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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樱虽只露出个脑袋,还是被眼尖的向燕给瞧见了。他一个横腿扫过薄御足底,企图将他绊倒,没想踩到了一旁的酒壶,一个仰躺直接栽进了屋里。
    破碎的瓦片随之哗哗坠地,烛光被吹得乱窜。
    这么大动静,饶是睡得像猪的丫鬟也醒了,见有人闯进来张嘴就要尖叫,向燕一个弹指,立马晕过去。
    混乱中,他抬起狼狈的脸,面对云樱错愕不已的眼神,灵机一动,解释道:“主子有话想跟世子妃说,这不,派属下先来通报一声。”
    跟着跃身而下的薄御一个哑穴止了他的胡言乱语,打开窗就把他给扔了出去。
    耳根子总算清静,冷风从屋顶不断灌进来,飞雪抖落,堪堪冻住四目相对的二人。
    良久,云樱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薄御绷着唇,没应声,向燕近来吃了好些鞭子也不长记性,倒是越来越会坑主子了!
    他琢磨着要如何解释,云樱已经披了衣裳下榻,猜测着问:“可是白天的那件事?”她点亮窗台边的蜡烛,用灯罩拢好,回身见他还愣在原地,轻言唤他过来。
    对于她的和颜悦色,薄御很是费解,唇微动,踟蹰着问:“你…不怨我?”
    “怨你什么?”
    “我阻了你们有情人结成连理。”
    “有人情?”云樱摇头浅笑,“我若与他是有情人,一切便没那么复杂了......”
    薄御微愣,朝她走几步,在桌前坐下。
    云樱嗅到淡淡的酒气,顺手给他倒上一杯温着的茶:“有些事我如今无法跟你说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和穆流芳从来就不是什么有情人,我至始至终都对他无意。结亲一事,你也知道,是为了逃过皇上的赐婚。”
    闻言,薄御面色微霁,茶杯温热,暖至心底。
    只是,心还未完全安定下来,便又听得她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既然穆公子护得住我,世子为何会来抢亲?”
    她清澈的眼眸里,摇曳着寒夜的灯火,亮得让人心惊。
    薄御只觉喉咙发紧,脑中无数思绪百转千回而过,末了,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不过是那日和向燕打赌,赌输了罢......”见她面露怀疑,慌忙咬牙补一句,“真、真的。”
    云樱:......
    “世子爷还真是......随性。”
    顿了顿,她又道,“虽只是打赌,世子好歹助我渡过难关,我欠你太多恩情,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薄御神色变淡,依然对她报恩一事不感兴趣。
    静默中,云樱又提了一句:“世子,可否写封休书给我?”
    垂眸的人赫然抬头,神色震惊。
    他开口,尾音轻颤:“你要这个做什么?”
    “或者和离书也行,我在上面签字画押,世子保管便是。”
    没有得到回答,薄御变得有些急躁,他重重放下茶盏,脆响声中,一字字道:“我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他这样大的反应,倒让云樱有些诧异:“抢亲那日我便说过,绝不会得寸进尺霸占着世子妃这一身份不放,如今危机已经度过,我没理由贪恋王府生活、耽搁世子爷的终身大事。”
    薄御脸色越来越差,未曾注意的云樱还在继续说:“王妃待我亲切,我听丫鬟说,那镯子是传给嫡媳的,我拿着可不合适。”
    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绸面锦盒,里面躺着今日王妃赠她的镯子。
    翡翠在烛光中泛着极美的色泽,薄御见了却只觉刺眼,他扣上锦盒,将翻滚的情绪也一并压住。
    “你拿着有什么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我和世子不过假成亲,迟早是要走的,怎可能还带着王府的传家宝?”
    迟早是要走的......
    这话在耳边萦绕不散,宛若锥心刺骨的诅咒。
    休书,薄御到最后也没写给她,离开房间指尖发颤地扣上门,抬头时飞雪迎面而来,拂过夜空中的皎月,宛若凋零在不属于这个季节里的白桜花瓣。
    如此美,却也如此凄凉……
    ……
    云樱到了第三日清晨才再见到薄御:黑色披风裹身,肩头笼着上好狐裘,落雪中那面容格外清寒。
    一日不见,他竟变得有些憔悴……
    云樱微微动容,上了马车后便问:“可是受了凉?怎一日不见脸色就变得这么差?”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若非如此,薄御定不会现身,他不想听见她说休书或是离开的事,便躲在书房煎熬了一天两夜,面上自然没了娶亲那日的喜色。
    敛眸避开她探究的眼神,薄御淡淡地回一句无碍,便望向车窗外,不再言语。
    相识至今,却还是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他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却偏在她面前乱了阵脚,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全搅得乱七八糟。他懊恼、茫然,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倒不如缄默,一来不会再说错话,二来也让她没有机会再提休书的事。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云樱拢拢袖子,抱紧了手炉,寒冬里这样的暖意总能让人感到安心几分。
    偷瞥一眼薄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口发酵:总觉得...好似突然之间又回到了红叶宴后的那段日子,他抬眸低眉间的漠然,将二人的距离一瞬间拉得好远。
    有时她会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很近很近,现实却总在这时告诉她,一切不过错觉。
    自以为了解他,实则只窥见冰山一角,还不全是真相。
    她咬住下唇,莫名觉得有点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看感情戏的可以根据章节简介跳过,这几章之后会有大转折,想看支线的可以略过这几天~●v●
    第73章
    两人各怀心事, 一路无话地到了云府。
    云锦书惶恐、云夫人疑惑、云琅冷脸、云琊好奇,四人神色各异,招呼薄御入座后谁都未再开口。
    沉默尴尬地持续着, 云锦书急得额头冒汗。
    他一直在翰林院过着吟诗作画的小日子, 亲王世子的女婿从天而降, 他紧张得昨晚觉都没睡好,要知世子矜贵,他这七品小官拜见他时都低垂着脑袋生怕冒犯, 如今却被他称唤一声岳父,吓得他腿肚子都有些打颤,想自然地同他谈天,却连个合适的话头都找不着。
    倒是云琊出声打破死寂:“我的姐夫不是流芳哥哥吗?”
    孩童天真的话语,却让云锦书心都提起来了, 云夫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云琊的嘴,白着脸道:“世子莫怪, 小孩什么都不懂,尽说些胡话。”
    “童言无忌罢。”薄御一面说, 一面从袖中掏出锦盒递给他。
    里面是上好材质制成的玩具, 精雕细琢、惟妙惟肖, 这东西可是宫里的玩意儿, 云琊平日里哪有机会见着?惊喜得眼眸发亮,捧在怀里爱不释手。
    云樱摸摸他的脑袋:“还不谢谢世子?”
    云夫人啐她一句:“方才就想说你,都是成亲的人了,怎连称呼都叫错!”
    云樱一愣, 想到这儿的规矩,顿时语塞。
    若在前夜之前,薄御对此恐还有所期待,现如今……
    他垂眸,眼底黯淡。
    云樱没吱声,云琊却是脆脆地叫了一声:“谢谢姐夫!”
    薄御弯了弯唇角,眸光柔和几分。
    云樱想趁此蒙混过去的,云夫人却念着改口一事,亲王府不比寻常人家,高门规矩多,她若还这般糊里糊涂的,迟早惹了婆家厌!
    遂又提了一遍:“云琊都知道改口唤姐夫,你啊,可别再叫错了。”
    “女儿知道了。”生怕母亲要她当场喊薄御夫君,云樱紧张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假成亲还喊得那般肉麻亲昵,真要命!
    端坐上席的薄御轻瞥她一眼,广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站在他腿边的云琊不解地问:“阿姐应该怎么唤姐夫?”
    本来都躲过去了,没想最后还是栽在了这小鬼的手里!
    云樱嗔怪地看他一眼,不自在地答:“这种事,小孩子别问。”
    “云琊不是小孩子!云琊已经六岁了!”
    清亮的眼眸执着地盯住她,外加一旁母亲投来的炽热眼神,云樱最终只得硬着头皮告诉他:“该唤他…夫君……”
    “夫君”二字被她说得又低又轻,若非凝神细听,还真听不清。
    薄御原本清寒的面容,因这声细不可闻的夫君陡然升温,顷刻间红了个透。
    云琊扭头看过来,毫不客气地指出:“姐夫脸红了!”
    满屋子的人投来视线,薄御羞恼地抬手,遮了这狼狈之态。
    云夫人诧异地同云锦书对视一眼:什么情况?云樱不过唤他一句夫君,怎就脸红了?
    知他面皮薄,云樱忙替他打圆场:“许是屋里炭火烧得太旺,把世子给热着了!”
    云夫人:“世子?”
    云樱:……不愧是亲妈,专坑女儿。
    她清了清嗓子,别扭地改了口:“把夫、夫君给热着了……”
    真要命!她的脸怎么也跟着热起来了?
    这边气氛热如七月天,云琅那边却寒若腊月。
    他对于这个妹夫打心眼儿里喜欢不起来。亲王世子又如何?若没了这身份,他就是个强抢民女的登徒子!拿些小玩意儿来收买人心,当真以为他们云家是官场上那些攀龙附凤的油肠子不成?
    他一整天都板着脸,到了夜里要歇息的时候,瞧见薄御跟云樱一道进了寝房,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母亲!您明知道云樱是被强抢去的,怎还让那登徒子与她共处一室?”
    云夫人压着嗓子呵斥:“你糊涂了不成?那位可是亲王世子,什么登徒子!你说话小心些!云樱都已经嫁过去了,还能怎样?难不成叫两人和离吗?你莫要动歪脑经,害了你妹妹!”
    云琅不服气:“有何不可?”
    “我看你是脑袋一根筋,你妹妹若是跟世子和离了,这辈子可就毁了!谁还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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