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碧理包的手停了下来,有点古怪,又有点忍耐,再有点期待,无比纠结地望着袁召。
他拿她最喜欢的话剧诱惑她!
段如碧是个直脾气的姑娘,但别以为性格直爽的姑娘就不爱文艺,段如碧偏有点小文艺。李思约她总是看电影,完全没有投其所好,怎么可能成功。袁召在这方面看似默不作声,却次次戳中段如碧软肋,他善于观察,大学的时候跟段如碧约会两次后就摸出了这姑娘潜藏的一颗文艺心。
袁召看出段如碧在踟蹰,立即拿出两张票,慢悠悠地放在桌上,段如碧瞬间两眼放光。最近这出话剧火得不得了,一票难求,她忙得昏头转向,等她前两天想看的时候发现票子早就售罄。
她现在很难得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天真活泼的表情,袁召想笑,又悄悄按捺住,继续勾引她:“据说还挺不错的,这是最后一场了,一起去吧。”
段如碧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捏着手机,手机又开始震动,如果跟袁召去看话剧,可谓一箭双雕,既能躲过饭局,又能满足自己的爱好。至于对象……段如碧看着袁召,他也正看着她,一双凤眼温润如水,仿佛有琉璃的光芒穿透而出。
“好吧。”段如碧微抬下巴,果断无视她老母的电话,然后,摆出一副屈尊降贵的模样,摊手,“票拿来。”
袁召把票放入她手中,当段如碧一喜,正要捏住的时候,那家伙又忽热退后一步,笑道:“先一起吃饭。”
“……”段如碧提上一口气,又被迫压下,“知道了。”
袁召这才把票放入她手中。
两人一起直接从公司出发,开车到剧院附近,段如碧本着民主精神询问袁召吃什么,袁召想了想,说:“我记得前面那条路有家香辣小龙虾,吃辣吗?”
段如碧斜眼,见他一脸挑衅,立马答应了。不就是吃辣么,她长那么大,什么没吃过!
这是家挺小的馆子,一进去立刻被里面的香辣热气包围,店家生意兴隆,服务生穿堂而过,两只手上都端着盘子,一张张桌子上满眼火红的小龙虾,那些客人的脸色也如龙虾一般,鲜红明亮,吃得不亦乐乎。两人等了会,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段如碧在这方面毫不挑剔,袁召也不像李思那般装b,非要找高档情调的地方才能解决肚子问题。
他们先点了小份的,叫了两瓶啤酒,摩拳擦掌,开始战斗。
袁召慢条斯理地拨着虾壳,说:“你以前挺不能吃辣的。”
“你记错了。”段如碧淡定地喝了口啤酒。
“是吗。”袁召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只。
段如碧咬了一口,努力面不改色。
遥记当年,又是当年,两人冬天里涮麻辣火锅,段如碧辣得直冒眼泪,却非要继续吃,看得袁召既无奈又心疼。他问,你干嘛为难自己。段如碧抽着气,拿手扇风,回答说,我就喜欢吃。
她确实挺喜欢吃辣,可惜功力三流。当袁召吃下三只的时候,她才解决掉第一只。
袁召下手极快,又抓过一只虾:“老规矩,我二你一。”
所谓老规矩是他们交往时不知不觉定下的,段如碧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规矩,好像是袁某人自说自话拿的主意,反正他们吃饭的时候两人的比例是2:1。
段如碧嚼着虾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似乎是他们再见面后第一次单独吃饭。
她和他竟然还能和平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分享一盘小龙虾……她不知这该叫孽缘还是……孽缘。意识到这点,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想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意志力,被他用一张话剧票搞定,当初怎么恨他的,那股落入地狱般的绝望把她摧残得死去活来,现在全忘了吗?!
可是,她没法现在毅然离开,内心中似有一股力量牵绊住她,让她莫名滋生一种快乐的感觉。
段如碧盯着剥虾壳的手,眼前有些模糊。
“有这么辣么?”袁召打量她的红眼睛,立即帮她倒了杯水。
段如碧立即仰头眨了眨眼睛,屋顶的灯光摇曳,似乎把流水年华都摇曳出了波纹。
“凭什么每次都你2,我1?”段如碧平复情绪,一把将盘子抢过来,“今天我2,你1。”
袁召定定地望了她一会,眼神中沉着什么,片刻后,他笑道:“怕什么,不就是小龙虾么,想吃多少吃多少。”随即又叫了一盘。
双方努力拼食一段时间后,袁召问了句:“李思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今天开会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件事,段如碧的公司的总监大人本着炒作的心态,确实想要把这件事搞大,但彭锐看不上这种做法,他觉得哪怕要处理也要低调行事。当时段如碧见彭锐这么说,也就没表态,现在袁召问她,她犹疑了下,把李思的事告诉了他。
袁召听完后舒了口气,淡然一笑:“他下棋总是喜欢先人一步。”
看着他从容不迫的脸,段如碧忍不住问:“你甘心吗?”
袁召摇头:“我?应该是你甘心吗。策划都是你想的。”
“但这个游戏是你的命。”
“哈哈,”袁召大笑起来,“别听怀王的,没他说得那么严重。我不怕失败,这次不行就下次,不多受点挫折对不起人生二字。那么这件事就算了吧。别让李思觉得我们小家子气了。”
段如碧不置可否,对于顺风顺水,没有经历太多大风大浪高的段如碧而言,袁召这般豁达气度犹如此时屋外那片淡蓝的苍穹,天高云广,海阔天空。
她的心在被这样的天空吸引。
这顿饭吃得段如碧全身冒火,可她嘴硬,哪怕嘴唇都肿了一圈,依然死咬住自己没事。袁召也不揭穿她,但眼里的笑痕越来越明显:“下次还是吃日料吧。”
还有下次?不等段如碧回答,袁召迈开脚步走出餐馆。
他们总共吃了两小时,这会到剧院时间正好。
因为喝了酒,段如碧撇下车,两人走到剧院,剧院门口已经有不少观众入场。
袁召看到不远处的小卖部,问:“要买点什么喝的吗?”
“我要水。”
“好。”
他走去买,她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在以前这样的场景何其自然,然而换做现在,这种自然让她心酸不甘。
他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约会?
这年代小学生都谈恋爱,段如碧活到这把年纪竟看不清袁召现在演的是哪出。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因为更大的问题出现在眼前。
关烨烨扭着腰,挎着包,踩着高跟,摆出一副我是白美富的拽样,气势汹汹地冲段如碧直奔而来。
“我就知道是你。”关烨烨站直在段如碧面前,满脸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恼羞成怒的脸色。
段如碧蹙眉。
紧接着,关烨烨脸色一换,瞬间变成消灭人间祸害的正义脸孔:“有本事滚了就不要再回来,当初要分手的是你,现在纠缠不清的还是你,你当袁召是皮球,你挥之则去呼之则来吗!”
第027章
段如碧眉头越拧越紧,大脑飞速思考着关大小姐的这番控诉。
纠缠不清?挥之则去呼之则来?她有吗?有吗?她可以拿命赌咒,两个月前的她根本没想到会再遇上袁召,也绝没想法再跟他有任何纠葛。没错,五年前在外人眼里是她走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逃,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要说纠缠不清,这个更可笑了,她有主动过吗,他们这般孽缘让她也不知所措。
关烨烨见段如碧不吭声,以为她这是无话反驳,便说得越发激昂:“你到现在还吊着他干嘛,看他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心神不宁,很得意吗?一边是李思,一边是袁召,你到底想要哪一个?”
在剧院这么优雅文化的场地段如碧一点不想动肝火,有失风范,但风范于她而言是p,她从来不是什么淑女,也不爱忍气吞声。
关烨烨还在那喋喋不休,段如碧突然一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关大小姐条件反射地愣住,嘴巴虽然还张着,却没有发出声音,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在不住地往外冒火。
段如碧掀起眼皮,目光在关烨烨脸上转了两圈,本无表情的脸忽然笑开,眼神里全是挑衅:“你是他现任女朋友?”
“……”关烨烨明显一怔,嘴唇颤动了下,说,“不是。”
“前任女朋友?”
关烨烨咬唇。
段如碧叹了口气,讽刺般地摇头:“那你管我跟他纠缠不清。”
关烨烨气急:“你是承认了?”
“他这种人也就配和你这样的……”段如碧站远些,一手抵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关烨烨,“绣花枕头一起。”
关烨烨反唇相讥:“你敢说你丝毫没有跟他复合的打算?”
段如碧偏过头,目光放远,剧场外的林荫道上种满了香樟,夏末秋初依然翠绿如玉色,她好像闻到了它们身上的独特的香味,在催使她脑中那个不应该的想法。
她怕自己闯祸,于是,飞快地说:“没有。”
关烨烨忽然朝她身后看去,说:“你听到了,我帮你问出了答案。”
段如碧立即回头,袁召拿了两瓶水就站在她身后,可能,已经站了许久。段如碧的脸色当即变得有点难看,而袁召除了没什么笑容以外,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很快,他朝她伸出手:“你的水。”
她垂眸看了眼,没动。
关烨烨又说:“你拒绝我,就是为了和她一起看这场戏,但她是怎么想的,她根本在玩你。”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段如碧讥诮道,“谁有本事拴得住袁召花花大少,我听都没听说过。我也看不出他到底对哪个女的最有意思,也懒得猜他的心思,你那么喜欢,就继续努力吧。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奉劝你一句,做好后悔的心理准备。”
袁召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手中的水像是吸走了他身上的温度,让他看上去冰冷又脆弱,唇线试图撤出一道弧,却始终僵硬。
“多谢。”段如碧轻巧地取过水,“戏我不看了,关小姐那么想看,我怎能夺人所好呢?”
她的笑犹如太阳的锋芒直刺入他的眼睛,惹得他下意识眯眼,止住那股酸意。
段如碧快步走下楼梯,拦住一辆的士,下意识报出家里的地址。
车开了,直到开过两条街,她才松懈了紧绷的身体,颓然地靠在后座,木然地发愣。
一切都完了。
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随即,她又自嘲般地笑了笑,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又开始犯傻,早就完了,何况现在。
段如碧从包里摸出话剧票,猛地将它撕得粉碎。
二十分钟后,她回到家,站在家门口还没缓过劲来。粉碎的戏票还在她手心里,拳头握得很紧,却微微颤抖,无处发泄的气闷在沉默中显得悲哀又可笑。为什么那个人要一再打破她生活的平静!
段如碧在包里翻找着钥匙,却怎么都找不到,她越来越急,干脆蹲在地上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碧碧。”
段如碧猛然停下,心跳仿佛就在耳鼓处敲打着快速的节奏,她完全没想到他追来了。
“不要这样叫我。”她慢慢起身,对袁召说。
袁召走上前,蹲下,在一堆物品中慢慢翻找,一边低声说:“还记得当年你跟李思说,你要和我共进退,那时候我在想这姑娘真有意思,有不少其他女生对我也执着过,但最后都放弃了,可我觉得你不会,你不会看不起我。但是,我好想判断错了。”
袁召在零钱包下面找出一串钥匙。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偶尔从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轻蔑他看得很清楚。
“你现在还看不起我吗?”
他将钥匙放入她手中,用清淡的口吻问出这样一句击凿人心的话。
段如碧低着头,脑中嗡声四起,无意识地摩挲钥匙:“你那样对我,还要我看得起你,是不是过分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