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再大概也觉得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但这房间里他直觉认为,十有八九不会是顾挚,但转念一想,绑架人也不该绑架到这种度假山庄里来,也就没拒绝,直接进了房。
刚进房,门就被带关上了。
陈再扫视了一圈,是个套间,往里走,就看到沙发内坐了个人,那不是顾挚。
“请问你是?”
沙发上的那人背朝着他,聚精会神在看文件,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嘴角咧出了一抹笑,似乎是嘲笑也似乎带着些冷意。
陈再一时半会想不起他是谁,只觉得特别的陌生,但本能的,特别的排斥。
那人看了他一小会,请他过来坐下,语气温和,态度友好,但陈再依然愁眉不展,也不坐,就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警惕看着他。
“先生,不知道你请我来这,有什么事情。”
那人也没在意,放下了文件提脚就往陈再这走过来,笑道:“好久不见。”
陈再出国四年,好久不见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他脸盲,哪里还记得几个人,直勾勾望着他,抿嘴不语。
“站着不累吗?”
“还好。”
“今天请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在这住两天。”
青天白日,世风日下,能说出这种话,显然成竹在胸。
可陈再听了这话,反而不怕了,在他面前坐下,好整以暇看着他。
“明人不说暗话,我这人眼睛不太好使,不太记得人,不知阁下是哪位?”
男人瞥了他一眼,翻过文件,又若无其事道:“徐来。”
轰的一声,陈再似乎听到了自己脑子里一声响,下意识就咽了口口水,弯曲的指节猛地攥成拳,如果不是自己坐沙发上了,就刚才自己站着,只怕早就腿软坐地上了。
对于徐来,陈再不过和他只有那么几面之缘,可是关于他的名字,简直如雷贯耳。
换子的始作俑者,被林烨恨到在他面前提都不能提的人,林老先生头疼又犹豫的人,甚至是顾挚都避而不谈的人。
陈再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从容不迫。
“喔,徐先生,度假山庄风景不错,你想留我住两天也行,但是能不能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徐来眼皮也没抬,“书桌那里有电话。”
陈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徐来这么坦荡就让他去打电话。
虽然不知道徐来什么打算,但打电话这个机会他可不想放过,拿起电话,输入了顾挚的手机号,没过多久顾挚就接通了。
“喂,顾叔叔,是我,陈再!”陈再没等他说话,一口气全部说完,“是这样的,你别担心我,我被徐来徐先生请来了度假山庄,他留我住两天。”
陈再说完,就只听到顾挚那头粗重的呼吸声,半响才听得他咬牙切齿说了句:“待在那,我马上就来。”
陈再还想说话,话筒冷不丁被徐来夺走,放到一边,陈再转身,眼前一花,只觉得天旋地转,上半身直接被徐来摁在了书桌上,脑门磕在桌面,后颈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擒住,全身半点也动弹不得。
徐来一双透着阴冷寒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再,不说不动。
陈再如芒在背,书桌另一边话筒里夹杂着些嘈杂的电流声,顾挚极其镇定的声音传来。
“徐先生,关于之前我们谈的合同问题,我们可以再谈谈。”
徐来淡笑了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讥诮的笑意,“让林烨来跟我谈。”
第八十七章
陈再面朝下, 面门抵着冰凉的桌面,听见林烨二字,下意识挣扎,后颈高高扬起,却在徐来一手的制衡下额头再次抵在冰凉的桌面,丝毫动弹不得。
徐来看着陈再在手底下的挣扎轻笑了声, 手上力度更甚,另一只手摁在他后腰上, 发出一声似怒似笑的声音,“安静点,大人说话, 小孩子少插嘴。”
电话那头顾挚很快答应了, “时间, 地点。”
徐来也不说废话, “时间随时, 地点,林烨他知道。”
说完,将电话挂了。
陈再双拳紧握,偏头,恶狠狠的看着徐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来已经年过四十,相对于陈再的风华正茂年轻气盛,他早已过了嚣张跋扈的年纪,可是从小养成的性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也难以磨灭他骨子里的那股随心所欲。
看着陈再因为愤怒而微红的双眼和脸颊,气喘吁吁,恶狠狠的模样,徐来无端就笑了。
他想着很多年前,他第一眼见着刚出生的陈再,皱巴巴红彤彤的,一直在哭,可在他怀里,就笑了。
没牙的小婴儿,偏偏就笑得那么灿烂,有那么一瞬间,徐来是犹豫的。
可是他想着,陈再是他最恨的人的儿子,他应该这么做。
所以他毫不犹豫将两个孩子给换了。
“陈再,你要明白,你恨我,我也恨你,所以你如果聪明点,最好不要对我露出这种表情,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来松了手,走到沙发边上,继续看着之前的文件。
陈再没了束缚,起身,转身看着他,看他从容不迫,看他淡定如初,仿佛大权在握,稳操胜券,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害怕。
对于陈再的目光,徐来头也没抬,“坐下。”
陈再杵在那不动,依然警戒看着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很林先生,这么恨林家。”
徐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就那么一眼,低下头去,“你话太多了。”
陈再眉眼微沉,自己也觉得奇怪,起初刚进这房间的忐忑,以及刚才被徐来压在桌上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反倒是不怕了,他看着徐来,甚至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他身侧,“爷爷说,他当年对不起你,应该早点把你接到林家来的。”
徐来勾唇一笑,似乎根本就没在意,“哦?是吗?老先生这么说?”
“他还说,当年他也对不起林先生。”
徐来笑容敛了几分,讥诮望着陈再,“林老先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当年不该把我接到林家。”说完,又好整以暇看着陈再,“陈再,你觉得你爸会来吗?”
陈再摇头,“我不知道谁会来,但是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来。”
徐来合上文件,“行,那咱们拭目以待。”
轻敲了两下桌子,房外进来一人,强硬的姿态将陈再提了起来,双手铐在椅子上,绑在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陈再一直没有挣扎,在绝对压制的力量面前,所有反抗都只是无力的挣扎,没多大意思,自己反而落了个难看。
被绑在房间内也不知道多久,期间,陈再被灌了两杯水,头有些晕,所有感官仅存一线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神志全部唤回。
是顾挚。
陈再紧咬着下颚,感受到了血腥的味道,极力保存着自己的一丝理智,房间隔音效果太好,他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到房间外的一些声响。
而在房间外,陈再的感觉没错,来的是顾挚,但和顾挚一同前来的,还有林烨。
或许是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林烨在面对徐来时,出乎意料的淡然。
徐来在他面前点燃一支烟,看着林烨难看的脸色,将烟夹在指间,吹了口气,看着缓缓升腾向上的烟雾,突兀笑了一下,“我忘了,林公子,不抽烟。”
可是他依旧将一根烟递到了林烨跟前,“就是不知道现在,抽不抽?”
林烨看着递过来的那根烟,眉眼微沉,没打算接,“陈再呢?”
徐来不说话,仍是固执的将那根烟递到他跟前,大有不接不说的架势。
林烨大概也知道徐来的意思,思绪良久,伸手,接过,顾挚却一把拦住,警惕的看了眼那烟。
徐来低声嗤笑,“怎么,我就这么可怕?”
“一朝被蛇咬。”
林烨淡淡挥开顾挚的手,将烟放在鼻尖嗅闻,“当年,你就是用一根烟毁了我,现在,你还想怎么样?”
“我送出去的,就没有收回来的,如果你不想抽烟,也可以,那就让你儿子代劳,怎么样?”
“徐来!”顾挚眼神阴翳,眼圈有些红,这些天他一直奔波在外,马不停蹄回国,实在累得很,“你不就是想谈合约的事情?我来和你谈,你绑了陈再干什么?”
“不绑他,你会来和我谈判?不绑他,”徐来看向林烨,挑眉,“你会来?”
“顾先生,我承认,你手段很好,让我输的很彻底,但不见得,今天的谈话有你的份。”赶人的态度格外明显。
顾挚望着他,没有动作。
“你如果不想走,那么陈再他……”
话还没说完,顾挚已然起身,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徐先生,在国外,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在国内,我不觉得你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徐来无所谓,“拭目以待。”
顾挚推门而出,林烨仍然是夹着那根烟,冷冷望着他,丝毫看不见有任何的温度。
徐来却对他的眼神极为不不满,很多年前,这个眼神,并不是这样的。
“你说,让我来和你谈,现在我来了,有什么要谈的,说吧。”
林烨的话也没什么温度,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徐来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看着他手里那根烟,凉凉笑了下,露出一个极为恶劣且狠毒的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只是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当年,是我,递给你的那根烟里,是我在里面掺了毒,你染了毒也是意料之中的。”
听了这话,林烨手心攥紧,那根烟在他手心蹂躏成一团。
林烨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徐来做的,他也知道那一切都是徐来策划的,可他当年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在局面极度紧滞的林家,‘是不是你干的’这句话,他始终没有机会问出口。
即使当年他在国外独自日夜忍受戒毒的折磨,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徐来,问个清楚,只是那个时候,徐来已经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不是没有怨恨过那个不近人情,只在乎在自己事业的父亲,也不是没有恨过和他矫情颇深后来却反目成仇的徐来,只是当他回国之后,一切变得太快,父亲稳居高位,他却早已背上了瘾君子的称号,林老先生给他铺就的康庄大道,最终也只能绕路而行,徐家冤名被洗清,徐来也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昂首挺胸走在阳光下时,林老先生却再也容不下他。
徐来叼着烟,看着氤氲而上的烟雾,淡淡笑了,“你早就猜到的,不是吗?我不仅给你塞毒,我还利用老先生,偷了老先生的文件,差点让老先生成了阶下囚,我还在几年后,将陈再和林乱换了。”
说到这,徐来失声笑了,“你对那女人还真是情深似海,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了,把她看的比命还重,多亏了你,养了我二十几年的儿子。”
听了这话,林烨瞳孔猛缩,手心攥得死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也混不然觉。
徐来自顾自道:“陈再这孩子还挺听话的,你知道他小时候什么样吗?和你小时候一样,又乖又可爱,心底热心又善良,聪明又懂事,可惜了,是你和那女人的孩子。”
林烨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不安,“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一开始,我没想过对陈再动手,毕竟是你的儿子,其实我真正想动手的,是那个女人。”
“徐来!”林烨轰然起身,徐来却笑着对他说:“林烨,你不在乎你儿子了?”
“你简直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