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彦嘴角抽了抽,撇过他的腿脚,最终没有再为难,笑着点头道,“你俩两心早相知,我又岂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宁王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他的喜悦来,还未道谢便又听得卫明彦肃颜说了一句,“无价宝易求,有情郎难得,王爷既自比牛郎,必待她一心一意,不可因岁月更替而有所移异。”
宁王敛容,认真地给出了他的承诺,“吾宣逸,此生必不负阿沅。”
大庭广众之下,众多亲友见证,仍旧能如此肯定地许诺,以王爷之尊,实属不易,卫明彦言道记住了,便放了行。
不通文墨的百姓们听不懂诗文,却晓得王爷这拦门一关算是过了,顿时熙攘起来,非常好奇宁王如何下马入内。
在他们看来,骑马相迎对宁王虽说有难度,但也并非做不到,毕竟只要能控制好缰绳即可,可下马前行却必须得用得到腿脚,王爷这个“废人”能行吗?
百姓们不知宁王的具体情况,只晓得他不良于行,便以为他的腿脚已经废了,其实不然。
宁王的腿脚只是稍一使劲便会钻心地痛,于是大多时候坐在轮椅之上,却并非不能动,只是,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此时,卫府的大门洞开,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在卫明彦等人担忧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脚下一使劲,利落地下了马来,宁一立马送上他的轮椅,让他落座。
没人知道,方才的一瞬,他裤管底下的腿脚是如何痛得发颤,而他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又在内里垫了多少层吸汗的褙子,才会令自己显得不如何狼狈。
至于轮椅,他倒是希望可以凭一己之力走向她的闺房,可惜,他目前还无法做到,便是如今,他也不得不速战速决,回到椅子上“休养生息”。
见此,卫明彦并未如何惊讶,他关切地看向宁王,却见他如同和煦的春风一样,歉意地言道“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只是愣了一瞬,便回过神来,连道王爷尊贵,自然要配上香车宝椅,宁王含笑接纳,这才被宁一推着,随卫明彦入内。
夏儿见此,也是心惊,顾不得去看前头姑爷拜见老爷和夫人,噔噔噔地便跑回汀兰苑,气喘吁吁地将此情形一五一十地向卫明沅道来。
卫明沅手中的喜帕再次遭殃,又一次站起身来,脚下还未迈出一步,便被许嬷嬷拉住按了回去,“姑娘,就差这最后一会了,你再等等。”
屋内众人皆盯着她,神色全是不赞同,卫明沅无奈只好歇了这颗心,安静却不平静地等着,灵敏的耳朵支起来,不放过外头的一点动静。
所有的熙攘和嘈杂均被她屏蔽,只剩下熟悉的轮椅转动的轱辘声,由远及近,卫明沅顿时眼前一亮,“来了,来了,嬷嬷快帮我把盖头盖上,我要出去了。”
许嬷嬷还没听见动静,闻言有些狐疑,但未免她着急,便也遂了她的愿,把红盖头给她盖上,将一头的珠翠和一张生辉的芙蓉脸都掩住。
这时,去探消息的夏儿敲门进来,言道姑爷快要来了。
屋内众人皆是愣了一下,这时间来得可真是巧!喜娘更是言道,“新娘子这是和新郎官心有灵犀一线牵呢!”
卫明沅盖头下的嘴角扬起,显然极为喜欢这样的话,喜娘的话才落下,她便盈盈起身,将手递给她,“有劳喜娘了。”
喜娘晓得新娘子迫切,看了一眼许嬷嬷,见她点头,才搀过卫明沅,扶着她向房门走去。
汀兰苑这,也是守了些卫明沅的姐妹们的,她们毕竟矜持,且早先便得了家里的吩咐,不可为难宁王,此时收了王爷的喜封,说了两句讨喜的好话,便轻移脚步,将身后挡着的房门让了出来。
门扉吱呀一声拉开,一身吉服的卫明沅被搀扶着缓缓步出,一步步被牵引着向宁王走去。低头间,她除了脚下,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很快,视野里除了红色的裙倨,逐渐出现了他轮椅的轮廓,他描金的锦靴,他红色的衣摆,他纤长的十指正紧张地扣在一起,再然后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后,才是他幽深带笑的眉眼。
“娘子,为夫接你来了。”他轻笑着与她对视,第一次发现,其实坐着轮椅来接她,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不用等到今晚,他便可以看到她的娇颜在为他毫不保留地绽放。
如此说着,他向她伸出手,卫明沅略一迟疑,便也伸出她的,与之紧紧相握。
这不符合规矩,许嬷嬷张了张嘴,却没有在这关头说出来扫兴,于是一对新人就这么牵着手一步步往前头正院走去,看背影是那般的温馨登对。要说有什么不和谐的话,怕就只有在宁王身后推动轮椅的宁一了。
前院,送嫁之人都来了,看到一对新人出现,再看他们交握的双手,均是暧昧地一笑,好话像是不要钱一样向外抖落。
卫明沅听着类似于佳偶天成的话,一时竟也羞红了脸,但正经事要紧,很快,这情绪便被离愁别绪所淹没,她跪在地上与坐在轮椅子上的宁王一同向卫清朗和赵氏拜别,心里酸酸的。
赵氏强忍着不舍,再次要了宁王的一句保证,这才在许嬷嬷提醒吉时已到后,放了人。
卫明沅在父母的注视下踏出门口,强忍着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趴上卫明彦的背,忍不住揪着他的领子,颤着声又一次说道,“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爹娘。”
卫明彦脚步顿了顿,点头应了,“放心,小妹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好。”
将卫明沅送上喜轿,宁王也业已重新回到了马上,卫明彦朝他一拱手,眼神锐利地嘱托,“舍妹今日就交给王爷了,万望王爷莫要辜负她。”
宁王听了,亦沉声郑重地回答“舅兄放心,逸定当对阿沅一心一意。”
卫明彦一托手,退后一步将位置让了出来,宁王朝他点了点头便吩咐下去出发,仪仗礼乐奏响,走在最前头的是宁王,随后是卫明沅的花轿和亲卫队,最后跟着的则是卫明沅长长的嫁妆队伍。
正如卫明沅之前猜想的那般,赵氏给她准备的嫁妆不薄,在规定的台数内添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例如田地、例如商铺、例如珠宝首饰。
她跟着赵氏管过一段时间的家,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在卫家的财产中约莫占了十分之三,不可谓不丰厚,虽然她也曾担心这么分,会引起未来大嫂二嫂的不满,但父母和兄长都坚持,她也只能收下这份“长者赐”。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一路吹吹打打,绕着整个京城内城走了一圈,这才在众人瞩目下回到了宁王府,接下来是繁琐的礼仪。
醉宵楼里,一个年约四十的道士打扮老者,一身仙风道骨,左手擎着酒壶,右手抓着鸡腿,看着底下川流而过的仪仗队,啧啧出声,“还真是热闹啊!”
今日的宁王府不复冷清,觥筹交错,一派喜乐。宁王只和太子、二三五几位皇子喝过一杯喜酒,便回到后院,将前院之事全都丢给宁一和古德全去应付。而被抓包来帮忙的卫家兄弟,代替他成为了众人“攻击”的对象,痛并快乐着。
至于洞房?宁王这样,很多人都怀疑行不行,谁还敢不知情识趣地闹?万一闹大发了,可不好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洞房
第43章 洞房
宁一将宁王送进喜房里, 便掩上门离开了,顺便将屋内的一干闲杂人等都带走。
屋内两支大红烛将满室照得通红,卫明沅端坐喜床上,顶着盖头朝宁王的方向看去, 一时间静默。
宁王正看着她窈窕的身段出神,虽然还未成人, 她却已经发育得很好, 一身亲王妃的正装吉服衬得她贵不可言, 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喜床上, 仿佛等待他采摘的芍药花, 妖娆美丽。
喜烛哔啵一声脆响,将两人的心神拉回,她动了动,似是要站起身来, 想到从冰影那里得知的事情,宁王连忙劝止,“阿沅,让为夫来,我要亲自为你掀起头盖。”
卫明沅起身的动作一顿, 安静下来, 而后便听得轮椅轱辘转动的声音朝她逐渐靠近,下一秒一杆金称出现在视野当中,轻轻一挑,眼前的赤红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红烛和他盈盈笑着的俊脸,美冠如玉,熠熠生辉。
卫明沅只和他含情的双目对视一眼,便不自在地移开了眼,脸颊绯红,她抿了抿唇,像从前一样问他,“在看什么?”
“在看我的娘子。”不是王妃,而是普通人家的娘子,不可否认,再次从他口中听得这声称呼,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颤,耳中仿佛还回荡着他接她时的那句“娘子,为夫接你来了”,是那般的温柔缱绻,令人心颤。
她动了动朱唇,未语先羞,引得宁王喉咙忍不住动了动,而后便听得她糯糯地唤道,“夫君。”
宁王心底一片柔和,眉间一动,反问,“娘子?”
她浅笑着应道,“夫君。”
“娘子。”
“夫君。”
……
两个人似乎对这娘子和夫君的游戏乐此不彼,直到她肚子不争气地嚷嚷起来,她脸颊涨得通红,他开怀大笑,这才停罢这个游戏。
宁王吩咐人把准备好的饭菜送上来,又让春儿等人来伺候她把头上的凤冠取下,这才与她一起来到席上,与她并排坐着。
卫明沅看了眼桌上描着龙凤的酒壶,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便伸手执起它,亲自倒了两杯喜酒,捏起一杯递给他,自己方才端起另一杯,相视一眼,她羞着眉眼向他缓缓靠近,衣袖因为举杯而落了下来,露出她一截白皙的皓腕,他亦然,彼此交手之时,若即若离的相触,引来两人的轻颤,金杯中的玉露泛起丝丝涟漪,恰似他两人波动的情思缕缕。
宁王看着她睫羽轻颤着,朱唇衔住杯沿,微歙着将玉露纳入檀口,他似乎能听得一声吞咽的轻响,目光顺着她的檀口,沿着白玉的脖颈向下,直到遇上碍事的一截镶着金丝的衣领。
他顿觉舌燥,忙就着金杯,将里头的玉露一饮而尽,饥渴却并未因此而平息,反而烧得越旺。他捏着金杯的手紧了紧,未免吓着她,只得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吃食上来。
卫明沅察觉到他的视线,赧然无措,也只得把目光注视到席上,她是真的饿了,从早上起来被人拾掇打扮,只用了些喜斋,为了体态,便再也没用其他,到这时已经大半天过去了,若非身体康健,恐怕此时已经饿昏过去了。
两人早已熟悉一起用膳,此时仿佛又回到了未成婚前的时候,都放松下来,暂且将心中的旖旎都放到一边,他们还有许多时间,不急。
用完了吃食,又喝过香茗,屋内的气氛顿时又暧昧起来。
“阿沅辛苦一天了,咱们洗漱歇息可好?”还是宁王先采取了主动。
卫明沅羞红着脸,臻首轻点,“嗯,王爷先去?”
“嗯?”他喉间发出一声不悦的闷响。
卫明沅眼睛游移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又问,“夫君先去?”
如此,宁王才笑着点头放过她,唤来了宁一去往净房。
宁王的身子不好,冬日里犹为如此,修在正房后头的净房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汤池,可供他日常泡澡洗浴,此时他坐在汤池内,抚着今儿个受累了的双腿,想着一墙之隔的正房内等着他的小妻子,有些无奈,还是个小孩子啊。
待宁王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时,卫明沅的一头青丝都已放下来,脸上雕饰尽去,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在乌黑的发丝映衬下发出如玉般的光泽。
她就这般俏生生地坐在窗台前,向他盈盈地看来,水眸清澈,兴许还有一点惊艳和害羞的眸色,他忍不住让宁一推他向前,伸出手在她头上青丝一抚而过,“去洗洗?”
卫明沅红着脸轻点了点头,“那夫君等妾身一会?妾身片刻便来。”
她目光期艾,他笑着点头。
屋内重又恢复静逸,宁王拒绝了宁一替他按摩的提议,坐在床上拿着卫明沅的一对耳坠把玩,直到她再次归来。
兴许考虑到她还未成人,给她准备的衣衫并非轻纱薄翼,可一身没有过多纹饰的红衣还是将她已经发育良好的身段勾勒出来,青丝垂肩,尚且带着些水汽的发将她肩头的一小片润湿,一瞬间便勾住了宁王的眼睛。
他眸色顿时一暗,却并未有过多的动作,只是朝她伸出手,“阿沅来。”
卫明沅也不是没见过男人这样,从前都是落荒而逃,此时却踟蹰着慢腾腾地挪过去,到了跟前,才揪着手指无措地看向他,“夫君?”
他并未多言,牵着她的手轻轻一引,将她引到身旁的位置坐下,伸手从旁边的床架上抽出一方帕子来,侧着身,细致地帮她擦着头发。
靠得近了,才闻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和当初百花宴的亭子里,她靠近时的气息一样,他眉心一动,凑近去嗅了嗅,问道,“擦了什么香露?如此好闻。”
卫明沅因为他的靠近而浑身一僵,总觉得他这是在借不存在的香味来调戏自己,结巴着回道,“没,什么都没擦。”
宁王看她不似作伪,讶异了一瞬,却并未细究,不管是自带的体香,还是后天形成的,他都很是喜欢。
正思索间,一双柔若无骨的柔荑轻轻地抚过他的双腿,只是短暂的一瞬,那轻软便如疽附骨一般窜入他四肢百骸,挥之不去。
“疼吗?”她垂着首关切地问道。
本来想要说不疼的宁王顿时因为这附骨之疽而改变了主意,蹙了蹙眉头曰“疼。”
果然,卫明沅如他所料地心疼起来,“练了多久了?你做什么那么傻,你人来了就好,耍那威风有什么用?还不是自己受罪?”
“我希望给你最好的,只是,现在的我还不是最好的。”他如此言道,心里暗暗决定,如果还有将来,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更加完整的婚礼。
卫明沅咬着下唇,眼眶顿时有些红了,宁王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拇指指尖在她朱唇上轻轻一抹,“听说你按摩很好,帮我按按?”
他虽然希望小娘子为她感动,却不想让她在新婚之夜落泪,落泪也行,但不是现在,以这样的方式。
有了抒发的途径,卫明沅忙不迭地点头应承,宁王于是将擦头发的布巾丢到一旁,躺下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跪坐在他身侧的卫明沅。
卫明沅方才答应得毫不犹豫,真到了时候,却忍不住胆怯,这不是手不是肩,是腿啊!连着某个不和谐地方的腿!
她吞了吞口水,目光竟忍不住朝他那里偷瞄了瞄,宁王顿时僵了僵,动了动,忙转过身去,怕吓到了她。该死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卫明沅没看到他那里的变化,对于他忽然的动作有些不解,疑惑着问道,“王爷?夫君?”
宁王咳了咳,不知该如何接话,暗自平复着内心的悸动,待把反应压下去,他才回转了身子,言道,“你今日已经辛苦一天了,不宜操劳,按摩之事,还是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