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袖子一挥,出来一壶酒,他昂头先灌了一口,道,“我这里有好酒你喝不喝?”
“酒?”褚铎轻笑,道,“怕是朕喝上一口就要一命呜呼了,不过,我确实想喝杯酒。”说着好奇道,“这是什么酒,怎么如此清香,闻着不由得让人馋了。”
白城轻笑,“好酒。”略顿,看着他,道,“你怕死。”
褚铎敛眸,坦言,“怕。”后抬头看着白城,“非常怕,朕不想死,若可以,朕倒是想活个长长久久。”
白城又轻笑,“皇上到底是躲不了一个贪字。”说罢,又昂头喝了口酒,“既然如此怕死,这酒你还是别喝了。”略顿,“况且这酒,你们凡人喝上一口,能醉上一世。”
褚铎有些迷茫和无措的看着白城,再三犹豫,他开口询问,“朕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
白城喝酒的手略顿,没有立刻回话,再喝了两口酒后,才点头道,“看着是如此……只是,”他停顿,又喝了口酒,“你的阳寿是多少,我不知。”望了望
剑架上的那九尾赤狐剑,缓声道,“若是父亲活着,他能告诉你。”
褚铎没有立刻接话,他揉了揉眉心,低咳了几声,不爽道,“你父亲到底是为何叫你这只狐狸在我身边?莫不是你克朕,才叫朕生了这治不好的怪病!”
闻言,白城冷笑,“你这人……”他摇头,“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完这一句又摇头,“不对,你这人压根就没有可怜的地方,全是可恨。连那些给你治病的御医你都要斩杀,若你不是皇帝,怕是早就不存活在世上了!”
听了这话,褚铎的一张脸犹如寒霜,凉凉的看着白城,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收回,道,“没错,你说的对,所以,朕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同情,包括你在内,因弱者才会被人可怜被人同情。”
第87章
天黑了,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洗过澡,白软幻了人形, 双手拖着自己的小胖脸想事情。
好一会儿, 他对褚珩说,“阿珩, 阿软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京都的好。”他声音软糯,却带着担心。
褚珩看他, 眼神温柔, 声音温和, “有你在身边,我怕什么。”
这一句立马让小妖精尾巴翘上了天,挺了挺胸脯,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自觉自己是天底下厉害的妖精,道,“自然是这样, 有阿软在,还怕他一个凡人不成。”
褚珩笑了笑,走过去抱住白软, “时候不早了,我们睡觉吧,明日还要赶路。”
白软乖乖点头,带着小山雀爬上了床。
可因这家客栈是小客栈, 床铺也小,白软便化了狐形,这样睡觉不挤。
可睡到半夜,褚珩不小心压他尾巴了,这一压便是压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白软满眼幽怨的看着他,一双圆乎的眼睛里带着泪花,抱着自个的大尾巴,愤愤道,“阿珩压阿软的尾巴了。”
褚珩自责,深感歉意,轻抚他因生气耸拉下来的胡须,又心疼的抚了抚眼前这白绒绒团子的小圆脑袋。
白软气呼呼,虎生虎气道,“现在是捋阿软胡须,抚阿软脑袋的时候吗?”
褚珩略无措,抚了抚白软的小圆脸,“那阿珩当如何?”
白软软乎乎,“当是抱抱我,而后说上一番好话,好好的哄上一番,后再给阿软买一些好吃的。”
褚珩,“……”
从封地到京都,快马加鞭需要五天左右,若是这般马车慢悠悠,怕是少则小半月,多则有可能要走上一个月。
褚珩全顺着白软,只要他高兴,走走停停看看逛逛,他丝毫不介意。
陌生的地上,正赶上庙会,白软抱着小山雀屁颠颠的在街上奏折,满心满眼的都是稀奇。
遇到他爹和徐世风的时候,白软一张小脸全皱了起来,双颊微鼓,一双眼睛圆乎乎,气咻咻的看着他们俩,全是个不高兴的小模样。
“赤狐白城的事情,你不要多问。”白鹤轩说道。
白软闻言,有点不解的道,“你找我就是为说这个?”他说着又不高兴起来,一张小脸又皱起来,“阿城是阿软的朋友。”
白鹤轩哼一声,道,“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就别管,哪里来那么多话。”
白软委委屈屈的不说话。
“小软儿莫气,”徐世风笑眯眯,“他有他要度的劫数,哪是你能帮的了啊。”说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白软那软乎的脸蛋。
白软两条小眉毛拧了起来,漂亮的眸子看着徐世风,“劫数?天劫?”
徐世风意味深长的笑眯眯,道,“因果轮回,前世恩怨,劫数难逃,总要历劫之后才能获得新生啊。”略微顿了顿,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褚珩,继续笑眯眯道,“小软儿,别人的闲事你就别管了,要好好的管管你自个的事了。”
白软抿着唇,看看他爹,又看看徐世风,最后转头看看他家阿珩,后抱着小山雀屁颠颠的找他家阿珩去了。
徐世风那边还没笑完,笑容愣愣的僵在了脸上,忍不住摇头道,“这场情劫还真是……”说着看向白鹤轩,“老白狐,你说,若是小软儿和天……”
“诶!”白鹤轩及时打断他,沉声道,“劫数这事,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今日我们不是要去青莲山找那小石狮吗,时候不早了,走吧。”说完消失不见。
徐世风临走前看了眼褚珩和白软,似是有些话要对褚珩说,便朝他招招手,道,“小软儿的娘子。”
褚珩走上前,颇为敬重的作揖,道,“大仙有何吩咐?”
徐世风笑眯眯,“你和小软儿的第一世第二世都已知晓,其实那也叫第一劫,第二劫,这第三劫吗,时候将至,你可要参透的好啊。”
这话说的很是意味深长,叫褚珩眉心蹙起,正想要询问,徐世风却不见了。
白软抿着嘴巴看着褚珩,后抱着小山雀走了过去,委委屈屈的问,“徐世风爷爷跟你说了什么?”
褚珩回过神,目光看他,见小妖精垮着小脸,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脸,说,“徐世风爷爷说,父亲不好意思跟我说,他让我好好的照顾你。”
白软哼唧一声,幽怨的说,“阿珩何时学会欺哄阿软了?我那爹素来有什么话就直说,他哪里会让徐世风爷爷转话给你。”
褚珩被小妖精幽怨圆乎的眼睛逗得忍不住低笑,点头道,“我家阿软真是绝顶聪明。”
白软抿抿唇,软声道,“这还用你说,阿软是狐狸,自然是聪明。”说着让小山雀飞上褚珩肩头,他拉住褚珩的一只手,“我爹和徐世风两个老头,你最好少听他们俩的话,因他们俩一个狐狸,一个是老滑头,这两个老东西聚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
褚珩,“……”
白软舔了舔唇角,眨了眨圆乎乎的眼睛,又交代似得说,“阿软说的没错的,他们活了成千上万年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出坏主意欺负人,好坏的。”
褚珩忍不住又笑了笑,给他弄得莫名心里软榻榻,点头全应了。
白软拉着他走了两步,不知脑袋瓜里想到了什么,后抬头看他,“阿珩,你叫声相公来给阿软听听。”
褚珩忍着打这小妖精屁股的冲动,好笑的看着他,问道,“你这又是脑袋里想什么呢?”
白软双唇软翘,看着他,“阿软和阿雀在逛庙会的时候,那街上逛庙会的小娘子都是一口一个喊她们的相公的。阿珩与阿软成亲这么久,阿珩没叫过几次阿软相公呢。”
褚珩给他这话说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神看向别处,后又落到白软那过分漂亮的脸上,柔声道,“相公。”
对褚珩来说,叫一声相公能讨他家小妖精开心,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白软圆眼晶晶亮,眸子里水光光,嘴角不由自主的溢出开心的笑容来,脆生生的应了声“诶!”后抱住褚珩,喊了声,“娘子。”
褚珩嘴角微微抽了抽,没应答。
白软仰脸看他,软乎乎的又叫了声娘子。
褚珩大手抚摸他的后脑勺,小声应了。
这一人一妖相拥着腻歪了好一会儿,褚珩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可是阿软想看看这路旁的野花儿。”白软说着和小山雀一起跑向路旁玩去了。
褚珩只好站在一起静静的陪着,眸子里是那藏不住的温柔。
——
太后心中焦躁,探子来通报,说靖王已经在来京都的路上,只是走的有些慢,到京都怕是要半个多月后。
听罢,太后气的打翻了面前的茶盅,揉了揉眉心,示意那探子下去。
过了一会,伺候多年的贴身宫女阿云上前道,“太后,您真要听那法师的话,用靖王的心做药引子救皇上?”
太后抬眼看她,后垂着眼眸,愤恨道,“我就铎儿这么一个儿子,他万万是不能死的,不管这法子管不管用,哀家都要试上一试。”
阿云抿唇,也垂了眸,没作声。
太后又道,“他褚珩从生下来就备受疼爱,该有的全都有了,不该有的先皇也想法设法给他,早在上次那场火灾他就该被烧死的,现如今叫他多活了这么久,也当是知足了。”
听到此,阿云点头表赞同,道,“太后说的是。”说完吩咐伺候的宫人收拾摔碎的茶盅,又让人备了分热茶和一些糕点。
太后靠在凉塌上,叹息了一声,垂着眼眸,全是个心烦意乱。
怎么就她的命如此不好,早先年做丫鬟伺候人,后来又遭先帝嫌,唯一算是觉得让她舒心的便是生了褚铎,也因着这个儿子被先帝给了名分;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屡屡算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走的小心再小心,本以为儿子坐上皇位,自个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哪里想,她的儿子却突然得了顽疾。
太后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夜她又是一夜未眠,待天明,便去了褚铎寝宫看他。
御医又在给褚铎诊治,望闻问切一番,细细把脉,那御医的眉头一皱紧紧皱着,褚铎看的一清二楚,待他把完脉,他问,“魏御医,朕今日如何?”
御医被他的语调弄得一怔,眨了眨眼,恭敬道,“回皇上,微臣觉得今日皇上比昨日好很多。”
听罢,褚铎笑了笑,说,“应该是今日比昨日离死又进了一步。”
这话叫魏御医立时跪地求饶。
褚铎拧眉,看他,“朕就这么让你害怕?”
“回皇上,其实……也不是。”魏御医战战兢兢回道。
褚铎看着他那哆哆嗦嗦的模样,摆摆手,“下去吧。”后吩咐伺候的宫人,让所有人退下,留他一个人静一静。
太后到了门口,又退了出去,转身去了宝华殿抄经,只望她的皇儿能尽快好了。
待所有人退下,寝宫内静了下来,白城现了形,淡声道,“方才你母后走到门口,又退了出去。”
褚铎看他,说,“我一向没什么慈悲心,可母后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牵挂的人,我若真的……”话到此他顿住,轻抿唇,犹豫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你既然是神仙,可能医治朕这病?”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
第88章
白城心中略有波澜, 不由自主的带了点惊讶,极其自负的褚铎也有求人的一天,其实细细想想, 人人都怕死, 说大了他是天子,说小了他也不过是一个人, 这番哀求不过是不想是罢了。
固然心里如此思绪翻转,可面上却半点儿不显露, 白城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并未作答。
等不来回话, 褚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苍凉更甚,他轻轻一笑, 道,“就当朕没说。”说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份涩痛,故作出一副潇洒来, “朕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一晚,褚铎近乎一夜未眠,待天色有些露明时, 他才慢慢睡了过去,不过也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如今老天让他如此, 他就算是天子,可又如何?
他没有能力斗得过天的,连眼前一只狐狸他都奈何不了,更莫说是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爷了。
褚铎是被梦惊醒的,醒来出了一身的汗,倒是舒服了很多。他命人准备热水,洗了个澡,后开始坐在榻上看折子。
这段时日,折子多半是交给通政司和内阁大臣们,除非是非常之重要又拿不准的事情汇报给他,让他定夺。
这事也是太后吩咐的,起初褚铎有几分不放心,带病强撑了几天,可却加重了病。说来他这病来的蹊跷,不过是春日的时候外出狩猎,染了风寒,回来便一病不起。御医们说是因自己太劳累的缘故,褚铎觉得有些可笑,是自己可笑,年纪轻轻的,不过是累一点,却累出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