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雨中来,安小素一身寒气,十指相扣,习惯地贴了他软软的掌心,很暖和。只不过,不知是他瘦了还是攥得太用力,指头抠着觉得有点疼。
“怎么坐这么早的航班?你今天不是不用去公司吗?”
同一个学校毕业,不同专业,秦宇比安小素大两届,原本毕业时进了设计院,却在半年前也进了cne,现在两个人每天一起上下班。
握着她秦宇只管往出租车方向去,听她问回头看了一眼,“你又骑车了?”
“跑步。下个月要比赛了,我还带着好几斤肉呢。”说起来安小素也是懊恼,作业现场两个多月战天斗地的居然还胖了,这很不科学长起来的肉果然很难用科学的运动来减掉,逼得她不得不开始节食。
“一个学校的表演赛何必这么认真,腿上还有伤。”
安小素曾经是大学单车越野队的成员,以前经常参加大学生联赛,现在毕业了,学校冬季邀请赛还请她们回去给学弟学妹们指导。
在学校的时候秦宇就不是很喜欢安小素每天骑着个单车从楼梯上冲下来,小疯子一样,这一回要不是她提前答应了学校,他不会同意。
看他不大高兴,安小素赶忙两手合握了他,讨好地笑笑,“没事啦,伤早都好了。”
说着话出租车来了,两人上了车,秦宇交代一句:“兰溪东路枫林小区。”
车开了起来,安小素有点纳闷儿,这是她的地址啊。秦宇上大学的时候他爸妈就在凌海本地给他买了一套两室的公寓,毕业时原本想让她直接搬进去,免得一个女孩子家还得租房子。
安小素不肯,执意要自己住,这个决定得到了老爸的支持,秦家也就没好再坚持。不过她很识趣地没租得太远,只隔开了一条马路。
“不先送你吗?” 安小素问,从机场顺路是要先到秦宇的小区。
秦宇看着车窗外,没答话。
他好像是累了,又感觉有点反常,人更安静了。安小素没再说什么,就这么坐着。车里开着空调,呼呼的热风,感觉有点渴,想喝水,可手还被他攥得紧紧的,抽不出来,手心里都是汗。
雨下大了,从车里出来到打开楼门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淋得湿漉漉的。
安小素租的是个一室户,不过公寓很新,房间也还宽敞。秦宇锁了门,把包都放在了地上。安小素往卫生间去拿了毛巾,“擦擦吧。”
秦宇握了她的手顺势一拉将人搂进怀中,见他低头下来,安小素也张开手臂环住他。
四臂交错,贴了满怀,这是两人最习惯的姿势。安小素一米六八,穿着运动鞋仰起脸来下巴正好磕在秦宇肩膀上,闻着他熟悉的味道,手在他腰间摸索,越发觉得他瘦了,手指不自觉地抠着他羊毛衫里突出的皮带。
“小素,”
“……嗯,” 他抱得很紧,瘦削的肩膀勒得安小素有些喘不上来气。
“……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很低,气息呵在她耳后,痒痒的。
秦宇平常很少说什么情话,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很轻松随意,完全不属于那种黏黏乎乎、一分钟不见就要死要活的情侣秀。可这一句却让安小素心里一动,耳根有些发热,在她从作业现场回来的前两天秦宇被公司派去培训,一走就是半个多月,这样一来,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相当于统共在一起时间的八分之一。
“不是每天都视频么?”
“你在现场的时候一天跟我说话也不到五分钟!”
安小素挑挑眉,“现场的时候多忙啊,一天工作十个小时呢。下了班那帮野人……”
她还没有把野人们的借口找好,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说实话,安小素不喜欢接吻。以前电视上看好像两个人很陶醉,小说里也描写得很缠绵销魂的样子,可第一次跟秦宇尝试过以后,安小素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种表达方式,湿湿地交换口水真的让她很不自在。
可是秦宇喜欢。
他的舌头搅进来,勾着她,用力地吸,一股清凉的薄荷味。他知道她不大喜欢,所以一直很注意,每次都给她最好的味觉体验。
看他闭着眼睛,眉头都皱了起来,很投入。
三个月,应该很想念吧?
安小素心想,可是又不是再也不见。……再也不见的才应该想,不是么?
这一次,安小素没有打断他的吻。可能是因为心里那一点点内疚,毕竟,现场下班以后所有的时间她都是在跟野人们嗨,打牌、打桌球、掷飞镖。
飞镖她是刚学的,腰说她简直是个天才,每次他俩合作,都能赢下整个营里的wifi流量。每次赢了,腰扛起她来就跑,以免被后面的人追杀。
扛她,像扛一只兔子。
秦宇似乎也觉察到了她对他的放纵,越发用力,直到他自己气变粗,受不了,才挪到了脸颊上。
嘴巴解脱出来,安小素轻轻舒了口气,被他蹭得很热,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觉得腰上一凉,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顺着身体的曲线摸了上来。
安小素顿时浑身一僵。她很怕热,这样的天气里面也只是件棉t恤,更主要的是,她穿的是很薄的运动内衣,跟没穿一样!
“别,别,秦……”
安小素忙着去抓那只手,也顾不得他的吻更急切地落下来。平常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可这个时候她竟然怎么都扳不动他,安小素急了,“秦宇!!”
手终于不动了,头没抬,气喘得很粗。
“你,你干嘛?”
“……摸摸,怎么了?”
他皱着眉反问,对自己的合法权益一本正经。安小素立刻觉得理亏,可是握他的手也不肯放开,嘟囔着,“我,我刚跑完步,一身汗,黏的。你知道我别扭这个,别动。”
他没再说什么,安小素从衣服里拽出了那只手,僵了一下,觉得有些尴尬,双臂环了他的脖颈,正想安慰一句说“我也想你”,忽然看见手腕上露出那只omega。
“哎呀,都七点半了!我得赶紧洗个澡,要上班了!”
“好啊。”秦宇放开她,“一起。”
安小素惊得瞪大了眼,秦宇笑了,“我是说一起上班。快去洗,我做早饭。”
安小素本来想说我已经吃过了,可看他挽起了袖子,便没吭声。
取了换洗衣服,安小素进了卫生间锁上门,拿出手机,果然有小企鹅,打开,是一张迪拜夜景的照片,云端俯瞰,美到极致,看得眼晕。
腰一周前去迪拜开会,住在牛x到极点的burj al arab,安小素一直想要一张俯瞰图片,可是他太忙了,答应走之前一定拍给她。
兔子:你要走了?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回,隔着门厨房里传来煎鸡蛋的声音。安小素打开音乐,走进淋浴房。
……
cne租在这座国际大都市凌海老城区的一幢大厦里,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掩映着并不宽阔的街道;街角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一座老式洋房,红墙漫着凋萎的藤萝,神秘的风情;而大厦正对面就是本行业的国家设计院。
大厦统共有二十八层, cne租下的是二十楼往上,秦宇在二十七楼,安小素在二十三楼。
差一刻九点踏进大厦门,顾不得跟秦宇告别,安小素一溜小跑挤上了一部已经人满为患的电梯。
九点才到上班时间,然而安小素知道自己已经迟到了。果然,等她来办公室,鬼子已经到了。
米娅,安小素的顶头上司,一个从德国聘来的女人,人高马大不说,藐视一切的超级优越感真是让人觉得二战白打了,对数据、图纸要求极精倒也算了,对一切都吹毛求疵,永远都不够好,永远。
而且,话特别刻薄,俗称:嘴贱。
安小素在那场应聘考试的厮杀中名列前茅,最后面试她的就是这个女人。一场下来,安小素觉得自己已经被她彻底撕碎,亲娘都不认识了,沮丧到极点,结果三天后在信箱里收到了盖了cne漂亮蓝章的offer。
事后安小素想,也许她长得比较抖m?米娅招她来就是来折磨的。一年的时间,安小素脱了一层皮,瘦了八斤,还被发配到了作业现场。
不过现在想来,也不是件坏事……
“素,”
安小素头刚放下包,就被叫了进去。
“我定的铅笔到了,这盒给你。”
一盒彩色铅笔。确切点说:一盒用过的、旧的彩色铅笔。
米娅非常喜欢用铅笔在图纸上做标示,随手常带着这盒二十四色铅笔,而且非此不可,因为,这是德国产的,颜色过渡是最好的,笔芯是摔不断的。
第一次听她说教这盒铅笔,安小素的牙差点没咬碎,现在这盒至高无上的铅笔被施舍给了她,米娅的笑容像是高贵的公主在给臣民分享金碗里的汤,等着的是她的受宠若惊。
安小素很想使劲摔地上,看看这德国制造究竟断不断,然而,不敢。只能接过有点破损的盒子,说了声,“谢谢。”
“好了,把一区的pid(管道仪表图)发给我。”
“哦,还没有做好。”
“为什么?”
一秒钟,米娅的笑容就没了,安小素面对的又是她最头疼的:为什么。
“明天才是截止日期,我……”
“不,不不不,我不是问哪天是截止日期,我问的是:为什么没有做好?pfd(工艺流程图)有问题?”
“没有。”
“你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帮助。”安小素停顿了一下,努力屏住气,“但是我需要时间。”
“那说明你的时间管理有问题。”
你丫时间管理才有问题!你全家时间管理都有问题!只是feed (前端工程设计)阶段,却要做出这么详细的图纸,浪费人力物力、克扣工时就为了在管理会议上出风头,到了详图阶段你要怎样??
“素?”
“我今天可以发给你。”
一年多的挣扎,安小素知道一切解释都只会浪费时间并且招来更变态的挤压。
“今天有二十四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了九个。”
“中午十二点。”
“好。需要帮助就告诉我,我总是在这里。”
安小素最烦的就是这句英文:我总是在这里。滚蛋!!
一上午,安小素连口水都没顾得喝,幸亏她昨晚跟腰聊天的时候说起现场,所谓的一区就是当时他们停车的地方,腰说所以你现在是在画停车场?很复杂啊。兔子说,那当然,线画歪了轮子会掉的。
他笑,提醒她,那一片的地下水浅,注意排放要求。
于是,兔子爬起来加班。
十一点半,图纸准时从系统发出。
等了十分钟,没有听到那声糟心的“素”,又二十分钟后,米娅离开办公室去吃午饭。
安小素这才松了口气。
公司在二十楼设有自助餐厅,饭香已经被同事们带了上来,安小素饥肠辘辘。可是不行,她得减肥,从冰箱里拿了自己的一小盒沙拉,带着水瓶子坐电梯到了二十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