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峰冲他乐了一下,说:“嘉茵去接人,那货怎么安排?”
金山一咧嘴:“放心吧,货已经在这儿了。”
周巡一边把枪别到腰上,一边走到支队院儿门外,警觉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车辆或人在周围,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越野车,车里坐着孙警官和市局的另外两名刑警。周巡低声道:“老关刚和我联系过,他应该还处于金山的监视之下,但从他透露的情况来看,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离孟仲谋被杀的地方并不远,很可能没出青山区。金属抛光大概是个什么工序?”
孙警官一边琢磨着一边说:“要看是机械抛光还是化学抛光了……”
周巡道:“老关特意提到这个,应该是某种金属加工厂,赶紧查!”
孙警官示意另外一名刑警赶紧在电脑上查询。周巡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高亚楠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崔虎,崔虎根据周巡发来的信息,在电脑上搜索着。一旁,关宏宇从刘音手里接过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先往那边赶,查到更具体的位置随时通知我。”
高亚楠在后面叫了一声:“宏宇!”
关宏宇一扭头,高亚楠看到关宏宇脸上坚毅的表情,欲言又止。关宏宇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担心,笑了笑:“你也知道,动起手来,他就是个棒槌。总得有人过去照顾他那条小命。”
高亚楠没再说什么,关宏宇冲她笑了笑,拉开卷帘门钻了出去。
周巡和孙警官一边看着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器,一边打电话给施广陵:“我们现在从青山区一共找到了十一家金属加工厂,其中四家应该是不需要走访就可以排查掉的。我们已经分配人手,正在奔赴另外那几家,你看……你们能不能也抽出一部分人手……”
施广陵沉吟:“应该不用了吧?我们这边正跟着辛怡,刚才在白市口桥下,他们刚换了车,是金山那边一个女的带人来接的他们。跟踪很顺利,他们似乎一点都没察觉。”
周巡听到施广陵的话之后,一脸疑惑。
他和孙警官共同布控,下午的时候,锁定了市郊的青山金属加工厂。院外,隔了一条街的楼后,横七竖八停着十几辆车,其中两辆车上,有着明显的特警标识。
厂内地图已经到手,周巡、特警队长和施广陵三人仔细研究后制定了追捕方案,特警队长收起地图,周巡动了动胳膊,从腰间的枪套里掏出手枪来检查。
施广陵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忘提醒:“周巡,特警的人都在,这回是瓮中捉鳖,你就没必要进去了。”
周巡笑了笑,脱掉便装的外套,套上一件制服:“老关在里头,这要是我不冲进去救他,后半辈子我的耳朵要遭殃了。”
施广陵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你参加抓捕我不反对,只有一个条件。”他从旁边的人手上接过一件防弹衣,递了过去。周巡看着防弹衣皱了皱眉,施广陵故意摆出一副毫不妥协的表情,周巡叹了口气,还是接了过来。
特警和国安的行动人员正借助周围建筑物的掩护,不断缩小包围圈。
院外一角的路旁,一队特警经过之后,关宏宇从刘音的车里走了出来,看着离去的那队特警,顺着墙根走了几步,确认四周无人之后,猛地连蹿两步,从墙上翻了过去。
一墙之隔的院内,林嘉茵带着辛怡等三人下了车,金山、关宏峰以及十数名手下迎了过来。
金山叼着雪茄,敞开双手,笑着冲辛怡做了个欢迎的姿势,又斜眼看着林嘉茵。林嘉茵点点头,确认无人跟踪。
关宏峰看到这动作,盯着她看了会儿,林嘉茵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走上前递给金山两支手枪:“他们身上搜到的。”
金山接过手枪,走到辛怡等人面前,把两支枪还给她的两名手下,大度地说:“大家都是礼尚往来嘛!既然你们有诚意,我金山也绝对是有诚意的。来,验货吧!”说完,他领着辛怡等人来到院内停着的两辆大货车旁,打开了货车的后门。辛怡冲两名手下递了个眼色,两人上车打开箱子,检查各类枪支和弹药。过了会儿,一名手下探出车来,手里托着一只单兵火箭筒,疑惑地看着辛怡。
金山笑了笑:“十支r7,算我金某给你们赔不是了。”
辛怡听完,一直绷得很紧的表情也放松不少,笑着点了下头。检查完货,她在货车车厢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进行电子转账。关宏峰在一旁看着,注意到林嘉茵不时偷瞄着院门口的方向。而在院内的一摞钢材后,关宏宇俯着身,密切地注意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正在此时,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众人纷纷望向门口的方向,此时,院子的铁门直接被拽了出去。随后,特警鱼贯而入。金山等人俱是大惊,院子后门也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明显也是有特警突入了进来。?
金山咬了咬牙,大喊一声:“干!”他从腰上拔出手枪,就冲面前一名特警开了火,手下人也纷纷拿出武器反抗。
枪战发生,一时间子弹横飞,金山一边开枪,一边后撤,与林嘉茵、关宏峰、辛怡等人在枪林弹雨中一路跑进了厂房。金山一边往里跑,一边说:“警察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他猛地站定,死死盯住辛怡,辛怡的两名手下立刻举枪对着金山。金山又扭头看林嘉茵,林嘉茵平静地回望他。
金山的目光最后落在关宏峰身上,两眼一眯,恨恨地开口:“姓关的!是你……”他刚举起枪,林嘉茵突然扑了过去,一拳将枪打飞,趁着金山惊愕的当儿,反手握住他拿枪那只手的关节,脚下一绊把他肥硕的身躯压在地上。
辛怡显然也没想趟浑水,见状冲两名手下递了个眼色,三人往厂房的另一侧跑去。
但金山体格魁梧,势大力沉,林嘉茵根本压不住他。他一弓身,就把林嘉茵摔了出去。林嘉茵一翻身起来,去捡金山掉在地上的枪,被金山抓住脚踝拖了过去。关宏峰冲上前去捡起枪,瞄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却不敢扣动扳机。林嘉茵一边和金山扭打着,一边冲着关宏峰喊:“去追辛怡!别让他们跑了!”关宏峰愣了一秒钟,咬了咬牙,转身追了出去。
两人又扭打了片刻,金山弓身上肩,把林嘉茵整个人扛起来,重重地摔到墙上,随后夺路而逃。
辛怡等三人冲进了酸洗车间的廊桥,酸洗池里的化学品熏得三人几乎睁不开眼。忽然,关宏峰冷冷的声音传来:“站住!”
三人都是一愣,辛怡一甩手,把装着笔记本电脑的手提箱扔进了酸洗池里,然后蹲下身。两名手下回身举枪便射,关宏峰立刻趴在地上,开枪还击。由于受化学品对感官的影响,再加上双方枪法都不太好,这一阵互射,谁都没有打到对方。
很快,关宏峰就打空了弹匣。辛怡的两名手下意识到关宏峰没子弹了,立刻站起身举枪朝这边逼近。这时林嘉茵从两人身后蹿了出来,先是从后面勒住一个人的脖子,然后右手从后面抓住那人拿枪的那只手,一枪击倒了另一个人。随后,她抓着他持枪的手往廊桥的护栏上猛砸,砸了两下之后,枪飞了出去。
这名手下回过头来,腿往后别,绊住林嘉茵的脚,借助男性在力量上的优势,一个过肩摔把林嘉茵摔在了地上,然后翻身骑在了她身上,挥拳刚要打,关宏峰扑了过来,把这名手下扑倒在地。
林嘉茵显然被摔得很重,艰难地从廊桥上爬起来,关宏峰已经被那名手下掀翻了,林嘉茵又冲上去,那名手下挥拳就打,林嘉茵一俯身,钻进他的腋窝,抬肩顶着他的腋窝,却由于力量弱势,扛不动,反倒被对方锁住了脖子。
林嘉茵伸左手护住喉咙,防止窒息,右手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裆下。对方一声闷哼,林嘉茵立刻挣脱脖锁,用头顶顶住对方的下颌,两手搂住他的后脖颈,猛地向后一撤,把对方拉倒,同时自己蹲下身,一抬膝盖,让对方下颌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身脆响,对方的脖子断了。
林嘉茵撒手推开那人的尸体,跪在地上喘了会儿气,用力揉了两下被化学品熏得红肿的双眼,刚要站起身,在廊桥的一侧,一只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枪。她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听到身后一声轻响,扭头一看,只见辛怡一手扶着廊桥的护栏,举枪对着她。
两人女人无言对视,辛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居然是你……”林嘉茵身后,关宏峰艰难地爬起身,看到辛怡正要开枪,奋不顾身却又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酸洗车间内,传出一声枪响。
后门处,借助几堆钢材的掩护,谢顶的加工厂主管正带人持枪负隅顽抗,但很快被特警逐一击倒。金山绕过几堆钢材,在拐角处和周巡撞了个满怀。由于距离太近,周巡还来不及抬起手上的枪,就被金山一手夹住双臂,横着推到了钢材堆上,随即,周巡的枪脱了手,但他反应奇快,上前一腿扫在金山的膝窝上,金山单腿还没来得及跪在地上,就被周巡一肘抡到了脑袋上。
周巡正挥左拳要再打的时候,却被金山一把抓住手腕,随后,金山上前一搂周巡的腰,借着自己魁梧的身材,把周巡整个人抱了起来,两臂一锁。
被夹抱在半空中的周巡咬牙坚持了片刻,突然横左肘顶住金山的左眼眼窝,右肘往自己左肘的肘窝里一砸,金山左眼立刻变成了一个血窟窿,他一声惨叫,松开了手。周巡双脚刚一着地,立刻顺势单膝跪地,右脚绕进金山左腿后别住,左手一抱抄金山的右腿,整个人往金山的身上一枕,一记标准的得合勒摔法,把金山扑倒在地。
金山左手捂着自己冒血的左眼,一侧头,恰巧看到周巡掉在地上的手枪,伸右手捡起手枪。周巡见状忙向前扑,蹿到一半,金山松开原本捂着左眼的左手一搂周巡的脖子,把他搂到了面前。周巡情急之下,抓住他持枪的右手,往自己胸口上一压。金山完全忽略了周巡穿着防弹衣,扣动了扳机。
不料,一声爆响,手枪炸膛了。周巡哼了一声,滚到一旁,半晌他才敢睁开眼,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发现自己胸口的防弹衣的外层已经被炸开了,枪械零件的碎片插满了防弹衣,还有几片扎在了上臂上。
他再抬头看金山,发现他握枪的手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胸口也是一片重伤,有半截炸飞的枪管甚至已经插进了他的胸口。周巡看了看金山,又看了看自己,最后,心有余悸地把目光停留在炸膛的枪支碎片上。
几分钟后,局面已经彻底被控制,金山的手下悉数被抓,特警开始清场。关宏峰坐在一辆警车的前机器盖子上,拿下一直敷在眼睛上的湿毛巾,两眼红肿不堪。
周巡穿着一件短袖t恤,上臂裹着纱布,踱到关宏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查看他双眼的情况。
关宏峰低声问:“金山……”
周巡一撇嘴:“抢救着呢,看那小子运气了。”
关宏峰看着他上臂裹着的纱布,说:“你受伤了?”
周巡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下,说:“被自己的枪弄的。说起来我比金山命还硬。谁想到会有炸膛这种事儿啊……”
此时候,施广陵指挥着一干刑警从厂房里推出几个担架,每个担架上都是一个裹尸袋。他朝这边看了一眼,随一具担架来到了两人面前,拉开裹尸袋上的拉锁,里面露出一具被强酸严重腐蚀的女性尸骸。
关宏峰垂下目光,沉痛地点点头。连周巡都别开了目光,小声说:“她其实没有变节,对吧?”
关宏峰咬着牙,点点头,抬眼看着施广陵,施广陵叹了口气,说:“嘉茵不会白白牺牲的。对辛怡的通缉已经发出去了,一定会抓到她。”
说完,施广陵冲手下的刑警点了下头,刑警封上裹尸袋,推走了担架。
夜,关宏宇戴着帽子和口罩,从酒吧走出来,上了高亚楠的车。
高亚楠坐在驾驶席上,扭头看了眼他,发现他的两眼有些红肿,惊讶又有些心疼地伸出手却又不敢碰。
关宏宇冲她摆摆手,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行动总算成功了,大家也都安然无恙。”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对了,你知道么?林嘉茵其实……没有变节。要不是她刻意引着国安的人跟踪到加工厂,可能根本赶不上去截获他们的交易……”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高亚楠想了想,也有些不解:“那她为什么一开始非要杀你?”
关宏宇没回答,愣愣地出神,高亚楠伸手一扶他肩膀,他才回过神来:“啊?”?
高亚楠笑问:“瞎想什么呢?”
关宏宇倒吸了一口气,说:“我突然觉得很奇怪,既然也没打算让你参与抓捕行动,周巡为什么会把我哥透露出来的加工厂大致位置通知你呢?”
高亚楠琢磨着关宏宇的话,也是一愣。
林嘉茵的骨灰安放仪式在月底举行,赵馨诚站在仪式队列的外围,不等仪式结束,就沮丧地转身离去。在远处山坡上的墓碑群里,关宏峰遥望着这一切,表情很是复杂,他很清楚,林嘉茵并没有死。
当日,林嘉茵和辛怡对峙的时候,关宏宇恰好赶到,迅速从后面靠近,就在辛怡即将开枪的一瞬间,一枪将她击倒。两人短暂地对视之后,关宏宇扔下枪绕过她,一搀正往这边跑的关宏峰,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关宏峰使劲揉着双眼,对他微微摇头。这时,他忽然发现林嘉茵正费力地把辛怡的尸体抱起来,翻过护栏,推进酸洗池里。随后,她从地上捡起关宏宇刚开过的那支枪,把枪也扔进了酸洗池,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扭头望着关氏兄弟,说:“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关宏峰低声道:“从一开始,你要杀宏宇的时候。”
关宏宇有些费解地看着两人。
关宏峰继续说道:“你认出宏宇不是我,就坚持要杀他,是因为你和绝大部分人一样,相信他是杀了吴征一家五口的在逃通缉犯,你杀他,是为了给吴征一家报仇,对不对?”
关宏宇很是不解地看着关宏峰,又看了看林嘉茵,说:“吴征?可……为什么?”
关宏峰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林嘉茵,低声道:“因为吴征是你的战友,和你一样,是专案小组的卧底探员,对不对?”
关宏宇明显对这个信息感到惊愕,死死盯着关宏峰,过了一会儿,又探询地望向林嘉茵。林嘉茵点点头,对关宏宇说:“你哥和你还在一起,那是不是代表可以相信,吴征不是你杀的?”
关宏宇愕然道:“我甚至不认识他……”
林嘉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最好能证实自己的清白。”
她转身要走,关宏峰在后面叫住她:“嘉茵!”
林嘉茵站定回头,关宏峰看了眼酸洗池里辛怡的尸骸:“你这是……”
林嘉茵语气坚定地说:“我不会再回去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专案组的卧底行动总出问题,当初我和吴征都觉得,专案行动已经遭到了渗透。”
关宏峰点点头:“所以你之前会和专案小组中断联系,单独行动。”
关宏宇也明白过来,冲酸洗池的方向一扬下巴,说:“那你是打算……”
林嘉茵露出一个有些艰涩的笑容:“我已经死在辛怡的枪下了,今后世上再没林嘉茵这个人,无论是作为卧底探员,还是作为变节投敌的犯罪分子。”
关宏峰沉吟了片刻,道:“可专案行动保密范围那么窄,又是自上而下的分级保密制度……”
林嘉茵道:“不一定是专案行动内部的人,渗透进来的内奸是行动外围的某个人也说不定。”她退后两步,转身消失在廊桥的远端。
关宏峰望着林嘉茵的背影,叹了口气。关宏宇对林嘉茵的处境有些感同身受,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同情和钦佩。
已经是深夜,周巡的办公室内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昏暗。
周巡自己坐在角落里,靠着墙边,抽着烟,只能看见烟头上的火苗一闪一闪。周舒桐坐在办公桌前,借着台灯的光线正在工作。
她面前摊放着从技术队拿来的工具箱里的各种工具,以及周巡炸膛的手枪碎片,她小心翼翼地拿着镊子在碎片里分拣,从碎裂的枪管内侧,夹出了一块口香糖。她拿起一个电吹风,另一手拿镊子夹着这块口香糖,用电吹风吹口香糖,然后把口香糖放在一张纸上,用镊子轻轻抵住,另一只手拿着手术刀,顺着口香糖褶皱的痕迹塞进去,轻轻一掰。干裂的口香糖很容易就被她掰去了一块,褶皱的内侧露了出来。她放下口香糖,拿起一个指纹贴,仔细地粘在口香糖褶皱内侧的横截面上,用力摁了摁,又把指纹贴翻过来,把口香糖夹了下去。最后,她举起指纹贴,对着灯光可以看到指纹贴上印下了半枚清晰的指纹。
办公桌对面,刘长永伸过来,接过了指纹贴,扭头对周巡说:“应该足够拿到网上作比对了吧?”
周巡没有答话,从他手上拿过指纹贴,收进了自己兜里,刘长永见状脸色微微一变,周舒桐更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两人都望向周巡,而周巡隐身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第十九章 情报
关宏峰拖着行李箱,大步走向安检通道,周舒桐跟在后面,不停地追问:“关老师,您真的就这样离开支队了吗?”
关宏峰站定,既无可奈何又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扭头答道:“这个问题你问了太多遍了,我也回答你太多遍了。”
周舒桐嗫嚅地道:“可是……支队需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