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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嫌犯已经被江队押往分局,但是郑小雯和文鹏还没下落,我们得连夜审问。”老秦眼睛通红,满脸疲态,“喻博士,陆医生,走吧,时间紧迫,我们要尽快赶回市内。”
    抓到了?
    懵了好一会,大家才反应过来。
    喻正激动得直搓手:“好,好,好。”
    陆嫣心中莫名激荡,忙取了包。
    一直到了楼下,心情还有些平静不下来。
    等她真正消化完这个消息,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与此同时,肩上又似乎落下了一块大石,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
    走着走着,竟连刮在脸上的夜风都不那么冷了。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
    是江成屹发来的短信,短短一行字。
    【在家等我,我忙完就回家。】
    陆嫣眼圈一红,无声而微涩地笑了起来。
    第52章
    凌晨四点
    安山区分局刑警大队
    一楼到三楼灯火通明, 重案组所有人都在加班。
    为了抓捕嫌犯,  s市到x镇的高速公路段被连夜封锁,嫌犯程舟逃至阳江镇休息站后, 将车丢弃在该休息站停车场, 随后利用化妆箱里事先藏好的女性假发,到洗手间进行变装, 紧接着以女性身份搭乘某长途货车司机便车离开休息站。
    由于该休息站车流量大, 晚上照明设施不如白天,警方又花了几分钟才在监控里捕捉到疑似程舟的那位女乘客。
    此后连续追捕了两个多小时,江成屹终于在某高速公路出口处嫌犯程舟打算故技重施时, 亲自截到了嫌犯。
    现在嫌疑人被关在审讯室。
    警局外蹲满了记者,郑小雯的数千万粉丝在微博实时汇报新消息, 无数双眼睛盯着案件的最新进展。
    安山区分局上至局长, 下至刚毕业的年轻警员,全都在等候下一步的审讯。
    名人效应所带来的社会影响是不可预估的,如果郑小雯还活着, 却因警方施救不及时而发生意外,那么接下来警方将面对什么样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
    换言之,抓捕还仅是第一步, 尽快问出文鹏和郑小雯的下落才是最关键的。
    他们在文鹏家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文鹏的车,根据监控片段,文鹏和郑小雯将车开至该巷子后便下车,两人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凌晨6:50, 可惜那附近是监控盲区,未能追踪到接下来文鹏和郑小雯的画面。市内和郊区的几个人工湖都已展开搜寻,目前仍无任何消息。
    江成屹到水龙头下面用洗了把脸,借冷水将倦意驱散几分,回来后,又接过小周泡的咖啡喝了一口,这才说:“程舟心理异于常人,我估计他不会痛快地交代罪行,我们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审讯如何展开,大家集思广益,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老刘是组里相对资历较老的警员,从事刑侦多年,早已掌握了丰富的审讯技巧和经验,见江成屹老秦连续赶了几个小时的路,眼下都显得异常疲惫,便自告奋勇:“江队,要不我去啃这块硬骨头。”
    这时候老秦正好送喻博士进来。
    听到这话,喻正有礼貌地进行制止:“刘警官,郑小雯是程舟系列犯案的最后一位受害者,以他的犯罪风格,哪怕身陷囹圄,他也会执意让这个案子照他的想法圆满落幕。我有预感,如果不借助心理手段,审讯过程会变得非常艰难,容我冒犯地提两个要求:1、要想尽快找到罪犯的突破口,审讯过程会与常规流程有些差异,所以我希望接下来由我和江队来主导审讯思路。2、审讯现场控制在五人以内。”
    考虑了几秒,局长拍板。
    江成屹说:“我、喻博士还有老刘进去审犯人,小周在边上做笔录,”
    去往地下审讯室的路上,小周想起录音笔的事,非常费解,本想问江成屹,见江成屹脸色不好,又转而问喻正:“喻博士,如果文鹏是单纯的受害者,程舟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录下那段录音的?”
    喻正微笑:“小周,愿不愿意跟我玩个游戏。”
    “游戏?”
    喻正手中有一摞卡片,一边走,一边递给小周:“如果你能在三分钟内把这些卡片上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我就把我近一年来关于犯罪心理分析的实例复制一份给你,当然,这些资料上相关当事人的名字均已匿去。”
    小周早就有向喻正学师的想法,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太好了。”
    他接过卡片,复述第一张卡片上的一行字:“vicap无法用来申请犯罪画像评估。”
    第二张。
    第三张。
    第十张时,喻正提醒他:“卡片还有四十张,但游戏只有一分钟就要结束了。”
    小周头皮一紧,根本来不及细看卡片上的内容,仅凭本能用最快速度复述起来。
    等到复述倒数第二张时,喻正掐下手机里的计时表:“时间到。”
    小周沮丧地吁口气:“我就知道这游戏不会这么简单。”
    喻正宽和地一笑:“虽然失败了,但小周你放心,心理分析实例我会传一部分给你,但仅供你自己学习,不能外传。现在你来听听,这支录音笔里录下的片段是不是你自己的声音。”
    说着便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录音笔,点开播放键,几秒后,小周的声音蹦出来:“我不想当警察。”
    小周一愣:“这什么时候录下来的?”刚才卡片里根本没有这条内容。
    “在我打断你并提醒你时间不多的时候录下来的,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心理魔术,但玩这个游戏需要具备四个前提:第一,我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足以在短时间内激起你的好胜心。第二、我要懂得适时打断并进一步加强你的紧迫感,以便为我切入录音的时机提供机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必须非常信任我。第四、事先我需要经过反复的练习。”
    小周往前翻卡片,见上面写的是“我不想当井茶。”
    老刘回头:“程舟早就想找文鹏做替死鬼了吧,要不然怎么能每一步都提前设计好。”
    快到审讯室了,喻正的语速下意识加快:“从程舟的高考成绩来看,他不但是美术专业类奇才,连文化课成绩也远远超过同期的美术特长生,大学毕业后,他仅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便掌握了非常不错的化妆技巧,由此顺利转行,并在当年在圈子里一炮而红,可见他学习能力有多强,所以说,千万不要小视任何一位罪犯,至少程舟绝对是我近年来见过的高智商型罪犯之一。”
    审讯室门口的同事打开门,一行人进入。
    室内开着冷色调的led灯,程舟脸上的妆容和假发都被撤除,素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更显得孩子气。按照喻正的要求,他身上连接了监护仪,他的每一次心率和血压的变化都可以被这台仪器如实记录下来。
    他脸上没有半点普通犯人惯常有的紧张或者颓丧情绪,而是在闭目养神,可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立刻扭头朝江成屹看去,然后像见到心爱玩具的小朋友,露出近乎天真的笑容。
    江成屹对程舟投过来的那种抚摸似的目光毫无反应,拉开椅子坐下,将卷宗丢到桌上,然后便背靠椅背,直视程舟。
    小周心理素质远不及江成屹,瞥见程舟的表情,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成屹重新播放了一遍那段文鹏留下的录音,打破审讯室里的寂静:“程舟,你借文鹏之口给警方定下了24小时的期限,是在用这种方式跟警方玩最后一场游戏么。”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不适感,江成屹有意用“警方”替代了“江成屹”三个字,这话像是引起了程舟的不满,他微微嘟起嘴,不高兴地看着江成屹。
    喻正仔细捕捉程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观察了好一会,他看看腕表,微笑着说:“现在是凌晨4:50,离文鹏和郑小雯失踪已过去22个小时,我猜,他们都还活着,但郑小雯作为你最后一个猎物,会在两个小时之内按照你既定的仪式死去,对不对?”
    程舟这才正眼瞧向喻正,见对方是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很快便嫌弃地移开眼睛,否认:“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今天只是跟我的助理小威开了一个玩笑,完全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抓来这里,你们跟江sir一样,都在欺负我。”
    这回不止小周,连老刘都被恶心得后脊发麻。
    喻正非常从容地看了看程舟旁边的监护仪:“半个小时前,你的心率波动在6875次/min之间,血压波动在112120/6575之间,但是在听到还剩两个小时时,你的心率飙升到了107次,这是你交感神经系统兴奋的表现——”
    程舟毫无波澜地看着喻正。
    “你追求这种你主宰的生命随着时间流逝的快感,越接近你定下的时间,你越感到刺激,也就是说,我们仅剩下两个小时去挽救这两名受害者的生命,如果你事先便把他们杀害,那么你留下的那条录音便毫无意义,只有受害人仍然活着,才能让你体会到跟江队较量的兴奋感。程舟,你多年前就认识江队了,而且挑战他会让你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说得对不对?”
    程舟用舌头在口腔里抵住一边的脸颊,非常轻挑地看向江成屹,却仍沉默着。
    江成屹的手机这时进来一条微信,点开一看,上面写着:“江队,市内及郊区所有人工湖都找了,没有任何发现,程舟、郑小雯还有文鹏的所有名下物业也都找遍了,包括亲戚和朋友家在内,都不见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也就是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江成屹放下手机,看看时间,五点,还剩一个小时五十分,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焦躁显露出来,只翻开卷宗,盯着其中一张女人的照片,淡淡说:“要不,我们先从你母亲李小兰说起吧。”
    听到这三个字,程舟黑黝黝的眸子仍然毫无波动。
    可是江成屹跟喻正对了个眼色,将那张女人的照片从卷宗中取出,放在白板前,打开led灯。
    第53章
    照片上的女人瓜子脸, 容貌清秀, 身材高挑,正是程舟的母亲李小兰。
    盯着照片看了几秒, 江成屹转头看向程舟:“你三岁的时候, 也就是1995年,你的父亲程忠因伤人罪入狱, 你母亲李小兰为了维持生计, 不得不外出打工,但因为只有初中程度文化,李小兰没能找到称心的工作, 只能从事服务类行业,收入因而十分微薄,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999年——也就是你母亲再婚, 你们母子的经济状况才有所好转,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
    说这, 江成屹走回桌前,重新坐下,抽出卷案中一张泛黄的纸页。
    “这是1996年12月20水龙潭派出所接到的一个匿名报案电话,报案人称该小区4单元内便经常有小孩哭闹声, 怀疑楼内有人虐打子女。民警姓陈,接到报案后立即赶到4单元进行排查,最后确定是 501住户,户主叫李小兰, 也就是你母亲。
    “民警进屋后,发现你身上有多处外伤,考虑到你母亲情绪不稳定,民警当晚便将你带离并送到附近医院就医,医院x片结果显示你颅脑内有轻度积水,医生完成检查后,立即将这一结果告知了陈姓民警,并提醒民警:患儿不是第一次被虐打。
    “陈姓民警对此事异常重视,回来后就向上级汇报了此事,经过商讨,派出所立即联系你在本市的亲戚,很快便了解到你父亲是独子且父母早亡,而你的外公外婆不在本市生活,权衡利弊后,派出所决定联系你外公,可是你外公在接到电话后表现得非常冷漠,并无主动将你接走的意愿。
    “所里经过商讨,只好仍将你交给你母亲抚养,陈姓民警非常负责,在你外伤好转后,对你母亲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事后还定期到你家进行走访,此后你母亲表现正常,因为在超市找到了工作,情绪也日渐稳定,未再虐打你。可惜第二年年初,该民警就调离了该片区。
    “之后该派出所未再接到相关报警。可是在第二份档案里,我们了解到,在你读小学六年级时,你的班主任刘某无意中发现你背部有一小片淤紫(约5cm*7cm),出于对你的关心,她立即到你家进行家访。
    “你母亲当时已再婚,刘某在麻将馆找到了你母亲,你母亲否认曾经虐打你,并当场拒绝了跟刘某回家长谈的提议。出人意料的是,在班主任在跟你母亲沟通时,你虽然就在旁边,却表现得非常抗拒和冷漠,事后刘某放心不下选择报警,民警来了解情况,你跟你母亲的说法一致,都否认曾经受到虐待,考虑到你当时已经十二岁,已经具有一定的判断能力,警察只好对你母亲和继父进行了批评教育,没有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江成屹将两份报警记录读完,看向喻正。
    喻正会意,故意用一种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看向程舟。
    在这种目光的长久注视下,程舟死水般的眸子终于出现了波动,他微微扯扯嘴角:“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喻正看向监护仪,果然,心率再一次出现了变化,由80次/min变成了110次/min.
    他呵呵笑着,气定神闲地下结论:“你的心率上来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愤怒。程舟,你在愤怒,不是因为我们提起了你的家庭,而是因为我怜悯你。”
    程舟慢慢收敛笑容。
    “也是,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格怜悯你呢?你程舟是自己的主宰者,是自己的神。”喻正了然地笑了笑,啪的一声合上卷宗,“接下来我要说的每一件事,都是档案上没有记载的,因为档案上的数据太过枯燥生硬,无法真实还原一个人的成长轨迹,而犯罪人格的形成与一个人的遗传、生理、环境因素密切相关,所以我要抛开纸质资料,从你的邻居、老师、同学入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点一点追溯你的人格形成体系。
    “我们还是从你那位负责任的班主任刘某说起,在报案后不久,刘某在回家的路上被身后飞来的小石头砸中,并因此造成了颅骨轻微骨裂,她当时差点失去意识,在回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认出是你,感到非常意外,即便到了今天,刘某仍无法理解:她当时是在帮你,为什么会引来你的敌视?针对这个问题,我可以立刻给出答案:帮晚了!
    “从三岁到十二岁,历经九年,你的异常人格已经形成,到你十二岁的时候,外界的温情式帮助只会激起你的愤怒和暴力冲动。
    “我们都知道,零岁到三岁,是人格初步建立的第一个关键阶段,不幸的是,在你三岁时,你父亲入狱,而你的母亲由于人格上的缺陷,在面临生活环境的巨变时,没有足够的心智去适应这种变化,反而是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你身上,这种来自母亲的虐待让你的第二次人格成长出现了猛烈的断层,也是你人格发生遽变和扭曲的第一个诱因。
    “当然,你母亲李小兰的人格我以后会进行分析,现在我只有兴趣讨论你,程舟,我猜你母亲在第一次被警察警告时,曾经非常恐慌,一方面无法控制自己用虐打你的方式来发泄对生活的不满,一方面为了避免受到惩罚不断恐吓你。你太幼小,心智和人格远还没有成熟到去判断这种威胁是否合理,出于求生的本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将李小兰视为你生活的主宰者,本能地服从她。
    监护仪上的心率迅速飙升到了120次/min,呼吸也由12次/min骤升到了30次/min,这是程舟情绪失控的初兆。
    小周立刻注意到了,用崇拜的眼神看一眼喻正,低下头继续做记录。
    “这种异常的生活环境也许足够让你形成这种复杂的人格,并让你在具备犯罪的能力后有意挑选跟你母亲李小兰体格相近的女性,一再实施犯罪,但这还不足以解释你对犯罪仪式的那种执着,所以我想,在你被母亲李小兰虐待的过程中,至少出现过一次濒临死亡的经验,就是在那一次,你陷入了极度的绝望,并将你母亲狰狞的面目猛烈地烙印在了意识深处,而且这种印象至今仍不时激起你的犯罪冲动,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
    心率140次/min,还伴随着鼻翼翕动和胸膛起伏。
    “啪。”喻正开始匀速而缓慢地转动手中的笔,并用诱导的语气,轻而缓慢地说,“告诉我,那一次发生了什么。”
    程舟有一瞬间的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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