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中最大的恶不过如此。
“再见。”她什么都不想再多说,快步朝门口走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给了她人生最大的耻辱,再不快点离开,她怕她的面具随时会碎掉。
“暖暖,你听我解释……”肖诚抬腿就想上去追梁暖,他妈却目光严厉地堵住他的去路,喝道:“不许追!肖诚,想想dy肚子里的孩子!你打算抛下他们母女俩吗?”
她给了dy一个眼色,dy心领神会,马上捂住肚子,表情有些痛苦地乞求:“诚,我肚子有点痛,你扶我去躺会好吗?”
梁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肖诚的目光痛楚到极点,他盯着他妈,一字一句控诉道:“妈妈,你真的很残忍。”
“妈妈不求你能理解,只希望你过得好。”肖妈妈的笑容阴冷至极,“只要你过得好,妈妈可以为你去做一切残忍的事,哪怕你会因此恨妈妈。”
肖诚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还有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最终选择沉默。
梁暖走到会场门口,冬日刺骨的冷风灌进来,她全身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外套。
身后有脚步传来,她满含希望地转过身,却很快失望,走向她的是张昀山,手上拎着她的包和外套,往常吊儿郎当的脸此刻都是关心的神情:“暖暖,穿上吧,别冻着了。”
“谢谢。”梁暖一言不发地听话穿上,伤心委屈写在脸上,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可她却硬撑着不哭不闹,只是沉默着,身体微微抖索着,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张昀山都看在眼里,公子哥心里也唏嘘不已。他是见过梁暖家里没出事前她的样子的,那会儿多精神多不可一世的姑娘啊,家里有钱自己条件也好,谁都不放在眼里,眉宇间都是骄傲和生气,哪像现在,精神气全没了,要哭不哭的可怜样,没妈不说,亲爹也不在身边,被人欺负了也找不到人哭诉。
女孩子强忍眼泪远比撕心裂肺地大哭更让人心疼,张昀山内心同情心泛滥,一脸唾弃道:“肖家人不是个东西,赶明儿我见着肖诚,我非揍他不可,暖暖你别伤心,这种人渣不要也罢,走,我陪你喝两杯去,喝点酒睡一觉就好了,我失恋都这么过来的。”
他要拉梁暖,却被她轻巧躲开了,梁暖勉强笑了一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昀山谢谢你,你回去吧,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她抗拒的姿态非常明显,张昀山也不好勉强,只能看着她无比落寞的背影走入夜晚的风雨中。
“张昀山你这只蠢猪!!!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走?你就这么老实,你不知道跟着她吗?”这个晚上安娜第十次向身边的张昀山怒吼,坐在驾驶座上的张昀山半边脸上都是安娜喷过来的口水,却连解释一句也不敢,盛怒中的女人杀伤力堪比一头雄狮,他今晚已经蠢过一次了,再不敢蠢第二次。
时间已近夜晚十一点,外面还在滴滴答答下雨,他们两个驾着车像没头苍蝇一样满大街乱转,梁暖已经失踪近四个小时,没回家,手机关机,她常去的地方她们全找遍了,安娜已经急得想报警。
徐威廉和大权也没打电话过来,尹光年也没有,他们开着三辆车全城翻找了几个小时,却还是没找到梁暖,徐威廉和大权正在开往郊区监狱的路上,他们猜测梁暖有可能会去找她爸。
“暖暖会不会,会不会想不开?”安娜已经开始担心到哭出来,她扪心自问,如果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简直死的心思也有了。暖暖出门的时候多开心啊,她以为她的人生终于要顺遂起来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所谓的晚宴是个骗局,也不知道她一心想嫁的男人早就暗地背叛她,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人撕开真相,见识到人性里最丑陋的部分。
张昀山愣住,想到梁暖离开前那个生无可恋沮丧到极点的脸,懊恼地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又开始疯了一样四处搜寻。
“肖诚妈妈真是歹毒,怪不得肖诚也不是好东西,亏我当时那么相信他……”安娜抹着眼泪替梁暖鸣不平,想了想说:“不如我们现在回去看看吧,说不定暖暖回去了。”
张昀山想想也有道理,方向盘一转,往她们的住所开去。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有停的趋势,时间已近深夜,这个城市已经进入睡眠,街上的车不多,行人稀稀落落,大多都行色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
尹光年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他刚去梁暖以前的家看过,那栋别墅还在装修,他在小区花园里转了一圈,依旧无功而返。咖啡馆,她以前爱光顾的pub,她家,韩苏苏那里,爱吃的烧烤摊,甚至她曾经爬过的桥,所有能想到的地方他都去了一遍,都没有她的踪影,她就好像在这个城市凭空消失了一般,铁了心不让关心她的人找到她。
尹光年停下车,他的眉头紧皱着,遇事一贯处变不惊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也慌了,生怕她冲动起来,从某个桥上跳下去,或者干傻事,在某个陌生的酒吧喝到烂醉,更可怕的事就不敢想下去了,他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已经很久不抽烟了,这个时候却想来一根,脑子有点乱,他需要一根烟的时间静一静,平复自己焦灼的情绪。
想起几天前她那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那时候她心里感觉有多甜,现在心中就有多苦吧?那么骄傲的女孩子,被命运折断了翅膀,一次次爬起来想要飞回去,可下场却是一次比一次摔得狠。梁起风担心这个宝贝女儿吃苦受挫,生怕涉世未深的她遇到人世险恶,奈何命运作祟,梁暖还是没有逃过那些伪善与恶意,被伤得不轻。
一根烟抽完,尹光年也有了些头绪,掏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对方显然是被他吵醒,疲倦地“喂”了一声。
尹光年带着歉意开口:“钱先生,抱歉深夜打扰,梁暖遇到了一点小挫折,你知不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会去哪里?”
电话那头的钱卓青声音一下子没了困意,立刻问道:“怎么回事?暖暖不见了吗?她是不是知道老板的病了?”
“这个倒暂时没有,是其他事,改天我跟您详说。”
对方似乎是松了口气,沉吟半响后说:“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你去那里找找看吧。”
70.chapter 70
午夜的公交站已经没有公交车停靠, 梁暖孤伶伶地坐在长凳上, 这个城市那么大, 可深夜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身后亮着的广告牌。
她这样石像般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已近几个小时,漠然地看着雨大,又渐渐变小,后来又大起来,淅淅沥沥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全身都已湿透,被打湿的头发无力地垂在肩上,深夜的风刺骨寒冷, 打在脸上冰凉冰凉,就如别人给她的响亮巴掌,因为太疼,反而麻木了。
她低垂着头, 行尸走肉般地坐着,然后一双男士皮鞋缓缓进入她的视线,她木然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对上他温润满含担忧的眼睛时, 鼻子一酸, 突然又有点想哭。
尹光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而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沉默在雨夜蔓延, 鼻间萦绕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梁暖微仰着头努力把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眼泪又逼了回去, 用满身的刺掩饰脆弱,冷冷问:“你是来笑话我的吧?”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尹光年的声音低沉好听,在这样冷的雨夜,听上去却格外温暖。
“家?”梁暖嘴角自嘲的笑苍凉无比,“你忘了吗?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你有的。”尹光年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转头望着她,“你的朋友们在的地方,也是你的家,我们所有人的家。”
“呵……”梁暖突然轻笑出声,白着一张脸幽幽地看着他:“我在你眼里,现在是不是和无家可归的十五一样可怜?”
“岂止可怜,简直可恨。”尹光年虽然听上去像在埋怨,望着她的眼睛却十分温柔,“找了你一整个晚上,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去了,十五可比你乖多了,给它一根火腿肠就乖乖跟我回家了。”
“饿了吧?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他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掏出几颗费列罗巧克力,哄孩子似的递到她面前。
每次她一闹情绪,他唯一的法子就是去买盒费列罗来安抚她,梁暖每回都会笑他幼稚,这一次他故技重施,她却笑不出来,神情有些复杂地盯着他手上的巧克力。
“没有尝过苦滋味的人生算不得人生,苦也算不得什么,尝一尝甜,也就全忘了。”尹光年拆开一颗费列罗塞入自己的嘴,又把手摊开递到梁暖面前,“试试看,嗯?”
这一次梁暖没有再开口嘲笑,静默了几秒后,她伸手拿起一颗,剥开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巧克力香甜的感觉溢满口腔,也许他说的对,食物的甜确实能让人暂时忘记人生的苦,哪怕只是短短的几秒钟。
可是也只有几秒而已。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巧克力能让人忘记过去,我愿意拿千金来买。”她突然有感而发,凝视着黑夜问:“这个地方,是钱叔告诉你的吧?”
尹光年没有否认,梁暖苦笑了一下:“那他想必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会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