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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没有附和。
    等陈将军情绪平稳后,铁手问了他当时的情形。陈将军十分配合,把记得的细节尽数告诉了铁手。等辞别陈将军离开屋后,铁手又私下问了几个将士,所得的讯息都差不了多少,都是说他们在破庙躲雨时中了迷药,带着面具的千面劫走了灾银并留下了一张人,皮,面,具,但被问到有没看到对方是怎么带着官银逃走的,众人都一概不知。
    所得的讯息有限,铁手只能亲自去查。
    出来时雨势小了许多,铁手重新带上斗笠,打算去官兵们口中那处遇袭的城外破庙。就在此时,铁手发现对面屋檐下站着一个熟人。她穿着月白色的大袖长衣,乌黑的长发绾了个松松的发髻,手里是收起的油纸伞,还滴着水。檐下躲雨,对方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乡会遇旧人,一双美目微微睁大。
    “谢姑娘?”
    “铁捕头?”
    铁手走近,对谢婉温和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姑娘,好巧。谢姑娘来这是?”
    谢婉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我在燕北待了一段时日,正巧有一桩生意,闲得无聊便亲自出来了。”
    铁手道了一声原来如此。铁手也是世界的气运之人,谢婉在系统的提醒后知道除却已经回到原本世界的李寻欢,铁手有可能会记得其他有关的事,就好比谢婉此人。
    “铁捕头呢,开办案?”
    “正是。”
    谢婉应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铁捕头了。”
    哪想铁手却微微一笑说道:“打扰说不上,雨大,谢姑娘去哪,我送你吧。”
    谢婉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份关怀显得有些过了。可这个男人的目光温和又坦然,他的这份好意完全出自于他性格里的真诚和友善。谢婉弯了弯嘴角:“好,那麻烦铁捕头了。”
    谢婉手中只有一把油纸伞,男女之间共撑一把伞过于亲密,铁手心思细腻,在谢婉开口之前便体贴地婉拒了。
    “你撑吧。”
    谢婉看着他干净的肩头,眉头微蹙:“这………”
    铁手宽慰道:“等会就要去城外,本来就会淋湿的,无妨。”
    谢婉和铁手说她要去的地方距离不远,铁手拉着斗笠应了声,与谢婉并肩走在荆州城里。谢婉注意到铁手总默不作声地走在了靠外的位置,在有屋檐的地方还好些,可渐渐的雨水还是淋湿了他的肩头。谢婉垂着眼唇角微翘,伞往铁手那边挪了些。
    谢婉说着不远,可却带着铁手走了一路。他们似乎到了城里头的偏僻角落,连房屋都显得十分稀疏,隐匿在条条深巷中。
    “前面就到了。”
    温柔的声音徐徐说着,可铁手却没有应她。
    谢婉转过头,见铁手面无表情,甚至审视地看着她,谢婉有些不解,随后便以为是自己耽搁了他太多时间,有些局促地开了口:“一路多谢铁捕头了,前面我自己有就好,这把伞也给你吧?”
    铁手却紧皱双眉看着她:“你不是谢姑娘,你是谁!”
    谢婉一顿。明明是同一张脸,却露出了截然不同的狡黠,她把伞柄塞到铁手的手中,毫不介意自身暴露在雨中,撕的一声,“谢姑娘”从脸上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下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好久不见呀,小夏。”她笑嘻嘻地说,眼神里却没有与此相符的喜意。
    下一秒,铁手抓住了她握着匕首朝他猛然捅来的手,握着匕首的手纵然使劲全力,却无法真正刺入皮肉里。
    “千面,果真是你。”
    铁手紧紧皱着眉说道。
    第18章 千面(一)
    比起铁手的本名铁游夏,铁手这个名字更广为人知。一般人都敬称他一声“铁捕头”或“铁二爷”,叫他本名的并不多。千面是其中一个。
    铁手少年时就已是沧州的名捕,他与千面早在那个时候就已认识。算至如今,少说也有近十年。若是意气相投,关系理应亲近。但可惜的是,铁手是个捕头,而千面是个秉性古怪又无常的大盗,他们之间虽有把酒言欢之时,却依旧是宿敌。就比如现在。
    千面知道铁手的这双手有多么厉害,被钳制住后,她一改前一刻的狠厉和无情,笑嘻嘻地晃了晃自己拿匕首的手。连带着铁手握住她的那只手也跟着轻微晃动。
    “怎么啦,生气了?你知道我只是同你开玩笑的嘛。”
    说话的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铁手并不吃她这套。
    “千面,赈灾的灾银是不是你盗走的?”
    她反问:“你猜呢?”
    铁手有些无奈,他知道这就是千面的恶趣味所在。曾经他还被她耍得团团转过。
    “千面,我之所以这么问你,是觉得若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嫁祸,我不希望他们错怪你。”
    他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名捕了,经他手的案子不知多少,可他却还是当年那个热忱而温柔的少年,而没有因为饱经世故变得冷漠。大概是因为铁手的语气,让他面前的人顿了顿态度有所软化,翘嘴说道:“好吧,确实不是我偷的。”说完,千面把原本塞进铁手手里的油纸伞重新拿了回来。以前一贯被她欺负的人现在反而在气场上压制她了,又或者是竟然在宿敌——一个捕头面前说了实话,千面显得有些不太高兴,手里的伞转了一圈又一圈,伞面上的雨点全都飞溅了出去。
    铁手笑了笑:“那好,我信你。”
    铁手了解千面的性格,原本以为她并不太可能松口告诉自己实话,铁手也只是不死心地试问一次,没有想到结果出乎意料。千面这个人虽然性格古怪,甚至时常说假话,但铁手与她相识多年,自认对她有几分了解,知道千面此时此刻并没有骗他。官银确实不是她偷盗的。
    那么就是有人在陷害她。
    “不过仅凭一人之言不可能使他人信服,为了自证清白,你就要和我一起查案。”
    千面顿时就笑了:“为什么要自证?反正他们不可能抓到我,我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
    “是么?”铁手淡定地看着她,“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千面的表情僵了一下,片刻后又重新变回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笑得别有深意,睨着看铁手:“那可不一定,你怎么不觉得我是为了偷东西才来的荆州呢?”
    “噢?那你打算偷谁的?”
    千面眯着眼睛,像只狡黠的狐狸:“荆州知府呀。”
    “为什么?”铁手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可是千面突然却不乐意继续告诉他了,她转了转眼睛,笑道:“好玩呀。”
    铁手知道,这不是千面的真正目的。但她这个人一旦闭紧嘴巴,就很难再从她口中撬出什么秘密了,铁手只能从别的地方找到答案。虽然不知道千面为什么要偷那位荆州知府的东西、偷的又是什么、与官银被盗有没有关系,铁手默默先把这件事记在心底。
    伞重新回到了她手里,雨却在刚才早已将她月白色的衣裳淋得半湿,雨水顺着她宽大的衣袖滴落在地上的水洼里。千面连额发也湿了,带着淡淡的水气。凄清长巷与下不停的雨,这些本该为她的妆容里抹上一笔淡淡的愁怨,可铁手发现,千面脸上的那份漫不经心的笑意实际上却张牙利爪,容不得其他来点缀抹彩。她的这份漫不经心与这雨天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铁手看着她身上缥缈温柔的衣裙,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你认识谢姑娘?怎么会用她的脸做易容。”
    千面之所以有“千面”这个外号,全都因于她的易容,仿佛人有千面。她易容后活生生就是另一个人,这也是一直没有人能够抓住她的最大原因。铁手前段时间因公事去过一次燕北,在那里因为一位新认识的朋友从而结识了谢琬,虽然他与谢琬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交际,但对方的相貌他还是记得清楚的。铁手欣赏美的事物,自然也欣赏美人。模样温婉姣好的谢姑娘谁见了都会觉得是美的。千面易容成谢姑娘时的样子可以说与谢琬本人一模一样,铁手不相信她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对方。
    千面唇角笑意更深:“见是见过。不过是我见过她,她没见过我。她的脸真好看。”说完,她笑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闻言,铁手看了她一眼。
    这个话题很快揭过,谈话内容又回到了正事上。
    “官银被盗的地方发现了一张据说是你做的人.皮.面.具,今晚你我夜探一次府衙,你去看看那张人.皮.面.具。”
    “好啊。”她懒洋洋地应了声,随后又指了指她身后的小巷,“小夏,前头就一点路了,你不再送送我?”
    “小夏”二字拖得很长,知道她玩心又起,铁手不禁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我还要去城外。”
    千面顿时就不耐烦了,哦了一声,把伞往铁手手中一放,似乎他一下子变成了她最讨厌的人,千面连连摆了好几下手:“去去去,快走快走。”
    手中多了一把伞,大雨全被阻隔在了小小的一方天地外,相反,千面她半湿不透的衣裳沾的雨水更多了。铁手摩挲了下伞柄,上面还残余着些许温热,又看着她对自己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铁手弯了弯嘴角。
    “好,那我走了。今晚子时,之前那个屋檐下见。”
    铁手没得到对方回应,但他知道今晚她一定会来。
    偏僻的长巷里只剩下千面一个人。铁手走后,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收了起来,原本散漫又轻佻的一个人顿时变得沉静而温和。她满身淋湿,却悠悠地往巷子更深处走,沉重滴水的衣裙此刻却被她穿出了飘飘若仙的味道。长巷更逼仄的深处,仅只有一户人家居住,狭窄的木门小得估计只能一个人弯腰通过。
    千面弯着唇角感慨道:“都说了我要到前头去了,却怎么也不信我。“
    【系统:你以前把他骗得可惨了。】
    “千面”笑而不语。
    推开门弯腰走进去,里头却大为不同,宽敞的院子虽比不上富贵人家,但种上花花草草却也别有一番野趣。谁也想不到,在这样狭小的巷子里会有这么一处院落。千面自己烧了一桶热水,洗去一身寒气后换了干净的衣服。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撕下了自己脸上的第二张人.皮.面.具,露出她真正的容貌。
    铜镜模糊地映照出她的眉眼,正是谢姑娘谢琬的模样。
    泡过澡,蒸腾的水汽在逼出体内雨水的寒意时,似乎也把她的困倦给勾出来了。谢琬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今晚又睡不了觉了。”
    【系统:铁手和楚留香现在都在荆州。】
    谢琬温柔一笑,【我知道,放心吧。】
    另一边,铁手出城去了十几里外的那处破庙。甫一迈过门槛,铁手就感受到了明显的灰尘,而庙内确实是一副早就破败了的样子。铁手环顾四周,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间小小的破庙却摆放着比寻常寺庙里还要高大的神像。一般来说这代表了附近百姓的笃信极深,也不知怎的最后这间庙会落魄至此。
    地板上有一些地方的灰尘比较少,想来是之前将士们匆匆避雨时席地而坐。铁手将庙来回看了几遍,实在一无所获,他不得不先回返,等夜深人静时与千面汇合。
    铁手回到荆州城后,找了一家客栈。而在那,他却碰到了寻人又一次失望而归的楚留香和胡铁花二人。
    三人碰面,胡铁花最先叫出来:“是你!”
    铁手也有些想不到他又这么凑巧地碰到了这两个人,他笑着朝两人点了点头:“好巧。”
    确实很巧,楚留香也是这么觉得。想来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如此巧妙。经此一遭,楚留香想要结识对方的想法不由得更强烈了。三人想到一处,先后互报姓名。
    “在下楚留香。”
    “在下胡铁花。”
    “在下铁手。”
    三人皆是一愣,随即相视大笑。一个是堂堂盗帅,一个是四大名捕,竟然还能觉得相见恨晚,怎么不值得一笑呢?
    第19章 千面(二)
    铁手被楚、胡二人邀请同桌,不过相比起胡铁花的快人快语,楚留香则注意得更多。
    “铁兄不妨先去换身衣服,我二人另布好菜好酒在楼下等你。”很难有人能拒绝楚留香的好,就像很少有人不想交楚留香这个朋友一样。铁手笑着应了声好。
    等铁手换完衣服下来,楚留香他们果真换了一桌新的酒菜等着他。铁手坐下来后,楚留香给他斟了一杯酒。铁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清冽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暖到了胃,雨天这种烈酒确实是最好也最雅趣的暖身子的方式。铁手喟叹了一声。若楚留香连选什么样的酒都考虑在内,不得不感叹一声此人足够细致的心思。铁手一向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抱有偏见,楚留香盗亦有道,世人赠他“盗帅”这般风雅的称号自然是有几分敬意的,铁手亦然。
    胡铁花先前见识过铁手拉稳马车时所展现出来的深厚内力,现在知道他就是铁手,就有些原来如此的感觉。无论白道黑道,对铁手这样宽厚却不失威信、身在公门却不忘江湖的人大多敬佩有加。胡铁花主动敬了铁手一杯酒,后好奇问道:“那么铁捕头是来荆州公办?”
    当看到四大名捕,几乎所有人都会联想到案子,还是大案子,而事实上也确实无一例外。
    “正是。”铁手答道。因为在座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盗帅,铁手想听听他的看法,便三言两语挑拣了重要的部分把官银被盗一案说给了楚留香、胡铁花二人。
    胡铁花听完后顿时就笑了:“我可从来没听过什么‘千面’的名号。”言下之意,他并不认为千面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或许能让铁手亲自出马,已经是她这个人人生中最厉害的地方了。胡铁花会这么想也实属平常,他、楚留香以及姬冰雁三人年少时就已混迹江湖,江湖之中鱼龙混杂,纵然总有几个避世的高手,却绝不可能出现在盗贼这个行当中。因为偷盗,永远是要与人打交道的。普通的小偷小摸是恨不得没人知道才好,但真正的大盗神偷,却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犯下的每一桩案子,然后偏偏对他无可奈何。
    而在胡铁花心中,这世上最厉害的盗王就已在坐在他身边了。
    铁手解释道:“千面已经多年销声匿迹,而她早些年也只在沧州一带活动,故而名声不显。”换句话说,千面专门只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和他作对。
    楚留香却对铁手口中提及的千面精湛的易容术更感兴趣。某种情况下他与千面也能称上是“同行”,同行之间免不了相互比较,而易容更触动到了楚留香内心关于苏蓉蓉的那份柔情和神思。至于对千面此人,楚留香虽不怎么听过她的名号,但也知道能让铁手表现出在意的人,无论是她的身手本事,又或者是她本人与铁捕头的关系,都注定不属于平常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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