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白只是定定地望着自己, 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种让季风有些看不懂的情绪, 却没有言语,季风忍不住心一跳,以为大白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大白?”季风又轻轻叫了一声, 缓声安慰道,“没事的, 这一次让他跑了, 下一次我们还能再抓住他。”
季风以为大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自责,所以才露出这样的表情。
大白眨了一下眼睛,仿佛终于回过了神一样, 眸子里的情绪在顷刻间全部被他隐藏了起来。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季风的安慰, 随即凑上前,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季风微凉的耳朵。
“没事了。”大白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满意地看见季风的耳垂因为自己的呼吸而泛起一阵红晕。
季风揉了揉自己有些酥麻的耳朵, 点了点头。
石强族长依旧将阿锐和阿利看得好好的, 为了防止他们再说话,他甚至用两块兽皮将两人的嘴都堵了起来。
“他跑了。”季风摇着脑袋对几人说, “结界至少还可以持续到明天中午, 在那之前,就算他再来乌山部族, 也进不了部族内部。”
石强族长点头,“阿锐和阿利我带回去了,今天的事情, 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
季风和大白回到了石强族长为他们准备的帐篷里,一整天的劳累让季风觉得疲惫极了,系统的提示音却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完成第三任务第二阶段,奖励宿主三千点积分,以及一粒中级神力丹和一粒低级强化丹,已放入系统的背包空间,请宿主及时查收。】
季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心底轻轻地应了一声,便裹着兽皮被,靠着大白宽阔的胸膛,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季风带着阿水尼克和瓦格纳部族的一干族人,与石强族长一行人一起出发了。
石强族长告诉他,阿锐和阿利已经被族法处置了。季风没有问他乌山部族的族法是什么,也没有问他阿锐和阿利现在怎么样了,他相信石强族长会做出对他们部族最有利的那一个选择。
乌山部族的大祭司仁和之前一样,被留在了部族里。季风在临走之前,又教给了仁几个比较使用的法术,用来应对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的污秽之力。
因为耽误了一天多的时间,两拨人马都默契地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距离春聚的地点还有近两天的路程,途中,他们会经过一片茂密的森林,再穿过一条宽阔的河流,最终到达一片开阔的田野,那里就是他们春聚的地点。
他们在下午的时候便到达了那一片森林,现在是初春,许多树木上面都冒出了嫩绿色的小树芽,一眼望过去,树干的棕色之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看起来倒是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这片森林很大,依照他们的速度,至少得等到第二天的中午才能走出去,若是途中遇到什么事情,比如说迷路或者绕远路之类的,就得花费更长的时间。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之后,季风便让众人停下了脚步,就地支起了帐篷,准备在这里过一夜。
不管怎么说,夜里的森林还是很危险的,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潜伏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对方放松警惕后冲过来,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大白依旧和季风在一个帐篷里休息,简单地用兽皮铺起来的小床上挤着两个人,好在季风的身体相对而言比较瘦小,两个人睡在一块儿也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受。
季风并不习惯在野外搭帐篷休息,好在大白睡在他的身边,让他觉得很安心,倒也没有发生失眠之类的状况。
但这天夜里,季风睡了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兽皮小床上的空间好像比他睡觉前变大了不少,季风伸手摸了摸,发现大白不在自己的身边,小床的另一半冰凉凉的,大白似乎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
季风以为大白是出去方便了,便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但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有睡着,大白也没有回来。
他有些烦躁地从床上坐起身,扒拉了两下自己凌乱的长发,随后站起身,掀开帐篷的门帘,打算看看大白去哪里了。
但帐篷外的景象却让季风猛地瞪大了眼睛,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季风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乌山部族的众人和瓦格纳部族的众人都将帐篷搭建在了这一片区域,云山的帐篷在自己的前方,阿水的帐篷在自己的左边,自己的后边建着好几个乌山部族族人的帐篷。
可现在,季风放眼望去,除了自己和大白的这一个帐篷之外,他没有见着一个帐篷。
所有的帐篷都消失了,就仿佛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建立过帐篷一样,其他的帐篷全部都是季风自己的幻想,而现在只是他的幻想被打破了而已。
他们都去哪儿了?大白呢?云山呢?石强族长他们呢?
季风的心里不可遏制地升起一抹恐慌,他围着帐篷转了两圈,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任何的脚印。
“大白——!”季风忍不住叫了一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着,不停地有回音钻到他的耳朵里,让他条件反射地打了一个寒颤,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大半夜孤身一人在森林里大喊大叫,他也许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了。
季风咽了一口唾沫,抓紧了手中的法杖,敲了敲系统。
系统阿苏没有任何的回应,季风咬了咬牙,又一次敲响了系统界面,却依旧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也遇到过敲响系统,但却得不到系统回应的情况。而那个时候,自己的生命正遭受着威胁,系统不回应他的理由是,大白在他的附近,它知道大白会来救他。
那么这一次呢?难道和上一次一样,自己也身处于危险之中,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吗?
季风小小地后退了一步,身体靠在了兽皮帐篷上,他的眼角突然扫过自己左前方的那一块土地,那里似乎染上了什么东西。
他走到那块地旁边蹲下身,仔细地看了一会后,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瞳孔骤缩。
那是血液,并且是新鲜的、刚刚才低落在地上不久的血液,季风甚至能闻到萦绕在自己鼻尖处的血腥味。
他能肯定,自己刚才绕着帐篷走那两圈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这些血迹。
也就是说,就在刚才,有人来过这里,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并且,那个人受了伤。亦或者,那人带着另外一个人,而这些血液,是另外一个人留下的。
季风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有人来过这里,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那个人对他抱有杀心的话,现在的他恐怕已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季风抿唇,稍稍抬眸,看见这一小滩血液的前方,有一连串滴落的血液,延伸到了前方的一个小灌木丛里,最终被那些长着些许嫩苗的树枝遮掩了起来。
季风的心里一跳,不知为何,看到这些血液之后,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如果他不去这血迹的尽头之处的话,他会后悔的。
这个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季风深呼吸一口气,试图用自己仅剩的理智压抑住自己的感觉。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去了血迹所延伸的尽头,等待他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现在应该做的,应该是呆在原地,等大白回来,或者等云山、石强族长他们回来。
季风的视线控制不住地黏在了那一滩血液上,良久之后,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狠狠地踹了一脚地上的泥土,沿着那一条血迹走了过去。
他的理智已经输给了他的感情,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去看看血迹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如此强烈的情感。
森林里的树木上虽然长出来了些许嫩芽,但在夜里,这些嫩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树枝看起来依旧光秃秃的,风吹过的时候,还能听见一阵一阵的呜呜声。
季风握紧了手中的法杖,甚至还从背包空间里取出一颗中级神力丹吞进了肚子里,浑身上下的神力也顺着筋脉缓缓地流动了起来。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遇到了危险,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甩出法术,让自己逃离出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从一小片杂乱的枯树枝中穿出去之后,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约有二十米高的样子,树干粗壮极了。和这片森林里其他的树木不一样的是,这棵树木生长得极为茂密,给人一种现在是盛夏,而不是初春的错觉。
季风甚至能听见风吹过时,那些浓密的树叶相互碰撞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响。
但现在,季风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为什么这棵树会出现得如此突兀,也没有办法去思考这棵树的奇异之处了。
他只看见,有许多细长却结实的藤条从树上垂落下来,藤条的下端绑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然失去了所有生机的人。
是大白。
第60章
季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上前, 怎样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 割断那些缠绕在大白身上的藤条,将大白放在地上的。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双手搭在大白满是鲜血的脸上, 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季风的身体一颤,眸子里划过一丝茫然。
他似乎, 在哪里看过类似的场景。
是了, 他还记得他读高中那年,他和他的母亲一起走在大街上,过马路的时候突然有一辆大卡车冲向他们, 她的母亲第一反应便是将他推开,自己却被撞飞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的母亲就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马路中间,浑身是血。
他当时呆愣愣地站在母亲的尸体旁边, 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她脸上和身上的血液, 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完全不理会身边其他人的劝说。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亲近之人离世的痛苦, 他的父亲早在他出生以前便过世了, 只有母亲一直与他相依为命。
而现在,季风又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
他扯过自己的兽皮斗篷, 用内侧干净的那一面轻轻地擦拭着大白脸上的血液。
相比于上一次自己的不平静,这一次,季风不停擦拭着的双手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就连他的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擦拭着什么脏东西,而不是骇人的血液一样。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内心里的波动到底有多剧烈。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在这一刻发现,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懦弱的小鬼,不愿意去相信这些让他伤心绝望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他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滴落在大白脸上没有擦掉的血液上。
季风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紧紧地揪住大白已经破烂不堪的兽皮衣,抿着唇,无声地哭泣着。
自从母亲死了以后,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真正地哭过了,他曾经在母亲的墓碑前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流泪,所以从那以后,就算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也强撑着脸上的表情,不让别人看出分毫。
只有在镜头前的时候除外。
大白让他打破了他的誓言。
季风抽了抽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抬头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他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所以现在的他已经不算是他发誓时的他了,这是他的第二世,所以就算哭出来,也不要紧吧?
季风攥着大白兽皮衣的手又握紧了不少,就连指节都开始泛白了起来。
大白在他心底的分量,已经可以和他的母亲相媲美了。季风这才发现,他其实已经离不开大白了。
季风睁开眼睛,瞳孔没有什么焦距,有些呆愣地看着头顶上茂密的树叶。
他现在不想去思考为什么大白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里来,为什么会突然受袭失去性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了,留下他一个人呆在原地。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大脑有些混混沌沌的。
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一阵格外熟悉的机械音传来,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系统阿苏的声音。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阵声音并不像是从他的脑海里传来的,反而听起来离他很远,季风听着并不是很清晰。
【警告!发现宿主的精神波动异常,请宿主选择是否让系统干预!】
系统阿苏的这条警告消息重复了好几次,季风才听清楚它说的到底是什么。
阿苏的声音唤醒了季风的神志,他原本有些迷糊的脑袋在这一刻突然清晰了起来。
似乎有哪里不对。
季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染到的血液,大脑突然有一瞬间的晕眩。
刚才系统阿苏所说的,是精神波动异常,而不是感情波动异常,可季风除了知道自己此时伤心过度之外,并没有察觉到其他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