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坐立不安地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直接跑到她家去按门铃。
一个女管家过来应门,告诉他小姐正在睡觉。她没有让来人进门的意思,只警惕地将大门开了一条缝,防贼似的。
吕泽走过来,将烈风让了进去,“昨晚她的腿疼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女管家不悦地跟在后面碎碎念,“吕先生,夫人不允许外人随便进来,这样可能会打扰小姐休息。”
“告诉你们夫人,这里所有人对她来说都是外人,唯独我不是。”
烈风轻声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冉云素的睡颜。还是小猫一样地侧身蜷缩着,一只手压在枕头下面。
他轻轻将她被压住的手臂拉出来,她动了动,随即很自然地顺势抱住了他的胳膊,像从前一样,她夜里醒来,就会抱住他的胳膊继续睡,像只找到了舒适树枝的小浣熊。
你若爱我,就请将我悉心收藏,免我流离失所,免我无枝可栖。
烈风躬身挪坐到她旁边,背脊倚靠在床头上,任她抱着自己的手臂。
她就是世间能解锁他的那个人,可以让他坚如磐石,也可以让他心软如水。就算她的状况再糟糕,看在他眼里都是放不下的心疼和爱惜。
没过多久,她的睫毛扑簌簌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手臂怔了一下。
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境,她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又试探着重新握住烈风的手,仰起脸看着他。
那只手臂温暖、有力,他的脸庞柔和、深情,她没做梦,真的是他在,一个安心的笑容绽放在她脸上。
烈风抬手拢她的头发,“素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疼吗?”
她摇头,松开他的手臂,撑着身体和他并排靠坐在床头。
“这个送给你。”烈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纤细皮绳下面栓了一只小巧的海螺形状的金属装饰物,“这个海螺,是一个哨子,万一……我是说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就吹响它,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见。”
“试一下。”他用眼神鼓励,将哨子递给她。
她放在唇边,突然用力一吹,周遭瞬间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有点像嘹亮的鸡鸣,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吓过之后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
只这一声,她房间的门突然就被推开,呼呼啦啦进来三四个人。看见两个人是在吹哨子玩,又悻悻地退了出去。
烈风冲她挤挤眼睛,“看看,效果很好吧?我帮你戴上。”
他双手绕过她的肩膀,将皮绳在她后颈结好。这一刻他离她那么近,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心跳声都能被他听了去。
烈风勾起食指的指尖,将她颈上的另外一条铂金链子轻轻挑起,顺着一直捋到前面的坠子,那是一只嵌了许多颗碎钻的字母q,“记得吗,我说过,你是我的亲人,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跟我回家好吗?素素,我很想念你,你想我的时候我也一定在想你,还有,就算将来我得了老年痴呆也不会把你忘记。”他将她裹在怀里,一股脑地回答了那些她没问出口的问题。
那怀抱是她久违的温暖,一生期盼的归宿,仿佛魔咒加持,困进去就在劫难逃。
:等我好一点的,我现在太差劲了
“不能等了,我得时时刻刻都看到你才能安心,你千万别拒绝我……”他的尾音发颤,像是受伤的小兽在摇尾乞怜。
冉云素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她爱他爱到毫无方向感,对方随便抬手指了一条路,自己便毫不犹豫地跑上去。前面是南墙也好,深渊也好,她就是这么无端信任他。
烈风直接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向门外走去。
这下屋子里的人都慌了,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要照看好小姐,现在连人都要给带走了,这问题好像就不是失职那么简单了。只有吕泽倚在客厅的边桌上神色泰然,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庆幸。
女管家急吼吼地追过来,“先生,您不能带走小姐,您这是绑架!”
“那你就赶紧去打电话通知persephone报警好了。”烈风的态度相当不以为意,她真被绑架的时候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吕泽走过来,拉了拉女管家的衣袖,“去吧,赶紧去打电话汇报,晚了说不定persephone会觉得你也是同谋。”
*
魏嫂看见烈风直接将人给抱了回来,赶忙从房间里推了轮椅出来。
“冉小姐,回来了真好,我煮了你喜欢的百合绿豆粥,还放了一点冰糖,我去给你盛一碗凉着。”
魏嫂借着转身抹了抹眼泪,她在秦家呆的时间长了,一直跟着烈风照顾着,看着这些晚辈就像自己家孩子一样,他们哪个过得不好了,她都跟着心疼。
烈风喂她吃东西,她就乖乖地一口接一口努力地吃下去,只是刚吃下没多久,又都悉数地吐了出来。她也给呛了满脸的眼泪,抓过手机在上面打字:送我回去吧,我太麻烦了。
“你当我是傻瓜吗,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还能随随便便送回去,想都别想。我肯定有办法照顾好你。”
如果说这世上的某人注定是某人的贵人,那么吕泽应该就算冉云素的其中一个,这边正手足无措,吕贵人便带着一堆经验上门现场指导了。
“她的每餐饭尽量以流食为主,要少吃多餐,一餐吃得多些就容易引起呕吐。”
“她新的假肢我带来了,每天要记得帮她练习。这些秦教授那里做康复医学的朋友可以给到比我更专业的建议。”
“还有一些药物,有些是安慰剂,有些是止痛的,服用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了。如果疼痛严重的时候,要及时看医生,不要让她弄伤自己。”
“要坚持带她晒太阳,之前别墅里那么长时间不见天日的生活不仅磋磨了她的身体,也让她精神上变得消沉,阳光和音乐都是很好的治疗方式。”
吕泽递了一个文件夹给烈风,“一些细节我都写在这里面了,有点琐碎,我们都得耐心些,多给她点时间。
关于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我尝试过几次诱导她倾诉都没有成功。如果她实在不想说,你也不要追问。
心理治疗这方面,如果你们需要,我会继续过来。冉小姐不仅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
“你在火场里救过她一次,这次是第二次,真的,非常,感谢你。”
“冉小姐是个特别美好的女孩,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门铃响,魏嫂倒是没急着开门,而是一路跑过来,紧张地对烈风说,“外面,好像是电视里见过的那位太太,冉小姐的……”
烈风同吕泽对视下,是persephone,“没关系,请她进来吧。”
这栋别墅persephone也不是第一次来,她径直走向客厅,身后跟着助理roy,“我女儿呢?凭什么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带走她?”
虽然内心对程普芬诸多怨愤,烈风还是很克制,“夫人,我的确应该知会您,但素素一定得跟我在一起,只有我才能照顾好她。她是成年人了,她有权选择和什么人一起生活。”
“我的女儿不能走路,我的管家亲眼看见是你把她强行从家里带走。”persephone面容冷厉,字字千钧,“秦烈风,就算你们之间曾经是恋人关系,但你今天的这种行为就是绑架!我家里的录像清清楚楚把你的行为记录了下来,证据确凿,如果你不把她还给我,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吕泽上前一步打圆场,“夫人,我想您可能有些误会,是冉小姐愿意跟秦先生回来的,这样对她的身体恢复也有帮助。”
persephone不予理会,径直看向烈风,“别以为她一个自愿你就可以随便带走她,别忘了她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我是她的监护人。把她还给我,不然你就等着收我的律师信!后果会如何你应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尽量多更一章,如果十一点之前赶出来就贴,如果没写完大家就明天上午来看,总之这两天中会有一天是双更,尽量码到今天。
就当是庆祝万圣节,额,好像已经过去了,不过没关系,双更需要理由吗?
☆、与君有约,风雨不改(一)
彻夜的疼痛和过去一整年的磋磨将冉云素拖得神形俱疲,她重新回到熟悉的床上,似梦似醒地一小觉接着一小觉,躺得晨昏不分,心里却是安稳的。
这会儿突然听见客厅里的争执,尤其是persephone对烈风的威胁,她的一颗心骤然勒紧,整个人立即清醒过来。
冉云素吃力地站起身,拿过靠墙放着的拐杖,身体晃了几晃才找好平衡。
客厅里剑拔弩张的几位见她走出来都有些吃惊,烈风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冉云素靠在烈风身上,松开手中的拐杖,她看向自己的母亲,眼中都是破碎的伤痕。她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只能借助手语一下下倾诉自己的心声,然而客厅里的人除了吕泽,所有人都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原本她想关紧自己的心,来抵挡那些外界的伤害,如今,关上的门锈死了,再也没办法推开,她想说的话就如空气一样飘浮在周围,激不起一丝声波。
意义不明的手势缓缓从她指尖比出,无声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即便是看不懂,也能感受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persephone转头看向吕泽,这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手语。
吕泽轻轻叹可口气,看向persephone,“冉小姐说,请你不要为难烈风,请你不要伤害他。她欠你的生身之恩,她在过去的一年里应该可以报答了吗?如果还不够的话,你想她如何回报,用她的命吗?”
他翻译得细雨清风,persephone却像是受了重重一击,将目光转向女儿。
母女俩隔着泪眼对望,她的声音第一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孩子——妈妈现在有能力照顾好你,跟妈妈回家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妈妈希望你坚强一点……”
:我只有一个妈妈,就是冉薇。
persephone 捂住胸口踉跄几步,被身后的roy手疾眼快地扶住,昔日芳华鼎盛的程夫人此刻倒显出了几分狼狈。
“夫人,您生她是一具血肉之躯,是用来感受世间温暖和美好的,何苦一定要她刀枪不入与世界为敌呢?”烈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把她交给我吧,我一定可以让她好起来。”
persephone黯然离去,吕泽也起身告辞,“她为了你,竟然这么勇敢,之前她没有跟persephone说过一句话,委屈、抱怨,统统都没有。不过,看好她,她的那句话我有点担心。”
烈风点点头。
用她的命吗?
他心头一震,裂开了似的疼,自己对她而言,是比生命和尊严还重要的存在。
*
烈风拉着冉云素的手在湖边散步,她已经适应了她的新lisa,可以走得很平稳。
你最近,都没有工作要做吗?
“有啊,陪着你就是我的工作,还记得你说过你的画卖了钱就包养我的吗?”他挑眉看向她,她的额角渗出细汗,“累了吗?休息一会儿,你已经很厉害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走得这么好了。”
他拉着她在一处草坪的木桌椅旁边坐下,旁边一株法国梧桐生得茂盛葱郁,恰好将这里笼罩在斑驳的树影下。身后沿着小路伸展开来的一丛丛紫茎绣球花开得正浓,不远处的草坡上有年轻父母带着孩子追逐玩耍。
到处都是太平盛世的祥和模样,她心里焚烧荒凉的那一片废墟也该迎来春暖夏阳了吧。
过去的几个星期,烈风亲眼看见她的素素被病痛折磨,隔三差五便发作一次的疼痛让她彻夜难眠,她伏在他的怀里,哭也哭不出声音,那些无声的饮泣强酸般淋在他的心头,他只能紧紧抱住她。
他按照吕泽教给他的方法,先给她服用实际上毫无卵用的安慰剂,骗她说那个是止痛药,若是她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给她吃真正具有镇痛作用的药物。
这种药物长期服用会伤害肝肾功能,不到万不得已就只能看她一个人活生生地扛着,可在烈风眼里她的每一次蹙眉和每一滴眼泪都是万不得已,自己却半点也没法分担。
每每折腾到天亮,她在药物的作用下累极睡去,他躲在卫生间里泪如雨下。过去的一年里,她孤单一人,是如何熬过这样一个个漫漫长夜的,六次注射杜冷丁又是怎样磨人的绝望。
他不敢细想,心念稍一转动就疼得五内俱焚,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把好好的一个人给弄丢了,让她流落在外风吹雨淋地尝尽苦头。
有时候,来路太艰辛,人便会逼着自己只能向前看,怕一转身便失了勇气,转投万丈深渊。他能做到的,就是紧紧拉住她的手不再回首不堪。
*
欧阳城隔着老远就将一只手拢在口边,“素素——”
冉云素转头,看见他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迈着大步朝坡上跑过来,姿势颇有几分孙大圣刚从五行山底下脱身出来的亢奋架势。
“素素,好久不见。不过要先说明,是他把你藏起来不让我见的,不然早就来看你了。”他将一大束玫瑰花捧到她面前,“送给你的,儿童节快乐!”另一只手还不忘很欠地呼啦一下拨乱旁边烈风的头发,气质相当撩闲。
烈风替她接过花束,随后往木桌上一放,飞了一记眼刀子过去,“这种花是你能送的吗?”
冉云素用手语对他说了“谢谢,很漂亮”,然后转过头看向烈风,等他给欧阳城翻译。
只是这个翻译不太尽职,漫不经心地,“素素说你的花太难看,她不想要。”
真无奈,她只好重新在手机上打字,然后转过屏幕给欧阳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