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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昭折断李陵姮胸前的箭支,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他抬眼看向四周,目光阴冷嗜血,口中却依旧用着轻柔的语气, 不断喃喃:“阿姮, 不要看。不要看。我马上就带你回宫。”
    李陵姮靠在魏昭怀里,失血过多让她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她低低地应了声, 随后渐渐失去清明。
    那日跟着魏昭的侍卫,都身经百战,杀敌无数,但就算如此, 一回想起那一日的场景, 他们依旧会产生心悸之感。
    然而更让众人心惊的事还在后面。
    刺客的那支箭差一点点就射中李陵姮的心脏, 光是取箭头就是件麻烦事。好不容易取出箭头, 李陵姮又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发热,一直昏迷不醒。
    “陛下饶命啊!陛下!”被侍卫拖出去的太医令苦苦哀求,“陛下,再给下官一点时间,下官一定能救醒皇后的!陛下!”须发花白的太医令涕泗横流,恐惧到神情扭曲。
    已经三天不曾合眼的魏昭,眼睛通红,神色暴戾。他看都没有看那名太医令一眼,朝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名医师们,“还有一天时间,若是皇后还是无法醒来,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魏昭声音平静,但听到他这话的太医令们,却纷纷抖如筛糠,个个脸色煞白。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砰砰砰的叩首声在大殿里不断响起。
    皇后昏迷三天,被召来救治的太医令丞从五十人骤减到现在的五人。
    这三日,除了太医令丞,死掉的宫人也不计其数。三台大光殿外的地上,无论怎么冲洗都残留着血腥气。一具具尸体被直接抛入城外漳河,两岸渔民已经不敢再打捞河里的鱼。
    进进出出的宫人们个个敛声屏气,恨不得把脚步放轻到没有半点声音。整座皇宫都透着压抑冷肃。
    那日遇袭,魏昭为尽快带李陵姮回宫救治,将三千护卫中的大半都调了过来,只留下八百人保护同去籍田的文武大臣。那些死里逃生的大臣们本想以此上谏皇帝,但见到魏昭回宫后的动静,个个都没了声息。
    现在这个时候出言进谏,就是在自寻死路。
    晋阳宫,宣训殿。
    昏暗的佛堂里,香烟袅袅,冯太后正闭着眼念佛。
    佛堂的门被推开,一阵清风吹进来,将淡灰色的烟吹得飘飘荡荡。
    “何事?”
    冯媪走近冯太后身旁,轻声道:“殿下,邺城传来消息,皇后遇刺重伤昏迷,陛下像是失了神智一样大开杀戒,宫里血流成河。”
    冯太后置若罔闻,眼睛不曾睁开,脸上的神情也不曾改变。
    冯媪继续说道:“听闻皇后是在与陛下一道从南郊籍田回来的路上遇袭的。皇后替陛下挡了一箭,陛下为救皇后,抛下在场的文武百官不管。”
    听闻这,冯太后脸上终于显出几分变化。她带着几分冷意,“我当初就知道,魏昭迟早会因为李陵姮出事。”
    “为了皇后,置满朝文武不管,他也不怕文武百官——”
    冯太后说着,终于睁了眼,目光冷峻又带着几分嘲弄,见不到半分母子亲情。很显然,被强行送回晋阳,又经过这段时间的吃斋念佛,冯太后已经慢慢恢复先前的冷静睿智,同时也对魏昭完全死了心。
    细小的微尘在空中浮动,宝相庄严的佛像端坐在神龛之中。
    冯太后望着金佛,语气平淡,“去告诉六郎,不要轻举妄动。”
    冯媪应声退下,冯太后又重新闭上眼开始念起佛经。
    崇山峻岭之间,一座山头上矗立着两个身影。正是一老一少两个和尚。
    “师傅,你在看什么?”
    年老一些的和尚望着遥远的东方,神情严肃。半晌,他一声长叹,摇头道:“师傅该下山了。”
    一老一少两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三日内赶到大晋都城邺城。
    站在邺城郊外,老和尚停住脚步。
    “师傅,怎么了?”背着行李的小沙弥迷惑不解。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又念了一段《往生咒》。在他的眼中,整座邺城上方都笼罩着冲天血气。
    念完佛经,老和尚朝小沙弥招呼道:“走吧,去救人。”
    此刻的皇宫中,魏昭正在大发雷霆。离李陵姮受伤已经好几日过去了,在太医令们的努力下,她的烧终于退了,但人却还是昏迷不醒。
    “这就是你们耗时多日想出来的法子?”他如同利箭般的目光射向跪在地上的太医令们,厉声喝道:“什么用都没有的法子?!”
    魏昭周身气息阴冷狂暴,整个人仿佛挣脱出牢笼的凶兽,又像是释放出所有恶念的罗刹鬼。他走到几人跟前,“连个人都救不醒,还有脸称杏林高手?!你们脖子上的脑袋都是用来装样子的吗?!”
    随着他的暴喝声,跪在最左边的一个太医令被他一脚踹中胸口。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太医令往后仰倒,口吐鲜血,面如金纸。
    “已经让你们多活了几日,孤现在就送你们下去见同僚。”
    话音刚落,魏昭抽出摆在一旁的宝剑。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的冷光,除了那名连呼吸都困难的太医令,其余人纷纷用力叩头求饶。
    杨廷之在一旁看得着急。陛下这几日已经快把太医监的太医令丞们都杀光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他望了周围一圈,那些宫人个个像是塑像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其余侍卫也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劝谏。
    杨廷之咬了咬牙,冒着被打入大牢的风险,往前跨了一步。
    魏昭提着剑,转身看向杨廷之,目光中同样满是冰冷,丝毫不因他跟了自己多年而仁慈一分,“你想说什么?”
    这都什么事啊。杨廷之心里哭丧着脸,面上迟疑着不敢开口。
    恰在这时,殿外突然有宫人禀报冲进来,“陛下,李夫人带了两位上师求见。”
    “不见!”
    那名宫人垂着脸,额头上挂满汗珠。但想到李夫人的嘱托,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李夫人说那两名上师有法子救皇后殿下。”只有皇后早一日醒来,宫里才能恢复平静。
    魏昭闭了闭眼,哑着嗓音发出一个字:“宣!”
    早在两日前,李陵姮的母亲崔氏便赶到了邺城,但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女儿。魏昭将整座皇宫封得死死的,除了太医令们,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参见陛下。”虽然早已听闻陛下这几日的疯狂,但亲眼见到魏昭,崔氏依旧心中发颤。在这几日无法入宫见女儿后,崔氏已经明白,当初魏昭对他们夫妻二人的客气都是看在阿女的面子上。
    魏昭却没有在意崔氏的行礼。他的目光投在跟在崔氏身后的两名和尚身上。
    “原来是你。”
    那名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点头道:“正是贫道。”
    这名主动赶来邺城的老和尚不是旁人,正是当初魏昭找到的那名颇有些神通的阿秃师。魏昭便是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原来是天生帝命。
    当初魏昭还想要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时,他却离奇地消失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又主动出现。
    想到此人确实有些不一样的神通,魏昭倒是对他能够救醒李陵姮多了几分信心。但——
    “你想要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没有确定此人目的前,魏昭不敢让他接近李陵姮。
    “阿弥陀佛。”老和尚看向魏昭,并不像旁人一样对他充满害怕,反倒藏着几分惋惜。
    “贫道确实有一事要麻烦陛下,不过一切还是等皇后殿下醒来后再说。”
    魏昭目光如炬,定定地看了老和尚几眼。在魏昭如刀的目光下,老和尚神情坦然。
    他慢慢收回锋利的目光,斩钉截铁道:“只要你能救回皇后,什么要求孤都可以答应你。”
    听到这里,哪怕要救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崔氏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而一旁的杨廷之更是主动喊出来,“陛下,万万不可啊!”
    作为一国天子,魏昭手掌大权。他这个允诺,分量太重了!
    魏昭没有理杨廷之,只是看着老和尚继续道:“若是你救不醒皇后,那些太医令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老和尚没有退缩,念了声佛号,朝魏昭道:“还请陛下带贫道去见皇后殿下。”
    内殿里只留了李陵姮和那两个和尚。魏昭坐在门口,尽管面色平静,但坚硬的圈椅扶手已经被他捏出裂痕。
    半个时辰过去了,内殿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第69章 69.醒来
    魏昭再也忍不住, 起身就要往内殿闯。他本就不放心让那两个和尚单独和李陵姮待着。
    他刚想要推门进去, 就见两扇殿门被打开,年轻的小沙弥扶着老和尚从里面走出来。从里面走出来的老和尚和之前判若两人, 整个人神色疲惫,看上去像是一个真正的花甲老人。
    “怎么样了?!醒了吗?!”魏昭急切地问道。不等老和尚回答,他就大步往里走去。
    拔步床上, 李陵姮依旧安静地躺着。
    魏昭对老和尚其实有几分期待。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见状, 他陡然变了脸色,黑沉着脸转身质问,“这就是你说的能治好她?”
    老和尚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小沙弥先忿忿不平地叫起来,“师傅为了救人, 都成这个样子了, 檀越——”
    他还没说完,就被老和尚拦住了。
    “小徒顽劣, 还请陛下见谅。半个时辰之内,殿下一定会醒过来。”
    魏昭看着老和尚,眸色阴冷,“好, 那孤就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后, 皇后不能醒过来, 那你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老和尚不慌不忙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内殿里只剩下魏昭和李陵姮两人。魏昭坐在床边, 看着躺在床上神情安详的李陵姮,眼中满是积压已久的痛楚。
    他握起李陵姮的手,那冰凉的感觉让他心痛如刀绞。
    “阿姮,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魏昭将李陵姮的手包在掌心中,低声呢喃。他曾经以为被阿父阿母放弃的时候,是他最痛苦的时刻。但自从李陵姮昏迷不醒后,他过得每一天都比那时候痛苦千倍万倍。
    魏昭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了李陵姮,还有什么意思。
    他微微低着头,脸颊贴紧李陵姮的手掌。那一声声如杜鹃泣血的“阿姮”中泄露出的痛苦恐慌,只有他内心深处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年少时,他对才子佳人故事中生死相随的爱情嗤之以鼻。连血脉相连的父子、母女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夫妻之间。
    他用强硬的手段,费尽心思去将李陵姮绑在自己身边,只是因为他不敢相信李陵姮对自己的爱。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当真有人愿意为他挡箭,为他而死。但如果付出的代价是李陵姮的性命,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魏昭松开李陵姮的手,垂下头,痛苦地将脸埋在掌心里。
    内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床上,李陵姮慢慢睁开眼,她看着坐在床边的魏昭,抬手轻轻放上他的发顶。
    “阿姮!”
    魏昭猛地直起身,眼睛亮到惊人。床上,昏迷了足足有五天的李陵姮正在朝着他微笑。
    那笑容对失而复得的魏昭而言,弥足珍贵。
    李陵姮向着魏昭脸庞伸手,但因为虚弱,手伸到半路就后继无力。魏昭急忙将她的手握住贴到自己脸上。
    “阿姮,你想要什么?”魏昭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此刻,他恨不得满足李陵姮所有要求。
    细腻的指腹缓缓移动到魏昭眼角,温柔地拭去那抹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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