那涨得通红的下巴。
韩亮站在门口和美女交谈了几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把她带进法医门诊的意思。美女声情并茂地在和韩亮说着些什么,而韩亮则冷冷地不做回应。不一会儿,韩亮像是丢下几句话,转身往厅里走,美女上前想拉住他,但是被他轻轻拂开。
见韩亮回到了厅里,我们几个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各自做出正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陈诗羽把头发捋到耳后,轻轻地嘁了一声,以表示对我们的鄙视。
“谁啊谁啊?”大宝还是憋不住,问道。
韩亮进门见我们都在侧眼看他,有些尴尬,说:“咳,没谁,一个朋友。”
“朋友?”陈诗羽突然冷冷地说,“我看是女朋友吧?”
韩亮更加尴尬地挠挠脑袋说:“嘿嘿,前女友,前女友。”
“怎么?前女友来认错?要和你破镜重圆是吗?”我笑着说。
“不是。”韩亮苦笑着说,“来报案。”
“报案?报什么案?”大宝跳了起来。他是一个“无案不欢”的人。
“其实,也不是啥案子,估计就是找个借口吧。”韩亮说,“她和我说,周末去龙番湿地公园玩的时候,在一片沼泽的旁边闻见了一股特殊的臭味,怀疑那儿是不是有埋尸。”
“埋尸?要不要去看看?”大宝说。
“看你个头。”韩亮说,“谁闻见臭味,你省厅勘查组都要去看看?那你岂不是天天都要进出于污秽之地?”
“可是,群众来报案,你不能置之不理啊。”大宝嘟哝道。
“我让她去派出所报案了,派出所会去看看的。”韩亮说。
我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其实你刚才那么一说吧,我就有些担心。湿地公园那个地方,又偏僻,又是敞开式的,还没有监控设施。如果谁杀了人,那里还真是个很好的埋尸地点。成片的沼泽地,埋哪儿了,还真是不好找。”
“你这是多虑了,哪儿有那么多凶杀案啊,哈哈。”林涛看起来很开心。
“你刚才说,是个借口?借口来见你一面是吗?”大宝一脸坏笑。
“可能是吧。”韩亮也不避讳,“前女友这个东西,还真是挺神奇的。”
“有什么神奇的,你那么多。”陈诗羽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桌上的《命案现场行为分析》,但一直保持在同一页,没有翻动。
“其实,我还是女性朋友居多,不能算前女友。”韩亮抓了抓后脑勺。
“说说呗。”大宝一脸八卦。
“有啥好说的。”韩亮摊了摊手,说,“顶多是一起喝喝酒、泡泡吧什么的。多半还是看中我老爸的那栋别墅和那辆宾利吧。”
“你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就没有能够走进你心里的吗?”我真诚地问。
“顶多是能排解排解寂寞吧。”韩亮苦笑道。
“寂寞?你还寂寞啊?”大宝说,“一大家子,住满了一别墅的人,天天开tt来上班,还寂寞?”
韩亮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老秦呢,你有前女友吗?”大宝觍着脸说。
“我……我……我哪里有过。”我急忙说。
“有也不能告诉你们。”林涛笑着说,“他和铃铛姐在大学相识,然后一直到结婚生子,铃铛姐为了他都放弃了法医职业,小小秦还那么小,你们这样问,是想要破坏他家庭和谐啊,哈哈!”
我捶了林涛一下。
“那林涛呢?你那么帅,该有前女友吧?”大宝说。
“我?”林涛瞥了一眼陈诗羽,尴尬地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
“我刚刚遴选到厅里三四年,谁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情况?”大宝说,“不会是因为你怕鬼怕黑,没女孩跟你吧?你真是白长那么帅了。”
林涛见自己的私生活被大宝生生地揭露了,连忙说:“我那是一心为公,没心思谈恋爱,和怕黑怕鬼有什么关系?”
“嘿,你到底性取向有没有问题?”大宝做着鬼脸看着我。
我一脸无辜:“臭流氓,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亮哈哈大笑:“别问人家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在宝嫂之前,你有没有过前女友?”
“对啊,你不是说要和我们说你和宝嫂之间的故事吗?”陈诗羽仍然盯着那一页书,幽幽地说。
“那时候是情绪激动,胡言乱语,我哪儿有什么故事?”大宝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说说嘛,到底有没有前女友?”林涛步步紧逼。
我看大宝表情难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赶紧过来打圆场,说:“小羽毛呢?有没有前男友什么的?”
“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陈诗羽抬起头来说,“你这是想岔开话题吗?”
话音刚落,张炎又一次打开了我们的门诊大门,说:“嘿,你们勘查组,今天是要开家属联谊会吗?门口又有个美女。”
“找韩亮?”我、大宝和林涛异口同声。
“不是。”张炎说,“这回找的是李大宝。”
大宝没有像韩亮那样,在门口简单讲几句就打发走了人家。他垂头丧气地重新走进法医门诊,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女式小西装的女人。女人穿着简单、大方而且正式,微卷的长发垂在胸前。身材苗条高挑,举止优雅,神情却极为落寞。
我大吃一惊:“曲小蓉?”
曲小蓉抬起眼帘看了看我,礼貌地点点头,却没有挤出一丝笑容。
“这……”我看了眼大宝,又看了眼曲小蓉,说,“你,怎么来龙番了?”
“我来找大宝。”曲小蓉淡淡地说。
我有些着急,又有些气愤,冷冷地说:“大宝已经结婚了,很幸福,他们刚刚度完蜜月回来。”
曲小蓉没有接我的话茬儿,仍是低着头一脸忧伤。
气氛有些尴尬,有些冷场,我干咳了两声,看了看小组其他三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需要我们回避吗?”
“不不不,不要。”大宝急着说,“她来是和我说,杜洲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我问,“怎么失踪的?”
“说是吵了一架就走了,这都好些天了,也没见回去。”大宝说,“算是离家出走吧。”
“离家出走,找我们大宝有何用?”我的抵触情绪很强。
“我觉得,我觉得他肯定出事了。”曲小蓉突然抽泣起来,说,“他以前从来不会几天不回家的,而且现在是音信全无。他肯定是出事了!”
“那你去派出所报案啊。”我又强调了一遍,“来找大宝有什么用?”
“我托朋友找了些线索,杜洲有可能是来龙番后失踪的。”曲小蓉哭着说,“我在龙番也不认识什么人,就认识大宝,只能来找他帮忙了。”
我咬了咬牙,说:“你什么线索都没有,即便大宝是公安,也没权限帮你去找一个失踪的人。”
大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曲小蓉,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我真的害怕他出事了,他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曲小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在肚子里三个月了,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没爸爸。”
“不至于吧?”我依旧是冷冷的口气,说,“一个成年男人,又那么有主见、有勇气,能出什么事?过几天,等他气消了,肯定就会回去吧。”
我故意把“有主见、有勇气”这几个字加重了一下,算是一种讽刺吧。
曲小蓉并不以为忤,说:“秦老师,您能不能帮帮我?我现在真的是六神无主了。如果找不到杜洲,我真的也不想活了!”
我用征求意见的眼光看了看大宝,大宝显然已经心软了,正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需要我们帮什么忙?”
曲小蓉咬着下嘴唇,说:“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你们能动用一些内部关系和情报线索,帮我找到杜洲。”
“你当我们有什么特权吗?现在我们的权限根本就调动不了情报资源!”我又瞥见了大宝的表情,心软道,“你报警了吗?”
“报了,但是我们青乡市警方给我的答复是,一有消息会立即通知我。”曲小蓉说,“我知道,他们每天那么多失踪报案,是绝对不可能给我们优先办理的。然后我又来到龙番,龙番警方说没有依据证明杜洲是在龙番失踪的,所以不能立案。”
“他们说得没错。”我说,“你是怎么知道杜洲来了龙番的?”
“有个朋友说,他最近可能想把业务拓展到龙番来,但是一直还没有落实这个事情。”
“既然业务还没有拓展到龙番,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来龙番后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