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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风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他看了一眼戚慈,继续说道:“按照原则,其实王姬留在陈国才符合礼法, 可是……看在印玺的份上,这事儿就不追究了。”按照礼法来说,王姬嫁给了老陈国公, 不管她私底下和公子韬有什么关系,名义上她是君后,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陈国。事实很残忍,但是本该如此。
    戚慈被有风这种理所当然的无耻逗笑了,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有风,她知道自己和有风的很多想法都不太一样,一是因为她原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纵然再如何拼命去融入,始终有一些想法,戚慈不能妥协。二是因为有风原本就生活在越国,他这么多年都生活在一个一板一眼的国家,习惯了讲究规矩,这辈子最不讲究规矩的一件事情说不定就是和戚慈呆在一起了。
    越国不似吴国,男女之防多少还是讲究的。有风自己也不喜欢和女子呆在一处,那些姑娘个个黏糊糊的,说话嗲声嗲气,来来往往之间小心思多得很,他瞧着都累。上辈子他终其一生都未有娶妻,举国上面多少人心里面都犯嘀咕,早年还有大臣拼命想要将自个儿闺女儿给塞进宫里,有风也干脆,说是不怕守活寡就送来吧。
    大不了他丢内宫之中好吃好喝养着,多的也就没有了。
    他这样一说,还有谁敢?也不怕被同僚的唾沫星子淹死,有风都这样说了,他们还执意送,就显得太攀附也显得对闺女儿太不慈爱了。
    后来有过了几年,这些大臣琢磨着这样也不是个事,自家的闺女儿不送,那天下这么大,平民百姓的闺女儿总该是可以吧,说不定有谁被瞧上了,那就平步青云了,他们还做了好事了。
    于是又有人进言了。
    这次原本就不太耐烦的有风直接就点明了,宗室之中这么多幼子,随便挑一个也能继承皇位。这下子原本闲散度日的宗室子们一个个高兴得更过年似的,朝廷上下也再没有人多说废话了。
    有风原本就是开国皇帝,上面也没有什么祖宗家法,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越国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越国了,有风也不是那个好拿捏的老越国君。臣子让他娶妻还不是为了生子,好有个继承人,这下子他话都撂这里了,谁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说了不说了,说也说不过有风,再说了有风从来就不是个仁慈的皇帝,惹恼了大家一起吃挂落。
    前世今生加起来,看上去老成持重的有风,严格来说,正儿八经接触过的女子,就只有戚慈,所以他也摸不清楚戚慈一天究竟在想什么,自然不知道他的自知之明论又戳到了戚慈的肺管子了。
    戚慈被气笑了,没好气说道:“规矩规矩,你若是讲规矩,怎么就不出去赶车,好意思同我坐在一处儿?”戚慈的目光清澈,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直直看着有风,仿佛是一看就看到了他心底里去了,有风一时间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当真像极了一个十七岁的青涩少年。
    戚慈的这句话把有风哽住了,连张尔一时间都忘记了难过,无他,戚慈这话题实在太过于跳跃了,方才明明在讲自知之明,怎么的现在又提到了什么赶车。
    张尔想,就有风这瞧着酒出身不凡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去赶车呢。
    戚慈坐直了身子,也就离有风的距离近了些,她看着有风,在等他的答案。
    这让有风如何回答,未必说他身份高贵,不屑赶车这种活计吗?这话若是说出来了,恐怕戚慈立马就会下车,从此是路人。再说了,他还当真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不出去的原因很简单啊,就是想坐在里面平平淡淡的,能多同戚慈说些话,哪怕就是一些很没有意义的话也好。应该怎么说,说他不会赶车?
    有风恍惚之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也有个先生教导他,权作启蒙,那个时候阿母尚在,他也曾认真习字,第一次先生问他问题的时候,他也这样忐忑过。
    时隔多年,他竟然还会忐忑,这种情绪让他自己都觉得新奇,果然在胡山先生身边,总会得知不少新奇的想法,又会拥有许多新奇的体验。
    他还未有说出口,戚慈就帮他开口了:“你莫不是要说不会驾车吧?”戚慈的笑容有些高深,有风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难得你我这般默契,我觉得……”他觉得他们真的理应是这天下最合适的主臣。
    “原来鼎鼎有名的公子风,竟是连君子六艺都不会?”戚慈的笑里面带着讽刺,这个转变实在太快了,让有风措手不及。冷静一想,才知道坏了,世人之间,但凡是有些底蕴的人家皆会让家中的男子读书习字,也会学习君子六艺。
    有风作为越国的嫡长子,岂会连君子六艺都不会。
    这君子六艺便是“礼”、“乐”、“御”、“数”、“书”、“射”,其中“御”便是驾车,尽管君子六艺之中的“御”也许礼节和表演性质更浓重一些,这也不是不会驾车的理由。
    唤句现代的话就是,一个人都会骑马花式表演了,你说会不会骑马呢?
    戚慈这可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有风留,她若是想给一个人留面子,那有无数种化解尴尬的方法,可她偏不,这下子就是张尔也察觉出来戚慈心里的火气了。
    有风自然也不傻,他算是知道了,戚慈拐弯抹角的,还是对他说的自知之明有火气呢。这要是换一个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估计现在不是人头落地,也得好好尝尝皮肉之苦了,可是换了戚慈,有风就只能想到两个字。
    调皮。
    他一点都没有发现,他对戚慈实在是宽容得太过了。有耘偷听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可现在换戚慈嘲讽他,他也不过就笑笑。
    这莫不是被嘲讽得多了,已经习惯了戚慈这样子了。
    “您瞧着这马车驾驶得东倒西歪的,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果然是不爽自知之明这个词,戚慈又说道。
    有风噗嗤一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你想要我去教导猴子驾车便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他起身,准备掀开帘子出去,转头又看了一眼戚慈,戚慈的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那一头乌发看上去柔柔顺顺的,很好摸的样子。
    唔,他犹豫了不过一两秒钟,便伸手戚慈头上摸了摸,这才掀开帘子出去了,帘子掀开,光打在有风的脸上,戚慈这才回过神来,猛然发现有风的样子生得真的是极好啊。
    张尔已经被有风的行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对戚慈其实是有点害怕的。这个姑娘一点不像个十五岁的普通姑娘,他早已经猜到当初命人绑了他的就是戚慈了。再加上后来她的种种表现,都让张尔觉得这个姑娘的心中是有大志向的人。
    也是个狠得下心的人。
    张尔和族人不太一样,他看见的只有戚慈铁血的一面,从来没有看见过戚慈内心的柔软,也就理所当然觉得戚慈就是他所想的样子,是故看见有风竟然胆敢伸手摸戚慈的头,心中觉得有风搞不好是疯了。
    哪个姑娘家家的头能随便摸,方才张口闭口的规矩去哪里了!
    有风出去了,马车之中便只剩下了张尔和戚慈,理论上现在张尔若是想对戚慈动手,再用戚慈来威胁外面两人那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张尔没有动手,他的手尚且还在颤抖。
    戚慈说:“你不要听他的,这个时间的确有阶级,也的确不可能平等,可是你要知道,最公平的就是感情了,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在感情之中没有高低差别,也没有什么匹配与否。”
    这句话,恰好有风也听见了,他笑了笑,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
    慈慈:我配不上你,不要多说了……
    有风:胡说,感情之间哪里分什么阶级,哪里有配不配得上这一说!
    阿溪:我的天,这个想法真是太、太先进了
    慈慈挖坑,多年后,掉进坑中,有风埋土,大结局233333
    最后,么么么哒,晚安安~
    第61章 六十一 煮饭
    胡山到苑城, 不算远, 却也着实不近,若是单靠双腿走的话,约莫要走个十天半月的,可有车就不一样了, 不拘是驴车还是牛车, 总归都是车, 多少要快上不少,若是马车那就还要更快一点, 不眠不休大约要七八日。
    中途要经过好几个镇子。
    这个时候地多人少,处处都是荒山野地, 没有点胆色的人还不敢四处走。吴国本身也多山多林, 古话说逢林莫入, 也是因为古代的林子深,容易多土匪贼人,也容易遇见凶猛的野兽。
    可是这并没有关系,从胡山到苑城, 有风走过一次,自然是知道哪里的路更安全一些。有风驾车开始,这马车就平稳了许多,不同于猴子驾车的时候。
    戚慈隐隐能听见有风说话:“驾车的时候脊背挺直, 弯腰驼背的像个什么样子。”
    张尔看了看外面,小声对戚慈说:“神女大人,真的对不住了, 我得……我得把素素带回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是关于素素的事情上,纵然是被人唾弃,被人看不起,他也要去做。人啊,这辈子总是要做点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才行啊。
    “没事,这东西也不是我的,谁更有本事就归谁啊。”戚慈不太在意地笑着说道,其实她真的不太在意,可是张尔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做错了很大一件错事一样。
    这其实没必要,因为戚慈真的不在意。这事情说来的确是张尔做得不那么地道,可戚慈也能理解他那种心情。
    她最开始就想过,也许张尔喜欢王姬,果然不出所料。
    张尔和王姬之间的事情,她不太想去管,也不太想去劝慰张尔,这种事情,任是谁开口都更像在他的伤口上面撒盐,一个弄不好,还会成为仇人,随他去吧,早晚得自己看开。
    戚慈没有谈过恋爱,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以她不明白,有些事情永远是想不通的。
    马车从胡山镇穿过,一路向着下一个镇子驶去。而望月宫之中,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公子韬终于亲手杀了她,杀了陈国宫中,知道那印玺是伪造的最后的一个人。素素知道她早晚会死,她其实不怕死,公子韬为了逼迫她说出印玺的下落,已经将太谷镇的事情告诉她了,从那一刻开始,她其实就恨不得自己早早死去。
    素素不喜欢吴国宫,却很喜欢吴国,甚至可以说她是真的很热爱吴国,被送去陈国,嫁给一个老头子,她恨的也是她王兄,而不是吴国百姓,她永远记得那场战争,也永远记得她从边疆走过,那跪在两边的百姓。
    他们口呼:“王姬大义啊!”有那老叟甚至涕泗横流,因为她嫁去陈国是为了他们,他们都知道。
    她既然做了这吴国的王姬,那么这些百姓就是她的子民。
    老国君是她害死的,将细纱一张一张浸湿,然后放在他的脸上,遮住口鼻,一层一层,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陈国君,就这么死在了床榻上,临死都没有人来救他。所有人都知道老国君宠幸君后的时候不希望有奴仆在外面守着,而常为国君看病的医者已经被公子韬掌握,于是老国君就这样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
    他死的那一晚,素素哭了整整一晚,所有人都以为她对老国君情根深种,也以为她在哭自己再无枝可依,却不知道她是在哭自己大仇得报!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纵然公子韬再喜欢她,也容不下她了。
    谁会放一头嗜人的野兽在自己的床榻间呢?于是她先下手,将印玺偷走,是该说公子韬不愧是他的儿子吗?太谷镇那么多人,他竟是说杀了就全杀了。
    是她的罪孽,她对不起太谷镇的百姓。
    她穿上红色的纱衣,宽袖摇摇晃晃,雪白的酥/胸半露,为公子韬跳了最后一曲舞,他们当年相识的时候,她也是跳着这首舞,就在那大殿之上,一回眸就是一辈子的纠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她的声音特别好听,空灵缥缈,格外适合唱这样的曲子。每一声都唱进了公子韬的心里,公子韬端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幼年,他君父问他,美人和天下孰轻孰重?他言,自然是美人。惹得君父哈哈做笑,自此对他更是宠溺几分。
    可是从头到尾,对他而言,都是这天下更重要。美人可再得,而这天下却只有一个。
    “姬韬,喝下这杯酒,你我就两清了。”舞罢,她走过去,端起斟好的酒,眼睫低垂,没有看公子韬一眼。
    公子韬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口不能言的人一般,他的身体里面住着两个人,一个在疯狂的呐喊,一个冷眼瞧着。
    她将酒一饮而尽,酒杯被她好好放回了桌上,她笑着说:“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了。”
    素素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而公子韬,在素素死后,才突然反应了过来,他走过去,步子很沉重。他高高看着素素,突然说道:“你既是知道这酒中有毒又为何要喝下?蠢,蠢不可及,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他骂着骂着,才发现地上已经出现了点点水迹。
    他哭了啊。
    公子韬弯腰,很温柔地抱起素素,这辈子,他都没有对谁这样温柔过,可惜佳人已逝,再多都没有意义了。
    望月宫的爱恨情仇,马车上的四人暂且不知道,纵然是知道了,关心的也只有张尔一个人。有风也没有心情玩笑,最好是在入夜前,他们能赶到新叶镇,不然就要露宿郊外了。其实露宿郊外原本也没什么,只是马车上面一点准备都没有,夜里必然就有些不太好过了。
    二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
    戚慈最开始没有想过会坐马车,是打算去胡山镇住一晚,再搭车去新叶镇的。好在有风驾车的技术的确高超,马车飞快,也还算稳,至少没有因为速度太快翻车不是。
    四人成功地在入夜前赶到了新叶镇,找了个客栈休整一下。第二日天色大亮了,他们才开始收拾东西,买了些厚实的衣物被子,也买了些易携带的食物等等野外生活需要的东西。
    此去,出了新叶镇,到下一个镇子,纵然是再快也需要两日,不准备些东西,且等着在野外受冻吧。
    等东西差不多买齐全了,就可以出发了,这次赶车的人又变成了猴子,有风正气凛然说道:“该是时候让他上上手了,这光是看我驾车学不到东西。”他说得仿佛很是在理的样子,让人无法反驳。
    戚慈一噎,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也就只得让他进来坐着,坐着就坐着吧,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理所当然问道:“今日的午食不知道是谁做呀。”他嘴里说着这话,眼神却一直看着戚慈的。
    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快啊,你说你做啊。
    戚慈不过一日多,就已经发现有风这个人吧,脸皮是真的厚,厚得估计都能比得上城墙了。任凭你咋说,人家就是稳得住。
    也是,这年月没点本事,就全靠脸皮厚了,戚慈自问她脸皮还比不过有风,不过总不能就这样随了他的意。想吃她煮的饭食是吧?行啊,恰好她也想尝尝这位天之骄子做的饭食呢。
    “我们能一路结伴而行,讲来也是一种缘分。不若这样吧,大家轮流来,一人做一顿饭食,都尝尝大家的手艺怎么样?”她说完,小声笑着问道,“可有人连饭食都不会弄的?”这话带着一种轻飘飘的漫不经心,好像煮饭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有风直直看着戚慈,戚慈根本就不怕他,反而嫣然一笑。
    “行啊。”有风一口答应了。
    反而是张尔一脸的愁眉苦脸,他是生怕自己弄的那些个饭食入不得这两位贵人的嘴啊,到时候无论是哪一个心里不痛快了,他张尔都没有办法啊。
    张尔只觉得这有风就同个搅屎棍没什么差别了,原谅他说话粗俗,。他一来,那一张嘴巴里面就没出现过几句好话,连带着神女大人也变得极其有攻击性。
    这两个人倒是好像都不惧对方,斗嘴斗得欢,你来我往的好不自在,颇有点棋逢对手的感觉,可怜他张尔,夹在两人中间,听谁的都不成,谁的话都不敢认同,谁的话也都不敢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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