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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你。”
    “不用了。”
    “就这么急着躲开我?”
    方晋目光凉凉地看向她,“我们曾经信任彼此,我们曾经披荆斩棘地努力了近十年。小冉,你的汗水、你的天分、你的挣扎,就是为了如今做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曾经你拼尽全力努力地站起来,就是为了今天走向躺着晒太阳的生活?!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秦烈风毁掉的!”
    “你一定要这样看我吗?”冉云素紧握双手,攥得指节泛白,她回望方晋,“我并不害怕再一次被毁掉,因为毁损意味着我曾经美好过,我曾经美好过,是因为这世上有个秦烈风。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有一天被他拿走,我也毫不后悔。”
    她说完就往外走,方晋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拉住她,“小冉,我们不要每次见面都吵架好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从前一样好好相处?”
    从前,方晋和她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彼此小心翼翼保持安全距离,礼让谦恭。可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方晋那一句“嫁给我吧”轰然戳破,他不再掩饰,她一味退却,短兵相接,怎么会没有伤亡。
    “因为她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因为你从头到尾都看错了她。”方舒推门从外面走进来,眉眼高傲地看了冉云素一眼,“不是说约了persephone在这里谈合作吗?怎么这么快就谈完了?”
    “你怎么来了?”方晋对于方舒的出现有些意外。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她可以来,我就不能来?哥,你的胳膊肘要向外拐到什么时候?”
    方舒走到冉云素面前,“温室里的鲜花,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自认为有才华的画家,最终只能蹲在地下室里每天临摹人家指定到一丝一毫的作品吗?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怀揣梦想的人,最终死在了通往梦想的道路上?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我哥,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也许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方舒,不许你胡说!”方晋低声呵斥,“你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代价!给小冉道歉!”
    方舒冷嗤,“这个国家没有规定犯了错就必须死,法律规定我们应该赔偿她多少,我们已经加倍奉还了,还要怎样!就因为我撞断了她的一条腿,所以就一辈子都要跪在她面前忏悔吗?”她像个偷了块面包就被食杂店老板叫嚣着要活活打死的流浪儿童一样委屈得理直气壮。
    冉云素无意再夹在这对兄妹之间受辱,她径直走向门口打算离开。
    “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方晋对方舒怒吼,“小冉,等我送你。”
    茶室隔间为中式装修,有一道不高不矮的门槛,方舒被哥哥呵斥之后咬着唇委屈地向外疾走,恰逢冉云素不方便的右腿刚刚抬起,还未跨过门槛。她肩膀被擦身而过的方舒一撞,lisa就绊在了门槛上。
    冉云素扑身向前摔倒在地,堪堪跪在了已经迈出门去的方舒面前。彼此间的这个位置关系,方舒也是一怔,随即停下了脚步。
    冉云素看见她的高跟鞋尖转向自己,向上是一双纤细健康的美腿,她鄙夷而得意的轻哼由上至下传来,几不可闻,灌倒冉云素的耳朵里无比响亮。
    多么讽刺,曾经伤害自己的人正倨傲地站在那里俯视她,她却像做错了的那个卑微地伏在对方脚下。屈辱胀满胸口,挤压得她内心一阵酸痛。
    啪——
    方晋扬手一个耳光打在方舒的脸上,后者跟见了鬼似的看向如父如兄的大哥,“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残废打我!”方舒转身沿着走廊跑出去。
    方晋赶忙俯身将冉云素搀扶起来,深深叹了口气,“小冉,对不起,有没有受伤?”
    冉云素倚在回廊的墙壁上重重喘息,我受伤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部都是伤痕,你看不到?她隔着泪光看向他模糊不清的脸,“我可以走了吗?”
    方晋坚持要送她到门口,伸手帮她拦了辆出租车,将那句对不起哽在喉间。自从秦烈风重新出现在她生命里,他们见了三次,吵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难以挽回。方晋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感觉到,她走远了,走出他的荫蔽,再也不想回头。
    *
    画架上的光明女神蝶美妙绝伦、振翅欲飞,冉云素却仰在地板上失去了翱翔的力气。画室窗外一片四角天空碧蓝如洗,蓝得不见一丝浮云,空落得好像她此时的心。
    金丝雀,躺着晒太阳的生活,方晋的话虽然刺耳,也算不上说错,自从她卖掉那幅《雪孩子》,有多久都没有收入了?
    这里的一粥一菜、一针一线、一花一木都不用冉云素操心半点,连她那些画具、颜料都是烈风让人买好了成批成批地送过来,用钱堆起来的一个大幅她说砸就砸烂了,可还记得自己在画具店里为着打折颜料踌躇的感觉?
    楼下传来开门声,魏嫂在同欧阳城问好。欧阳城,他怎么来了?冉云素听见他的脚步声上楼来。
    “素素,怎么坐在地上。”
    “换个角度看世界。”她笑了笑,扶住身旁的椅背站起身。
    “去我家里玩吧,包子和饺子今天请了点心师傅来家里做蛋糕,他们要在上面画一个变形金刚,可惜点心师傅怎么画都画不像,我只好来请你这个专业人士出马。”他说着,做了个拜托的姿势。
    “我是画油画的,奶油画可不一定灵光。”
    欧阳城转身就看到了那只巨幅蝴蝶,“呵——新作品吗?太漂亮了!”
    他驻足在画架前啧啧赞叹,“艺术品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一些颜色而已,居然能组成这么震撼的画面。诶?素素,你画画能画这么好,化妆应该也不赖吧,比如把我画成基努里维斯那样的——”
    冉云素愕然,笑着对他说,“嗯……在你这块画布上画基努里维斯的话,好像还是有点难度。”
    她随着他下楼,沿着蜿蜒小路拐了几拐,就来到欧阳城家的院子里。这更像是一条开辟在两个独栋之间的通幽曲径,估计是方便‘欧阳风组合’闲来无事暗通款曲的,比如凑一块儿打个游戏、算计个人什么的。若不是她亲身体会,大概也会以为这俩人都是弯的。
    宽敞的客厅里像是在开蛋糕派对,实际上也就两个小孩和两个大人,冉云素随着欧阳城进门,沙发上翘腿玩手机的一位女士翩然起身,腿长一米二,身姿高挑,混血面孔,朝她投来一个友好的微笑。
    “介绍一下,瑞贝卡苏,”他又转向微微愕然的冉云素,“冉云素,冉小姐。”
    呵——真真是毫无芥蒂的家庭日哦,孩子他爹跟孩子他妈不是夫妻,俩人儿一块儿弄出两条人命来,却还能像老朋友似的坦然相对,各自精彩,绝对配得上诺贝尔和.平.奖了。
    “素素阿姨,快来帮我们画变形金刚,我要画大黄蜂。”
    “好呀,”冉云素乐得被两个小鬼头拉走解围,随着他们坐到餐桌旁,听他们叽叽喳喳地提要求,然后指着pad上一个姿势炫酷的,“画这个怎么样?”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牙签在涂了白奶油的蛋糕坯上打底稿,软糯的触感画起来相当有难度,倒是两个充满期待的小人儿看得十分认真安静。
    “包子饺子,跟妈咪拜拜——”超模妈妈起身,“冉小姐,告辞——”
    “我送你。”欧阳城帮她披上外套,尾随着出门去。
    冉云素同那位一脸憨厚的蛋糕师傅对视了一眼,“……”什么意思,这俩熊孩子就丢给她了?
    蛋糕师傅眼神漠然,尽心尽力地准备着耗材——海绵蛋糕坯,长桌上已经丢着几个画毁了的半成品。他的肢体语言充分表明,带孩子这事儿,与他无关。
    *
    一大俩小画得正起劲儿,烈风发来视频通话,“素素,在做什么?”
    冉云素将手机竖在桌边,摄像头对准两只熊孩子,“我被欧阳抓了劳工,在帮他看孩子。”
    烈风眉头紧蹙,“他是不想混了么?包子饺子,让你们爹地赶紧滚过来!”
    俩小人儿头挨头挤在手机前面,兴冲冲地说,“风叔叔,爹地他没有办法滚过来,他出去送妈咪了。给你看看我们做的蛋糕。”
    冉云素的手机被其中一只带馅儿食物的小脏手举起,贴着那一排做废的半成品低空滑行,她的一句小心还没出口,手机啪叽一声,脸朝下嵌进一只本来就面目全非的半成品里。
    小人儿惊得吸了一口气,然后捂着嘴巴嗤嗤笑起来,笑声很快传染给另外一只带馅儿食物。
    烈风的声音通过糊了奶油的扩音器传过来,浑浊不清,两个小家伙就笑得更凶了。
    “刚刚你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奶油蛋糕,印象派裱花。”冉云素一边抽着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机,一边给烈风解说。
    “欧阳城这混蛋出去多久了?还没回来?”烈风怒意未消,“妈的这个不靠谱的指不定把人给送到哪张床上去了!”
    冉云素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小家伙,“这还有未成年人呢,注意你的用词。”
    她看见视频里的烈风操起手机拨电话,对着话筒喷威胁,“你赶紧给我滚回去看孩子,谁的人你都敢使唤。一刻钟之内我在视频里见不到你,我就截屏把你儿子发网上去,让你明天上头条。”
    作者有话要说:  方总:我也是真心喜欢女主的,为啥把我写得这么遭人烦?
    作者:{摊手}{无辜脸}康庄大道上总会有坑,这样吧,暂时领个盒饭去...
    方总:......
    ☆、我知道我对你有多重要(四)
    冉云素笑眯眯把脸凑近摄像头对着烈风看,“拍戏辛苦吗?你好像又瘦了……”她边通话,还得边顾着手上正在画的蛋糕,外加时不时回答两个小人儿的提问,一心多用。
    “正好这两天借医院拍我重病的几场戏,导演说拍完了请我吃大餐。”言外之意,他这几天应该都是靠喝风活过来的,把一个好好的人折腾出一脸病容来,真不单是化妆师一个人的功劳。
    冉云素在与欧阳城的视频通话里窥到过烈风工作时的投入状态,三九天都能一件背心去试戏,还有什么疯狂的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工种,他表面有多光鲜,背后就流了多少汗水,别人不懂,她也会懂。
    “你是何苦来接这种戏呢,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冉云素馋人似的将粘在指尖的一抹糖霜冲着摄像头晃了晃,然后嘬进嘴里,“那你究竟感受到你想感受的东西了吗?”
    “当然感受到了……一点。”难得的谦逊。
    “所以呢?”
    “所以我知道我对你有多么重要。”
    冉云素笑容一滞,他这话说得还真戳心,十环!她瞬间就觉得思念又溃堤了,恨不得一秒钟去到他身边。
    *
    欧阳城一进门,就看见餐桌上两只大号的蛋糕并排摆放,擎天柱与大黄蜂并肩作战,栩栩如生。旁边还有几个因地制宜经过整改的报废品,倒是也咸鱼翻身得各具特色。
    两只小魔怪缠在冉云素旁边,又是折纸,又是画画,忙得不亦乐乎。“爹地,你看我们做好的蛋糕,素素阿姨说我们可以送给喜欢的人,这样就不会浪费了。我们要送给爷爷奶奶,送给sammy婶婶和donna,送给小曼老师,再送一只给秦爷爷和秦奶奶!”
    冉云素脑中嗡地一响,目光从那排蛋糕上滑过,不知那一只要送到秦家去,白费力气,终究还是会进垃圾桶的下场。
    “素素,辛苦你,我送你回去。”欧阳城把孩子丢给冉云素照看了两个多小时,有些不好意思,想想又说,“要不,留下来吃晚饭吧,我让阿姨准备。”
    “不用了。”冉云素起身告辞,她看得出欧阳城有些心不在焉,八成是跟孩子他妈有关,她也不便继续叨扰,“珍惜你的亲子日时光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客厅里一大俩小三个男人,像是画了一半的画卷,默默摊开,没有观众,作者却早已走开,就这样尴尬地晾在那里。任何的洒脱和放纵都无法掩饰不完整,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缠在父亲身侧,仿佛失衡的天平。
    *
    穆瑾进门的时候,神色恹恹的,后面跟着高冷笔挺的秦教授。
    冉云素事先接到了秦烈峥的电话,因此一直等在家里,让魏嫂备好了容易消化的米粥和汤水。
    “素素,医院的单身宿舍条件不好,这几天就麻烦你了。”秦烈峥递了一袋各式药片、药水给她,“服用方法上面都写好了,麻烦你看着她按时吃药。”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冉云素将穆瑾扶到卧室休息,“怎么会突然闹了这么严重的肠胃炎?是吃错东西了吗?”
    穆瑾丧着脸,气息羸弱,“是自作自受。素素,这间卧室带卫生间吗?”她从凌晨开始上吐下泻,医院宿舍的卫生间是公共的,在走廊尽头,一天跑下来都有小半程马拉松了,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有的。你先休息下,等会儿我拿粥给你吃。”
    她刚要转身出去,穆瑾哼哼嗨嗨地叫住她,“那个,我刚才忘记问他了,能给几天假?帮我问清楚,别回头又说我旷工。”
    冉云素愕然,“你都吐得脱形了,还关心这个,自然是什么时候彻底好了什么时候再销假上班的呀,医生带病工作就不怕闹出医疗事故吗?”
    “他当然不怕啊,可不就带病工作吗?”穆瑾沮丧地嘟囔着。
    “你是说秦教授也病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秦烈峥在客厅里对魏嫂说,“我用下卫生间。”
    “……”这俩人同时在闹一个毛病,究竟是几个意思?同.源.性.病.毒?
    秦烈峥好整以暇地从卫生间出来,冉云素才注意到他脸色也不大好,手背上还粘着一条输液之后留下的胶贴。
    “大哥,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了,等会儿还有个手术,我得马上回去。”
    还真是带病工作,不过这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如果想去厕所了,要怎么个忍法?
    冉云素端了碗二米山药粥给穆瑾,配着魏嫂做的泡菜,“给我讲讲自作自受是什么情况?俩人一块儿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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