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冉云素收回视线,随着方晋坐到他的奥迪a8里。
“这里有一杯甜豆浆和两只奶黄包,我会开稳一点,你慢慢吃。”方晋将一个快餐袋递给她。
“那你呢?”
“我不饿,而且,我也不会随时晕倒。”
冉云素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她不客气地打开袋子咬着奶黄包,豆浆很甜,一定是特意多加了糖的。“谢谢。”
车子驶上主路,早高峰渐渐到来,有一点拥堵,所以开得不快。
转弯的时候,冉云素从观后镜里看到了银灰色兰博基尼的身影,正隔着两个车位跟在他们后面。她心里一惊,难道刚才烈风是在车里的,那她靠在方晋身边的一幕被他看到了?
这种模样嚣张的跑车出现在路上总会很惹眼,路边行人时不时就有朝这边驻足观望的。冉云素也偷偷在观后镜中瞄着那辆车,它一直不急不缓地跟在奥迪的后面,像一只很有耐心的猎豹。
“那辆车不错,你喜欢吗?”方晋大概是看出来冉云素对兰博基尼的关注,转头对她说。
“不喜欢。”她把吸管塞进嘴里,老老实实地收回视线。
方晋笑了笑,“艾米说昨天有辆兰博基尼来过画廊,你认识车子的主人吗?”
为什么她遇到的男人都像大猫,明明知道了昨天这辆车来过画廊,还载她离开,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中学时候的一个同学。”
方晋没再调侃她,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直到方晋将她送到家里。
“方总,您早上还有约,我就不请您进去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
冉云素看见那辆兰博基尼就停在街对面的临时路边车位,司机始终不曾露面。她撑着拐杖缓缓上了台阶,然后掏出钥匙开门,刚要进去的时候,身后响起沉缓的脚步声,“早。”
烈风穿得很亲民,翻毛靴、牛仔裤,上身是耐克最普通的运动款黑色羽绒服,他甚至连墨镜和帽子都没戴,高身长腿的,站在那里十分招人。
“不请我进去吗?”
“你先在这里等下!”冉云素丢下这句话,转身关门进屋。她必须把她的william和另外一个chris藏起来,做好这一切,她才好整以暇地重新打开门,冲他低声说了句,“请进。”
烈风双手插兜地迈进屋里,好奇地左右看了看,“你整理房间的速度倒是够快,还是有什么……怕我看到的东西?”
冉云素找了一双拖鞋给他,然后径自地走去卫生间梳洗。一夜未眠使得她脸色格外苍白暗淡,拿起穆瑾粉盒的那一刻,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从来不化妆的,这又是打算扮给谁看?一秒钟后,她还是决定继续素颜出镜。
烈风已经在客厅里参观了一圈,这房子看起来还不错,里面布置得十分小女生,温馨的暖色调,各种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墙壁上的油画《两生花》应该就是出自冉云素之手,美丽女孩和她自己的影子沉默以对,像是在做着心灵上的交流,不为外人所知。中间一只开花的荆棘藤蔓缠绕住两个人,刺破了女孩的肌肤,有一种让人疼痛的美丽。
他注意到油画的右下角署了一个花体字的r,是她姓氏的首字母,那天在画廊展厅了他也看到了几幅这个署名的画作,看来他猜得没错。她的画第一眼看上去很唯美,美得让人心动,但看久了,会让人心生某种疼痛感,美丽的东西都有令人扼腕的瑕疵和桎梏,就像两生花里被荆棘刺破肌肤的女孩。
“你现在还做音乐吗?”冉云素泡了咖啡给他,“早饭吃了吗?”
“没有。”
她转身进了厨房,煎了两只蛋给他,“空腹不能喝咖啡的。”再看他的杯子,已经见底了。她无奈,将餐盘放在他面前。
冉云素抱着咖啡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将煎蛋塞进肚子里。“你们做演员的,不是都要节食的吗?你吃得好像很香,我都要误以为是自己厨艺高超了。”
“今天一天,我就靠着两只煎蛋度日了。”他看她信以为真的模样,噗地笑出来,“开玩笑的,我每天都健身至少一个小时。另外,我也不是靠脸的,靠的是实力。”
冉云素被他逗笑,心想你长成这样说自己不靠脸,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不过她倒是承认,他的演技也确实出色,骗走她不少的眼泪。
“那你现在是在休假吗?”
“嗯,后天就要去新的剧组报到了,我的假期还有不足四十八小时。”烈风吃完煎蛋主动去厨房刷盘子,“我有半年都没回来过了,这次你要不要陪我到处逛逛?或者我们去龙域看冰雕展,今天去明天回。”
“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忙。”
她听见厨房水龙头的水空流了一会儿,接着洗刷的声音继续,被她拒绝,他会失望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我走了。”
果然生气了,冉云素心想,这样也好,他俩早已不是一路人,星辰就该挂在天空中璀璨,小草就该俯身亲吻大地,她和烈风,始终都有尘归尘路归路的一天,她不该奢望什么。
烈风走到门口,转过身,掏出车钥匙塞进冉云素的手里,“以后要去哪里就开这个车,不要随便搭别人的车。”
“喂,我不开车的——”
烈风已经迈着大步走了出去,冉云素现在换鞋换衣服追他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握着车钥匙呆呆站在原地,这是什么意思,把那辆外星人战舰丢给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能够多收藏和留评,你们刷刷存在感,我才有继续掰下去的动力!
☆、两只刺猬的距离(四)
冉云素裹着羽绒服站在街边,手里握着兰博基尼黑色的车钥匙,两眼盯着这辆不时就引人注目的车子发呆。
这个被主人随意丢给她的昂贵负担已经让她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了,她发信息给烈风让他回来把车开走,烈风回复她说自己已经在机场了。他正要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在去新剧组报到之前赶去为一家杂志拍封面,艺人也常应对突发性工作安排。
【r素】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万一丢了、坏了怎么办?
【烈风】你赔啊。
冉云素欲哭无泪,满面愁容地跟一辆豪车对视。这里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遇上个仇富的给车划了,这还是乐观的,万一遇上偷车贼,她总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这里吧。
穆瑾从街角的公交车站走过来,“老远就看到你站在这了,天这么冷,就为了看这车?”她也跟着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好车,兰博基尼,难得一见啊,咱这小区还有这么土豪的?”
“这车是烈风的,他出差工作了,就把车留给我用。”冉云素嘟着嘴,“我连驾照都没有的人,要这么一辆车干嘛,真是的!”
穆瑾睁大眼睛,“素素,你俩什么时候接上头的?!他也太大手笔了吧,这是要包养你的节奏吗?我搜下,看看这车值多少钱?”她说着就掏出手机一顿搜索。
咦——穆瑾发出一串公鸡被掐住脖子般的尖叫,“素素,你发财了——”她将手机屏幕转向冉云素,上面显示的参考价格是人民币650750万!
这会儿冉云素倒是真想哭了,“发什么财,是能吃还是能卖啊。这么贵,那花掉一小片油漆岂不是就得上万?太坑人了。”
“不行不行,放在这里太不安全了,穆穆,你不是有驾照的吗?帮我把车开到小区地库里放着吧,放这儿实在不安全,再说日晒雪淋的,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好啊,好啊,没想到我从驾校出来之后摸的第一辆车居然起点这么高!”穆瑾跃跃欲试地绕到驾驶位,“这车门……应该怎么开的?”俩人捣鼓半天连车都没进去。
冉云素想起那天她坐车的时候,都是烈风帮她开关车门的,“我搜一下。”她捧着手机求助万能的度娘。
好不容易坐进车里,穆瑾感叹,“哇塞,我怎么有一种要开飞机的感觉呢?”
冉云素紧张地看着她,“千万别当飞机开啊,你就用11路的速度开到地库就好了,在烈风回来领走它之前我保证碰都不会再碰它一下的。”
“快,再搜一下怎么启动?还有,这车连档把都没有,是怎么换挡的?手刹也没有,转向灯的操作杆呢……”
俩人头碰头地在车里仔细研究了半个钟头,可算大致搞明白这车的基本操作了,身为博士的穆瑾十分受挫,“素素,我觉得腿软,万一碰了一下,我是不就要以身相许来赔偿了?你下车,帮我看着点儿——”
穆瑾的脚一直放在刹车上,她的小心程度绝对不比切除一只小白鼠的脑干时来得轻松,倒车出位绝对是以蜗速进行的。
冉云素看这架势,干脆也不上车了,就在一旁慢慢走着指挥她开,反正车子行进的速度还没有她走路快。
俩人好不容易领卡下了地库,准备找个靠边的僻静位置停着,偏偏非固定车位区剩余的空位很少,只得找个左右都有邻居的中间位置。
穆瑾手一抖,前窗的雨刷器呼啦呼啦地挥了起来,“喂,再搜一下,雨刷控制按钮是哪个,这车跟我练的爱丽舍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这里这里。”冉云素在方向盘上找到控制器关掉雨刷,“等下,倒车的时候慢一点,我帮你指挥,千万别蹭到旁边的polo和比亚迪。”
穆瑾突然很想笑,原来不只是往豪车中间停车压力山大,豪车停到土车之间也是很有压力的。
等到车子在车位上当当正正停好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要紧张脱力了,穆瑾推了一把冉云素,“我看你不用太担心这车会丢,就算白给人家,人家都未必能顺利开走的。”
“穆穆,我记得咱小区停车费是一块五一小时是吗?那一天就是三十六块钱,一个月就是一千零捌拾,要是他一走两三个月不回来,陶罐少女的胸罩我就白画了!”冉云素瞪大眼睛绝望地看着穆瑾,“这也太坑人了——”
“节哀啊素素,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大概帮不了你了。”穆瑾示意她下车,“仔细看看,这车咱俩算是锁好了么?别再人走了之后来个溜车什么的。喂,你还在搜什么?”
“我搜个车衣,把它遮起来啊,太扎眼了。你没看见刚刚别人看咱俩的眼神,就跟咱俩认了同一个干爹似的。”她边跟淘宝卖家砍价,边遭受着对方的鄙视,“您开兰博基尼的,还差这二三十块钱邮费吗?我这绝对是一分钱一分货好吧……”
霸气的外星人战舰蹲在两个小土炮中间,显得十分委屈,似乎也不比此刻冉云素的心情愉快到哪儿去。
*
“穆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时该做的都做了,再看以后慢慢恢复,秦教授说帮忙联系转院到人民,这样我照顾起来怎么也方便些。”穆瑾吃了一碗冉云素帮她煮好的面条,“素素,秦烈风他来找你,就说明心里还有你,你打算怎么办?”
冉云素穿好工作时的衣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好。秦医生也算挺讲人情的,人民的床位那么紧张,他真是帮了大忙。”
“你也帮了我大忙,素素,要不是你帮我借到手术费,我爸他——”穆瑾没再说下去,“总之,我跟你没什么见外的,但方晋那边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等我爸出了院,除去医保,押金应该能退回来一些,我姑姑那里也能借一点……”
“穆穆,”冉云素打断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就凭咱们两个,这点钱还不至于愁白头发。你现在只管负责照顾好你爸爸,安抚好你妈妈,保重好自己,钱的事情早晚都能解决。”
穆瑾点点头,疲惫地钻进卧室补觉,晚上她还要去换她妈妈。
冉云素则照例把自己关在卧室兼画室里工作,当初考虑到她的工作需要空间,穆瑾特意把朝阳较大的这间卧室让给她住。现在这间卧室被一分为二,靠窗较大的半间屋子作为画室,余下靠门较小的半间是休息区,因此,冉云素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度过的。
从中阳美院毕业后的四年时间,她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天对着画布画笔。她身边没有亲人,除了穆瑾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加上身体上的原因,冉云素过着几乎自闭的生活,将自己的圈子缩小到蜗牛壳里。
秦烈风,就是她从蜗牛壳里探出头来唯一能看到的那片天空,她这只小蜗牛并不奢望能有一天生出翅膀来拥抱天空,只要可以时不时地抬头仰望美丽的蓝天白云就很满足了。
烈风这一走,就再也没有音讯给她,仿佛时光自动回溯到从前的状态。冉云素有时候会一个人跑去地库,站在那辆披着车衣的兰博基尼面前发一会儿呆,这样她才可以确信烈风真的曾经回来过,而不是她另一场比较逼真的梦。
*
冉云素通过微信将第一幅组画的照片发给欧阳城,对方照例漫不经心地回复了个“一切按照冉小姐的意思即可”。既然雇主任贤放权,她也就乐得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作品上。
欧阳城家里的装修风格偏重简欧,色调以黑白两色为主,大气简洁的造型中偶尔点缀精致的雕花和镂空,营造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冉云素为其设计的这组作品主题大致可以定义为“温暖的旧时光”,首先是客厅主题墙对面的一组三幅70*60*3的小画,采用了老照片的色调勾勒出横穿村舍一条古老铁路旁边两个结草玩耍的渺小背影。
绵延凄迷的草地上,远处零落分布着欧式屋舍,一条铁路从旁经过,两个孩子的背影靠在一起,可以清晰看出那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只尺寸明显大于正常的玫瑰花,还有一辆老式自行车在第三幅画的右下角堪堪露出半个身影。
画面的主色调略显暗沉,像是调高了色温的黑白照片,只不过更加生动,但其中几处景物却点缀出了迷人的朱红,比如女孩的帽子,男孩手里的玫瑰,远处房舍的屋顶和拴在自行车把手上的一只气球。
三幅画连贯在一起,像是诉说了一段平淡而美好的旧时光,让人渐生暖意,心旷神凝。
主卧的色调是纯白,冉云素为其设计的作品是一幅广袤的薰衣草田。浓烈而极具层次感的紫色占据画卷的三分之二,远处逆光的云霞和树影延展开来,纵横辉映,细节表现得生动而自然,光影极具质感。
客卧的一幅是林间栖于枝头的精灵少女,少女有着近乎透明的皮肤和纤细的身姿,身披皎纱半隐在绿荫里仰望新月,神秘而孤寂。最后是玄关的一幅,乍看像是蝴蝶又像是花朵,孱弱地怒放着,借鉴了国画中的写意风格,柔化了周遭家具的硬朗线条,营造出随和温馨的气氛。
冉云素属于工作起来就浑然忘我的那一种,灵感活跃的时候,她甚至连吃饭上厕所都想不起来,更是不分白天黑夜。为了完成欧阳城这一单,她足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个星期。
创作的部分完成之后,收尾的工作会有画廊里的助理帮忙完成,比如作品需要晾干,需要装裱,以及包装运送到客户处交货。客户给的报酬要由画家和画廊按照合同约定好的比例分成,像是欧阳城这单,冉云素最终能拿到一半价款。
任务完成,粮草耗尽,冉云素到常去的那家画具店补充弹药。她掂着挑好的七支伦勃朗,眼神犹犹豫豫又瞟向货架底层只有一半价格的另外一款颜料时,就是她真正穷到不行的时候。
通常她是不吝在工作资料上勤俭节约的,而今她却不得不在下个月按时交房租和买打折颜料上为难地左右权衡。
踯躅间,身后探出一只手,因为手臂伸展而向后缩短的铅灰色大衣袖子里透出一截蓝色衬衫,上面的银质袖扣有些眼熟。那只手同样挑了几支伦勃朗举到冉云素面前。
“常用的颜色,应该多买一些,这样不用总跑。”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潜水,随着剧情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