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东伯侯在外求见。”
皇上一听,眉头一蹙,脸上稍稍显出了几分怒容,但考虑到某些因素,他还是没有拒绝,反而开口:“让他进来。”
每天都来,再拒下去外朝又要有些风言风语了。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东伯侯已经站定拜倒了下来,莫名的,他心里那股子涩意减退了一些:“爱卿免礼,不知今日来有何事?”
东伯侯显然深知当今的脾性,仍旧跪着不卑不亢地开口:“陛下,臣恳求陛下放怀惠归家。”
用的放字,可谓是撕破了君臣友好的面子情。可一个跪着一个高坐庙堂之上,本身就存在着天差地别。
“放肆!怀惠重伤,宫中有最好的太医,你难道不知吗!”端是疾言厉色,仿佛方才和蔼的态度从未存在过。
东伯侯却不惧:“臣恳求陛下,陛下可知外面如何评价吾儿,他们说他惑乱君心,恐引起朝堂颠覆!”
他说话是不带一丝表情,但仍然气得皇上砸了手机的茶杯,旁边的小太监吓得一抖,竟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气氛一时凝滞,空气黏浊得连呼吸都困难。
“你如今倒是一番慈父心肠了,当初你怎么不敢这般对着朕说话!”
东伯侯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他紧握的手一点血色都没有,可见他的怒气并非全然没有,可他不说话,皇上却还在说,就像是为了刺激他一样:“旁人不知道,爱卿难道不知道谣言的真假吗?”
噗通一声,旁边掌灯的小太监瞬间昏死了过去。
“你走吧,倘若想怀惠平安,区区流言想来是难不倒曾经名满京城的大才子的,是不是?”说着说着,他竟然笑了出来,可见他心里其实是有自得的。
等到晏怀山不甘地离开,皇上挥了挥手,昏死的小太监立刻被人清理走,至于他的命运,已经不用赘言。
寒光急匆匆地冲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先生,侯爷还是爱你的,他一接到咱们的消息就来了,只可惜……”欲言又止,一听就知道后面是坏消息。
怀惠咳了咳,挥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寒光蹬了蹬脚,干脆闭上眼睛全部吐露了出来:“可陛下他不让啊!现在外面的传闻太难听了,再这样下去,若是谈姑娘听到该怎么办啊!”
听到谈姑娘这三个字,像是点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怀惠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起来,他努力挣扎着起来,只可惜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最后只得吩咐寒光去让门口的小太监跑一趟去请皇上。
说起来,怀惠在皇宫里的待遇绝对不差。当初他还是和尚时就因为受皇帝喜爱在皇宫有一所禅院,而今他便是安顿在这所禅院里。只是因为避嫌,所以换了禅院的牌匾而已。这所禅院并不落在后宫,而是毗邻玉清殿,若是以往倒没什么,可现在他已不是僧人,这玉清殿又是皇帝小憩的宫殿。
这流言,已是民间对天家畏惧口下留情的了。
很快,皇帝就坐着御撵过来了,谁都不知道皇帝和怀惠说了什么,两人聊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随后怀惠搬离了曾经的禅院去了曾经皇子会所旁边的会竹馆。虽没有离开皇宫,但这个地方显然比禅院好上许多。
一番折腾,自然瞒不过有心人,很快宫外又有了另一番流言。
冬日正好,长公主裹着狐裘大衣坐于厅中,旁边有个长相俊俏的小厮正在替她染豆蔻,正红色的指甲如染血一般,配上她依然美艳的容貌,倒是相得益彰。只她眼睛深处带着深藏的怨毒让她整个人气质一落千丈。
“安姑,如何了?”
安姑姑俯身十分柔顺地回答道:“都办妥了。”
“这便好,不过一毛头小子罢了。”
安姑姑闻言低垂的眼睛闪了闪,最后归于沉寂,又十分柔顺地退下了。
厅内不久便传来长公主与俊俏小厮说笑的声音,只可惜这小厮似乎是新来的,仗着长得好便愈发放肆起来,不知是那句话惹了长公主的不快,当日就被人从公主府的后门丢了出来,脸上还被划了深深的一道血痕,被人指指点点之下,终于羞愤地抱着怀里的东西离开。
这些事,宫里的怀惠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恐怕他就是知道,心绪也不会有多大的起伏。他现在头疼的是……寒光这少年似乎戏瘾上身越演越厉害了!
这不,小少年又冲了进来,对着他就大喊:“先生不好了,今天早朝时刘御史和司御史参了你一本,说你迷惑帝心,其心当诛。那刘御史更是在皇上斥责后直接撞柱,听说今天金銮殿里的金砖都被染红了!刘御史更是被人抬着去了太医署,说是再晚一步人就要救不活了!先生你倒是听我说啊!”
怀惠好脾气地将书放下:“先生听着呢,还有吗?”
“难道这还不够吗!先生他们这是要毁了你!早知道当初我就……”寒光低头啜泣:“先生,是寒光对不住你。”
怀惠无奈伸手拍了拍他,全当安慰,毕竟少年这话里也并非全是假意:“无事,一事沉浮一事毕,该来的总会来,先生明白的,只是……恐怕要辜负……”
他的话未说完,但听的人已经完全明白了。
寒光默然,想起那位姿容俊秀的姑娘,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起来。
外边流言愈演愈烈,皇宫里的奴才也开始讨论起是非来,这种东西一旦传播开比瘟疫还可怕,是怎么都禁止不了的。说起来连皇帝都没想到,他不过是想将事情可控在手里,事情却反倒不可控制起来。
这是要逼着他做一个了断啊,除非他想在死后背着昏君的名头,否则处决怀惠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即便这个事实还没有到来。
其实以前也曾有过这般的流言,但彼时怀惠禅师性情高洁,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为他的姿容所倾倒,哪里还敢有什么龌龊思想。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怀惠无缘无故还俗,说是犯了色.戒,先不说那位倾心的姑娘连影子都没有,就是有,当初下山时难道不是先去找人姑娘吗?
所有听过流言的人都觉得所谓红颜皆是借口。
掺杂着九分假一份真的流言迅速将怀惠推上风口浪尖,其中有多少股势力掺杂其中不得而知,但怀惠相信这里面皇家的许多人都踩了他一脚。
他若是他们,也定会这么做。
可他要的就是这股留言,他倒是想看看这位贤明的皇帝到底最终会怎么选择,怀惠窝在被窝里的脸冷冷一笑,也真是难为这些暗卫了,每天轮流看着他,也不知那位好皇帝看到这些千篇一律的信件会如何表情。
相信一定十分精彩吧。
正如怀惠猜测,皇上正在看一封十分精彩的信件,精彩程度直逼某些皇家阴私。抑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件皇家阴私。
——那名为寒光的少年竟然是他妹妹的孩子!
还有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情吗?皇上心里颇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么一想所有事情都想通了,难怪那寒光少年说是他害了怀惠,脑补力一流的皇帝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怀惠早不还俗晚不还俗偏偏这个时候,定是这个少年将某些事情告知了他!
难怪啊难怪!难怪那少年要隐藏容貌了,也难怪怀惠会为此还俗!正经说起来,这两人还是表兄弟。
这样一想,皇帝脸上比吃了憋还难看,他即便再心狠手辣也不想一下子处决两个有血脉之人,况且……他看着信笺上的缘由,看来他这个妹妹,也瞒了他不少消息。
“看进会竹馆的人,去传长公主……不,还是不传!找人盯着长公主,有任何异动立刻报上来。”
“是。”
这一夜,御书房的蜡烛燃烧到天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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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惠开始有些概叹自己交友不慎,一个两个全是猪队友,他与阿玉谈个远距离恋爱不容易,偏偏某两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联系上了阿玉,搞得他现在晚上偷偷摸摸在被窝里小意赔着好。
有他这么苦逼的男主吗!
他像是那种要玩命自焚的人吗?只是因为决定去往另一个世界,所以才决定给自己画一个圆满的句点而已。
“阿玉,你相信我,伤真的快好了!”
“伤口?我现在被人监视,不太方便开视频。”
“玩命?没有的事,只是我的身份有些特殊,如果不作处理,以后会有点难办。”
……
谈姑娘还是觉得好气,她以为他回去复仇只是搜集证据将人送入大牢,谁知道……玩得这么大!怪她没想清楚,以男友在大夏的身份,倘若真要办一个人绝对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要这般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也唯有皇位上那一人了。
怎么说,被糊弄的感觉简直糟糕极了!
“晏怀惠,你有本事就活着回来!”想要放狠话,可最后到底还是舍不得。
谈庭玉气自己没出息,可她也明白他瞒着她也是为了她好,只是这种她并不想接受,天知道她在听完沈之追的话后手脚都冰凉了,心里提着心挑着担生怕他从钢丝上摔下去,可到底她没有冲动地打电话过去。
她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等到怒火稍稍平息才发了晚安问候过去,果然对方秒回。
那一刻,她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将怒火发下去!
“是是是,遵命!”
……真的男友人设崩成了狗了,谈庭玉当下哭笑不得,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怀惠无奈了,他不想欺骗,可让他说……他怕阿玉一气之下从现代跑过来。这种事情,阿玉绝对办的出来。
“阿玉,我很惜命的。”
这就是拒绝了,谈庭玉挺起的气一松,心里陡然跑出了一股泄气,某些细节无限放大,连再反驳的力气都失去了:“嗯,我明白了。”
她想帮他,可她知道她帮不上任何忙,甚至会帮倒忙。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她伸手挡住头上有些亮的白炽灯光,只觉得往日里温和暖人的灯光今日怎么这般刺眼,刺得她眼睛这般疼,酸酸涩涩的,真讨厌。
怀惠看到这句话却急了起来,可再急也没有用,他心里大骂沈之追多管闲事,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谈庭玉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着,她一看:
“阿玉,你不明白!我从小从未走过好运,认识你与你相恋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运气,所以我绝对不会去堵运气,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去的。”
“哪怕是死,小僧也要死在你身边的。”
她一楞,从不知道他是这般的心思,当即怒吼过去:“你再说一个死字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5000字,诚意十足吗︿( ̄︶ ̄)︿!快夸我!
小剧场——算账
谈谈:说吧,你背着我干了多少事情!
大师:……唔,真要小僧说吗?
谈谈:说!【挥舞鞭子】
大师掰着手指:每天都想谈谈想到睡不着,吃饭的时候吃到好吃的菜想和谈谈一起分享,看到好看的首饰想谈谈戴肯定很好看,还有……
谈谈:……(*/w╲*)闭嘴!
———————————————————————谈谈,闭嘴后面你还少了两个字→_→!
第92章 鞭长
这世上, 最是凉薄天家情。
当今治国并不算昏庸, 如今老了也开始慈悲起来,这也是为何护国寺香火如此鼎盛的原因。但只要经历过当今刚登基几年的元老都还记得那时的残酷。你很难想象如今笑呵呵的陛下如何手起刀落地收割着兄弟的头颅。
那股胆寒, 至今许多人仍然记忆犹新, 但也有些人并未亲眼看到,久而久之便忘记了。长公主就是其中一个。
在她心里, 皇兄一直都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却极度好面子,是需要旁人给他一个完美借口才可以行事的人。包括当年那件事情,倘若他当真没这心思,也绝不会成事。
可惜了,她低声一叹, 脸上却带着笑容:“安姑姑,你说那小贱种还有几天好活呢?”
安姑姑仍然低顺着:“奴婢不知。”
“也是,你当然不知, 下去吧, 记得把该送的东西送出去,明白吗?”
“奴婢明白。”
轻巧的脚步声迅速消失,长公主逼着眼睛准备小憩,可还没等她眯上眼睛,一叠叠的脚步声又出现了。长公主自来脾气不好, 冲着脚步的方向就将茶杯拂了过去,厉声喝道:“滚出去!”
这声音吓得来宣旨的小太监一抖,还是刘全不露声色, 开口仍然带着笑意:“长公主殿下,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