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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他们往城外走,贼姑娘往他怀里撞,要去的方向十有八九就是荆州府衙。他把人扶稳了后,语气温柔地叮嘱道:“之后……可要小心些。”
    “谢谢,我会的。”她眉眼弯弯。
    第23章 扑朔(二)
    铁手他们走远了, 陈将军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和铁手说了一句,大意是说铁手可真怜香惜玉。铁手听了,笑了笑, 不作辩解。
    从来只有她折腾别人的份, 哪有什么别人怜香惜玉的机会。
    可铁手心里却觉得快活。这是与知己相逢、英雄相惜完全不一样的快活,也比旷世宿敌多了一点缱绻的味道。这种感觉就和带它来的主人一样, 来得全然没有一点预兆,又理所当然。铁手有些希望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以及她真正的样子。
    带着呼之欲出却始终不得其解的思绪, 在过戒严的城门时铁手亮明了身份, 一路到了城郊外的那处破庙。
    荒废的破庙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始终带着一股尘埃与雨水糅在一起的味道。陈将军到了这里便变得沉默,他手底下的不少士兵没有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间破庙里。即使尸体已经被搬走埋葬, 可他依旧清楚地记得哪一处的干草沾染了他弟兄们的血液。
    “当时雨势太大,我们就卸下箱子搬到这间庙里来躲雨。”陈将军指了指几块铺有干枯稻草、相比之下比较干净的地方,“就在这。我让手下士兵们吃点干粮、稍作休整,竟没想到那贼人趁着那档口, 朝屋内吹了迷烟。那迷烟说是迷药,更像是毒/药,吸入口鼻后, 眼前所见就会变成令人生怖的东西。虽仍有些士兵凭着毅力护卫官银,却一一伤亡在那人手下。当真可恨之极啊!”
    刚毅的汉子此刻却眼眶微红,让人看了不免心里动然。铁手宽慰道:“自古邪不胜正,将军需坚信我等定能捉到凶手。”
    “是。我定要那千面千刀万剐!”将军咬牙切齿恨声说道。
    对方认定了千面就是偷盗灾银、杀害士兵们的凶手, 这句话里满含着决然恨意和愤怒,但事实真相却是有人见千面近日风头正盛,于是栽赃陷害于她。她虽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人,但铁手也不希望她被人误解,是以他甘冒被怀疑的风险,也要为千面正名一次。
    “将军,我想与你说的是或许凶手有可能不是千面。”
    “除了她还能是谁!”
    铁手淡然:“据我所知,千面多年前就在沧州一带犯过数案,但直到一个月前,她已有近十年未曾出现。此人以窃物如探囊取物而自得,独烟迷药等手段正是她所嗤之以鼻的。”
    “这么说反倒是我骗了你不成?!”
    “我没有怀疑将军您,”铁手态度温和,但并不是退让的表现,“千面有在被盗之物附近留下一张自己所用的人/皮/面/具作为标识的习惯,正因为这种特别的标识,有心人稍加利用仿造出一张来作为陷害千面的伪证,也不无可能。或许凶手正是怕我收集来其他千面遗留下来的人/皮/面/具比照,所以昨夜才特地前去府衙偷走了这唯一的证物。”
    这次,陈将军沉默了很久:“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好吧,我信铁捕头。”
    铁手回答:“找出真凶,一切便自然明了。”
    “铁捕头你如此了解千面,莫非之前认识此人?”陈将军有些好奇。
    铁手嘴角浮现出浅浅笑意:“之前她在我手上犯过案子。”但她滑得和鱼一样,他还没机会抓住她。
    “今日既然再来了一趟,将军不妨与我再仔细搜搜这间破庙,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线索。如我刚才在府衙所说那样,五万两数目庞大,即便有徒手能够拎起一车装有银两的箱子的深厚内力,真正的凶手既然人在荆州城内,他携带如此惹人注目的东西就不可能没人看到。若是先袭击了将军一行人劫走灾银,等到入夜再躲进荆州城内,先前荆州下了那么大的雨,他们在郊外也总要有个躲避的地方,那么我们在方圆附近仔细搜查一定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铁手往一处角落走去开始搜查,“除非,他们走的是不寻常的路,比如密道。”
    四大名捕不仅各个有着卓绝不凡的武功,他们还有着敏锐缜密的判断头脑。没有亲眼所见,恐怕只能触到其十分之五六。
    铁手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但千面早上和他说过那么些话后,他突然被启发。
    陈将军和他的随从愣了好一会,见铁手已经开始搜查起来,便也跟着加入其中。破庙比寻常郊外的庙宇占地要多一些,但因为这些异常高大的神像把地方挤得所剩无几,空间看起来反而更狭小昏暗。他们几人在这些神像中穿梭翻找,这些无悲无喜的高大神像则默默地凝视着他们。铁手一连看了好几个地方,最终他在偏处的一座神像面前站定。铁手伸出手摸了摸石台,手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他顿了顿,走到另一个神像面前,用另一只手沾了沾石台上的灰。
    “怎么了?”陈将军见状问道。
    铁手转身返回到之前那个神像面前:“不对,这个石台的灰更薄一些。”
    除他外,几个汉子都有些不明所以。铁手解释道:“我一路看下来,地上角落里大多有灰,而中间则很少,这是因为先前将军你们以及平日路过进来歇脚的人席地而坐,衣料贴触带走了不少灰尘。而这一座石台上的灰尘却也比其他地方得少,但整体却很均匀,不像是因为被人搁置了东西而扫了灰。或许……这是挪动的时候抖落掉的。”
    铁手说着眼睛一亮。这说明,这下头很可能有暗道。
    “大家找找机关。”
    几人连连点头,其中一个人站到石台上,攀着去够神像手中的宝器。只听咔哒一声,机关触动,暗箭齐发直朝铁手所在方向而来,铁手脸色一变。
    “快躲开!”
    陈将军听到铁手情急之中的喊声连忙撤到远处,他与另一个侍从顺利躲过,但从石像中猛然射出的十数发暗箭却让发现机关的那个侍从当场丧命在淬了毒的箭头下。铁手接住对方倒下来的身体,只见对方嘴唇乌黑两眼突出,铁手叹息了一声,替他阖上双眼。
    砰的一声,陈将军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台上。
    铁手默默无言。过了一会,他站起身:“走吧。对方越是狠毒,我就越迫切希望将他绳之以法。”
    石像露出一个容许两人通过的石阶通道,铁手打头阵第一个往下走去。
    彼时,铁手并不知道,谢琬会与他在接下来充满危险的地底密道两方聚首。无人知晓这荆州城下还有这样一处密道,一端通向郊外,而另一端连结的正是荆州府衙。
    不像铁手好一番翻找之后才发现密道,谢琬在此之前就通过系统知道它位于什么地方。不过为了做戏给跟着她来的楚留香和胡铁花看,谢琬演得十分逼真。潜入荆州知府书房,一顿翻找中意外发现了一处密道入口。
    谢琬站在密道口前惊疑不定,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她猛然扭过头。见是楚留香与胡铁花,手上攻击的招式才化解。
    “原来是你们。”谢琬舒了口气。
    胡铁花摸着下巴,连声啧道:“这下有趣了,这书房里竟然有个密道。我们下去看看。”
    楚留香自然赞同胡铁花的提议,他偏头无声询问地看向谢琬。贼姑娘咬牙道:“一起去!谁怕谁!”
    楚留香觉得这姑娘实在太有趣了,她做个表情、说句话,就能把自己逗乐。可惜就是对方并不怎么乐意理睬他。
    “好,我先下去,胡铁花垫后。”楚留香迅速做了决定。
    三个人进到密道中,由最后的胡铁花从内把密道门复原合上。密道之中漆黑一片,楚留香从怀中掏出一把火折子,三个人凭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大致看清了密道的布置。密道可容两个人并排通过,凿工也很平整,越往后走,三个人的脸色就越不好看。他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保守估计一个长度,要秘密修建一个这样的地下密道,绝对不是一个小工程。两边石壁上都有烛台,墙壁上还有滴着蜡油的凹槽,即点燃一盏蜡烛后,烛火能顺着存有蜡油的凹槽蔓延,一口气照亮整条密道。
    楚留香没有贸然点燃这些烛台。密道中空气稀薄,若是蜡油里掺杂了毒,一旦点燃挥发,他们必定毒发身亡。
    楚留香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只是有时候,再小心提防,也挡不住它本就势要你一条命。
    他们走过第一段长长的通道后到了一间屋子里,另一头又是一个长长的通道。一路相安无事,只是怪枯燥得很,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胡铁花叹了声气,踩下了第一步。看似普通的地下密道终于向他们张开了獠牙。
    高处四角的细管开始朝屋内喷洒不知名的烟雾。
    胡铁花高声骂了一句:“娘的!”
    “快走!”楚留香来不及多说,运起轻功,足尖点地迅速往下个通道飞身而去,谢琬和胡铁花也连忙跟上。
    室内的烟雾越来越浓。
    楚留香开始觉得视野模糊。天旋地转,他似乎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而非身处密道之中。他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微风轻拂,花簇随之飘摇,实在美不胜收。这种令人陶然其中的美景,楚留香只在石观音住处的花田前见过。而此时他的感觉似乎也与那时一样……楚留香脑海中飞快闪过一阵思绪,但很快又陷入昏昏沉沉中。
    他驻足于此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此时,楚留香看到了蓉蓉。
    她白纱轻裳,缓缓走近直至他面前,楚留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蓉蓉?”
    他怕梦太好,易醒。
    来人轻轻地叹息,眉间揉着担忧,看向楚留香。
    “你说你心里牵挂我,却不知我平日里担心你的时候更多。再被这片花海惑了神,你与他们就醒不来了。”
    第24章 扑朔(三)
    她性子温柔, 说起话来也是一样的。可楚留香心中却生起巨大的恐慌,仿佛在蓉蓉说完这句话后,他就会离开这里再也见不到她了。
    “蓉蓉……”
    楚留香刚开口, 就看到蓉蓉对他轻轻摇头。她伸出手替楚留香抚平了他衣领上的褶皱。指如葱根, 指尖缀着淡淡粉色,衬在他深色的衣裳上如珠似玉。那只是一个淡淡的压痕, 根本无伤大雅,她本不必这么做。可她却那么认真, 眼神里带着满满的缱绻温柔。然后, 她抬起头, 对楚留香微笑:“好了。”
    大风大浪前面不改色,却在温柔前哑然失色。楚留香喉头一哽。他已经多少明白了梦境中的蓉蓉与自己所说的意思,可知道, 却不一定能这么决绝。美梦不愿醒,醒后无梦。他这么久以来,也只能像此刻这样,在虚幻的梦中见一见蓉蓉。
    佳人杳无音信十多日。十多日不长, 楚留香曾经也有离开过小船好几个月的时候,这不是他们之间分别最长的时间。但令他度日如年备受煎熬的是全然没有蓉蓉的消息,天下之大, 当真一点点关于她的消息都没有。仿佛蓉蓉从此消失在了世上,消失在他楚留香未曾留意到的时候,消失在他永远找不到的角落。他怕再也找不到苏蓉蓉了。而红袖与甜儿还盼着他能带蓉蓉回来,几个人重新过在小船上惬意的日子。他如何对得起红袖和甜儿的期盼?
    楚留香喜欢美酒也喜欢美人, 世上与风流沾边的事物他大多都喜欢,但比那些自诩风流却不敢僭越礼教之数的文人墨客更肆意也更快乐。可是,他可以没有好酒在手,没有佳人在怀,这些是浓墨重彩的点缀,让他的人生更多姿多彩,即使都没有,一辈子也能过下去。但苏蓉蓉对他的意义和这些都不一样。人不喝酒不会死,可不喝水却会。蓉蓉不是一杯烈得荡气回肠的酒,但她却解人口渴。
    蓉蓉虽是一张不食烟火的仙子脸庞,却有着让浪子游侠的楚留香眷恋的人间烟火。那不是俗世,那是家。
    故而红颜二字太浅薄。满腔深情,却不止于深情。可一许情深,也到不了终成眷属。
    “回去吧。”蓉蓉退开半步。
    “你要好好的,再等等我,我就回去了。”
    最后,她留给楚留香这么一句话。
    楚留香从美好也落寞的梦中醒来,说美好是因他见到了蓉蓉,说落寞,自然也是因为蓉蓉。从冰凉的石板上坐起来,他身边分别还躺着千面和胡铁花。昏迷之前,楚留香他们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逃出了满布迷烟的的石室,最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先前楚留香就觉得身中迷烟后的感觉有些熟悉,现在他想起来了。之前在大沙漠石观音住处的花海前,他与姬冰雁也中过花香中与此刻极为类似的迷.药,名叫做“罂粟”的花。楚留香犹记得当时石观音的弟子和自己讲起罂粟至幻时羞赧而自得的模样。
    楚留香又看了看身边两个只是昏迷并无大碍的人,开始庆幸他们三个人跑得够快,只吸入了些许。
    为何千里之外的荆州也有这种东西?楚留香眉头紧皱。
    楚留香伸手推了推胡铁花,没有得到半点反应。三个人中他最先醒。楚留香想起了刚才那个幻梦,蓉蓉温声劝他从梦里醒来。他很想和蓉蓉说,这一次换他来找她。蓉蓉,再等等,我就接你回家。
    “喂,醒醒胡铁花!千面!”
    推胡铁花不醒,楚留香改去推他身边的千面,他们不能在此久留。
    昏迷中的姑娘被他一推,轻轻发出一声呓语,但并没有醒来。楚留香无法,只好改用手掐她人中。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倏然睁开眼睛的谢琬抓住。贼姑娘面无表情地坐起身,眼神凉凉地看了楚留香一眼。
    “你干嘛。难道想揭我的易容?”
    楚留香哭笑不得,他只是说过那么一句,就被对方记到现在。
    “我只是想叫醒你。”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怎么在意自己的脸,一个人也看不得?”
    这句话楚留香说得有些不太怜香惜玉,倘若姑娘家脸上确实有伤无法见人,被一个男人这么说,心思敏感一些的恐怕悲愤欲绝,这实在不太像楚留香以往的风格。但他如今全心都放在了一个苏蓉蓉身上,对别的女孩子也就没有那么温情体贴了。
    谢琬发现楚留香醒来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虽然她家统儿可以帮她消除罂粟对她产生的幻觉,可统儿毕竟没有神通广大到知道楚留香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
    谢琬乜了他一眼:“是呀,我的脸丑,见不得人。”
    她说得这么不在乎,楚留香知道是拿来堵他的,识趣地换了一个话题。
    “胡铁花还不醒,我之前在大沙漠碰过一次这种致幻的东西,叫罂粟。怕不是胡铁花他走在最后,吸太多了。”
    “这还不好办?”谢琬凉凉笑了一声,起身走到胡铁花身边蹲下,对着他那张脸就是猛得一扇。楚留香“呃”了一声,就见自己的好兄弟俊脸上挨了起码好几下巴掌,经过风沙”摧残”了好几年古铜肤色的脸竟然还泛出肉眼可见的红。明明女孩子家的手柔柔嫩嫩个个像水做的,偏偏她们用的最好的武器也是它。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胡铁花被扇醒了,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纳闷地问两人:“我的脸怎么有点痛?嘶……这种地方还要蚊子不成?”
    谢琬:“别想太多,我打的。”
    胡铁花:???
    三个人继续往下走,胡铁花听楚留香讲完他当时和姬冰雁、一点红因罂粟花而产生幻觉晕倒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从花中提炼出来的东西让人吸食之后会因产生巨大的幻觉而死亡。对于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而害怕死的不明不白。
    “这荆州知府和石观音有关系?!”
    “目前不知道。”楚留香回答完胡铁花,转而问谢琬,“说来,千面你怎么会来这?”
    楚留香和胡铁花本想去府衙找铁手,可铁手早已去城郊,只撞见了谢琬。楚留香本以为按照自己所想的两人的关系,谢琬在府衙找不到铁捕头后就会另去其他地方找他。可接下来他和胡铁花却看到她在府衙内翻翻找找,结果真给她找出了这么一个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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