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持盈很诚实也很公允地道:“作为一些女子终身的归宿,丞相中规中矩,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优点,缺点很多;但作为我的父亲,他是最疼爱女儿的爹爹。”
她的言下之意,是许之焕的妾室、庶子庶女带给她的麻烦、纷扰不少,萧仲麟听得出,宽慰道:“那也没法子。不管怎样,令堂都是很有福气的人。”
“或许是吧。”许持盈笑了笑,“但是,在她那样的人心里,琐事引来的烦恼,分量兴许重过别人耿耿于怀的生离死别之痛。”
“……你可真会煞风景,一句话就扯到了生离死别。”萧仲麟这样说着,放下筷子,揉了揉她的脸,语气特别柔软,“好好儿吃饭。”
她说的是实情,对于部分人来讲,只有生离死别才值得长期记得、不甘、疼痛、怀念;对于部分人来讲,每一日的微末小事,只要不合心意,便是天大的烦恼——每个人心中可容纳的天地不同,朗朗乾坤与方寸之地,都可以是某一个人终生的格局。
而在他看来,这不该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应该领悟的事,可她却随口道出。
所以,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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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来禀:“宁王约莫一刻钟之后就到。”
许之焕颔首,继而望向许夫人。
许夫人低声称是,出门去唤人从速把许幼澄从速带来,自己站在廊下翘首以待。
这么长时间了,许之焕对她只言片语也无,就让她在那儿干站着,她实在是揣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些时候,换过衣饰的许幼澄到了,陪她前来的是相府三小姐许幼晴。
许幼晴小跑到许夫人跟前,关切地道:“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许夫人不由扶额,“你怎么也来了?不关你的事。”
许幼晴则道:“方才女儿才得以去探望二姐,才晓得她伤的病的那么重,听闻她要来外院,女儿便送她过来了。”
许夫人立刻问道:“她跟你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啊。”许幼晴失落地道,“不为此,女儿也不会这般担心了。二姐不是去了宫里一趟么?女儿担心……”
“算了算了,你不用管那些。”许夫人烦躁地摆一摆手,转头吩咐下人,“快将二小姐送进去,老爷等着呢。”
丫鬟、婆子称是,手脚麻利地把许幼澄安置在软椅上,抬进外书房。
许夫人、许幼晴先后走了进去。
许之焕看到小女儿,和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许幼晴又把之前对许夫人的说辞说了一遍。
“关你什么事?”许之焕说完这句,转头望向许夫人,“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让你唤幼澄过来?怎么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妾身……知错了。”许夫人险些落泪,随即望向许幼晴,“还不快走?!”她快疯了,一日之间,三个女儿都上赶着为难她。
许幼晴虽然不甘,却也知道父亲说一不二的做派,心情不好的时候翻脸比翻书都快,何况今日。她压下满腹好奇,行礼退下。
许之焕指一指书房西侧的屏风,吩咐许幼澄:“去那儿等着。唤你出来之前,若是出声,别怪我把你浸猪笼。”
“……”许幼澄嘴角翕翕,预感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许之焕又指一指三围罗汉床下手的位置,吩咐许夫人,“坐下,等着。”
许夫人脸色有些发白了,都没敢出声,行礼之后,转去落座。
没多久,宁王来了。
许之焕与许夫人相形起身见礼。
宁王神色愉悦,寒暄几句之后,主动在客座落座,问道:“丞相派人相请,是为何事?”
许之焕悠然一笑,“今日听说了一桩事,心里大为意外,难以置信,偏生膝下儿女不成器,被问起的时候言辞闪烁,不肯给个明确的说法。是为此事,才请王爷过来。”
宁王忙道:“丞相只管说,只要小王知晓的,定会知无不言。”
许之焕缓声道:“有人传闲话,说许家次女与王爷情投意合。王爷,您怎么说?”
“啊?”宁王满脸惊愕。
他知道今日许持盈传许幼澄进宫的事,但是,许幼澄不可能对她的皇后姐姐和盘托出这件事。那么,许之焕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许之焕继续道:“若此事是外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臣定会请皇上下令彻查,决不能坐视王爷陷入流言蜚语。王爷,给个说法。若不然,臣还是会请皇上下令彻查,还膝下女儿一个清白。”
“此事……”宁王飞快地转动着脑筋,想到对方说起的“情投意合”四字,不由释然,赔着笑站起身来,“不瞒丞相,确有此事。我与令嫒无意结缘、一见倾心……”
许之焕眸子微眯,挥手打断他的话:“确有此事?”
“丞相,此事说来话长,……”
许之焕再问:“确有此事?”
宁王只得答道:“的确,我与令嫒情投意合在先,眼下只请……”
许之焕却已望向许夫人,“命人把那孽障带出来!”
许夫人当即站起身来,着实吓得不轻。
屏风后的婆子听到许之焕的话,哪里还需要许夫人吩咐,从速把许幼澄抬到许之焕近前。
宁王望向许幼澄,当即大惊失色,“你怎么……不,你是谁!?”
许幼澄闻言立即掩住面容,低低地啜泣起来。她能说什么?嫡母都是摆明了偏向许持盈,更不要说那个宠爱许持盈到骨子里的父亲了,她若有胆子说是被许持盈害的,父亲一定会把她千刀万剐。
父爱重如山,但落到不受宠爱的儿女身上,则是最冷酷。在父亲跟前小心翼翼过了这么多年,她比谁看得都清楚。
许之焕望着宁王,眼里是满满的不屑、嘲讽,“王爷,这是臣的次女,这些年来,臣一直宠爱有加。臣只问王爷两件事:这是不是与你情投意合的许家闺秀,眼下你要让许家如何应对那些流言蜚语?”
“这个……这个……”宁王搓着手,再一次望向许幼澄。
她双手遮挡住了大部分容颜,但是那暗黄发皱的皮肤是他不能忽视的。方才她充盈着期许、殷切的双眸依然光华流转,但即便如此,看起来也像是凭空苍老了十多岁,若没有那双美目……不可想象。
“本王……”宁王死死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本王不识得这女子,与我生情的女子自称是相府二小姐,与她有几分相像,但绝不是这般年岁。这一点,还请丞相查实!”
“要我查实?”许之焕连对他出于礼节的最后一点儿尊敬都不屑顾及了,“与你生情的女子的底细,是我该帮你查实的?我这丞相,是西越的丞相,还是你宁王的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 持盈:虞绍衡是哪个?有人夸他最深情呢。
黄桑:不关你的事儿,那是那谁谁一个文里的男主。你就认命吧,摊上的就是我这么个男主。
持盈:那谁谁啊,我真没可能换个人吗?
黄桑:那谁谁你出来,我想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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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捉虫)
019
“没有没有,小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宁王连连摆手,急急辩解,“失言了,情急之下失言了。还请丞相勿怪。”
许之焕是什么人?说他手里握着西越的半壁江山,毫不为过。这是先帝生前最为倚重、信赖的臣子,更是朝堂唯一一个能够牵制、制衡郗骁的重臣。
宁王宁可开罪郗骁,也不敢开罪许之焕。
许之焕冷声道:“日后,即便是你不在意清誉,亦不在意有失德之举,也不要连累到许府。这件事往好处说,是你与女子偶遇生情,往难听里说,便是你与女子私相授受,放到何处,都难以恭维。此事倘若闹开来,我会如实禀明皇上,告知百官,为我的女儿正名。”
言下之意是,不准宁王声张这件事,否则,他定会追究到底。
宁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不自在。
许之焕目光伪善,念及另一件事:“方才你说,识得的女子与许家二小姐有几分相像?”
“……”说谎的弊端就在于要圆谎,圆谎比撒谎需要花费更多心力。宁王迅速转动脑筋。
许幼澄则先一步想到了一种可能,手下落,紧紧地扣住软椅负手,万般紧张地望向宁王。
宁王无法忽略她的视线,却不敢回视,沉吟片刻,语气坚定地道:“那些话,的确是出自小王之口。”
许幼澄死死地咬住嘴唇,泪珠无声地滚落,嘴角翕翕,想说话,说不出。
许之焕留意到她的反应,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只需安坐,此刻不准多言。”
许幼澄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下意识地点头,轻声称是。
许之焕望向宁王,“我膝下三子三女,长女如今贵为皇后,次女便是你眼前的女子,小女儿如今亦未出阁。殿下心里是不是在怀疑,与你暗通款曲的其实是许家三小姐?”
宁王低下头去,不说话。是默认的意思。
这时候,许幼澄望着他的眼神,分外怨毒。
许之焕唤来临安,“把三小姐带过来。”
临安当即称是而去。
许幼澄低低地轻呼一声,喃喃地唤了一声“父亲”,之后终究是不敢再出声。
这下子,连许夫人都陪着许幼澄惊惶起来。
许之焕这是要做什么?次女容貌损毁,便要让小女儿顶替次女么?可幼澄怎么可能接受那样的结局?到时候岂不是要闹得谁都不好看?
许之焕看着妻子、次女的反应,微微蹙眉。
宁王脸色分外颓败。许之焕的意图,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却无法扭转。
许幼晴回到房里没多久,便见到了来传话的临安,心里五味杂陈。她塞给临安一个荷包,嫣然笑道:“怎么回事?父亲因何唤我过去?”
“不知道。”临安转手把她赏的荷包抛给了她身边的丫鬟。
“……”许幼晴无奈地叹了口气,随着临安来到外书房,进门后屈膝向许之焕、许夫人行礼,“父亲唤女儿过来,是为何事?”
许之焕指一指许夫人身侧的位置,“少说话,站着。”继而道,“王爷,这便是我的小女儿,您请过目,是否与我的次女相像?你所指的女子,又是不是她?”
许幼晴愕然地望向许幼澄,见对方本就已经平白苍老许多的面容上尽是悲戚之色,眼里闪过一丝窃喜。
许幼澄与宁王私下往来的事情,她隐隐知道,苦于拿不到证据,便无法向父母告状。如今许幼澄变成了这个样子,父亲又是这般的说辞……是不是有意让她代替许幼澄嫁入宁王府?
思及此,她不由看向身侧的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