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行一年半,大学毕业后自己做了个拍卖行,经营得有声有色——数钱数的手抽筋,靠自己赚来的钱,和继承来的钱,意义是不同的。
赵远阳现在能底气十足地把一大把钞票丢到霍戎身上,并且趾高气扬地让他脱衣服,什么脱一件多少多少钱,跳脱衣舞的话是多少,扭的好看又是多少……霍戎常常对他都没脾气,赵远阳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当然真到了床上,就得反着来了。
*
远处,海浪从海平线上卷来,冲在礁石上,和礁石激烈地搏斗,天上掠过几只白色海鸥。
岸边停靠着许许多多的当地渔船,还有个大的白色轮船,带着腥味的海风吹过来,赵远阳一开窗就嗅到了。
他安静地望向蓝色海平线的方向。
过了会儿,赵远阳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霍戎也跟着下车,一把拉住他,问他去哪。
“我就过去看看。”赵远阳看向他,“就……买点海参什么的,或者象牙蚌。”
霍戎说:“怎么自己去了?不是怕吗?”
赵远阳每次过来,都有霍戎陪着,赵远阳就让霍戎去帮他买点什么什么海产回来,但很少自己去,从来都远远地看着,因为那股压抑感,让他不敢靠近。
他说道:“我不怕了,你看我都能游泳了……”
比起几年前,他的外表变化并不大,只是变得成熟许多,让人感觉到他是个成年人了,感觉到他是真的长大了、自立了。噺 鮮 尐 說
霍戎想说游泳池和真正的大海是两码事,可他看见赵远阳认真的神色,只能默许他去,道:“我陪你一起去买。”
赵远阳却拒绝了:“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怕的话,我会退回来的。”他坚定道,“你让我自己去吧。”
他总有本事让霍戎脾气全无,霍戎只好点头同意:“去吧,我站在这里看着你。”
赵远阳朝沙滩那头走去,海浪声音很大,海风也很大,呼啸着,赵远阳的衣服都被猎猎的风吹鼓了起来。
近几年间,因为赵远阳私下里的帮助,父亲从一个小渔民,变成了海鲜大王——他从零售海鲜做起,直到大规模批发海产品、冻品,现在还开了店,注册了商标,带着整座岛上的人发家致富。
尽管如此,他仍旧喜欢做一些基层工作,和老乡们一起出海打渔,似乎乐在其中。
赵远阳慢慢走过去,直到靠近了海边,他才感觉到自己腿在发抖。
海水的声音冲击着耳朵,打在耳畔,赵远阳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脑子里一阵晕眩。
他一下跪倒在地,手掌和膝盖统统陷入黄色的砂砾中。
霍戎站在原地,见他不对,立马跑了过来。
还没等他过来,赵远阳听见一个人过来了,伸手扶起他:“小伙子,你没事吧?”
赵远阳脑子晕乎乎的,但这声音却让他精神一振:“我……我没事,”他站起身来,看向来人,“这位……”他纠结着用词,却被他疑惑的声音打断:“小伙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他心里倏地一热,一开口就道:“你记起来了?”
赵父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望着他欣喜若狂的脸,突然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当年那个餐厅的小老板,我记得你,我不会忘的。”
赵远阳愣了愣,海风呼啸着,吹得他脸生疼,吹得眼睛酸涩。
见他没说话,赵父开始怀疑自己的记性了:“你不是吗?像你这样好看的人,我不应该会认错的。”
赵远阳苦涩道:“是啊,是我,你没记错。”
他眼眶略微湿润,声音却显得镇静:“我过来买点海参,我记得这边海参卖得新鲜又便宜,没想到遇到了您……”他说到这里,已经感觉到泪水顺着脸颊下来了,赵远阳伸手一抹,解释道,“说起来,您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我总是忍不住认错,一看见就难过。”他微微一笑,“不过……您不是他。”
赵父哂笑:“不止你,我也遇见好些个人了,说我长得像一位企业家……其实我就是打渔的,哪里有企业家的本事。”
赵远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点点头,最后以极优惠的价格,购买了大量的新鲜海产品,转身回到车上。
当然,他并未靠近海,而是走到旁边的市场上购买的,还买了一些闭合的蚌,打开后里面有一些天然珍珠,赵远阳挑了几个,把那些大小各异的珍珠冲洗干净后,揣到了兜里。
上了车,他坐在霍戎身旁,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剩下的就是释然了。
霍戎长臂搂着他的肩,车子离海边越来越远,赵远阳的目光也从窗外收了回来,头一歪,靠在霍戎身上。
“我们阳阳变勇敢了。”霍戎轻声道。
赵远阳闭着眼睛说:“我还是怕,但是没以前那么怕了,可能再过几年,等我忘记那个梦,我就变得真正勇敢了吧。”
他伸手一摸兜,摸出几颗大小不一的珍珠来,他有个习惯,就是无论见到了什么,只要让他觉得欣喜的东西,他就会送给霍戎。譬如几年前,他们“刚认识”不久,赵远阳在九月的校园里摘了一捧桂花,就顺手送给霍戎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礼物,赵远阳很难想起当时的感觉了,只隐约记得,他时隔多年走在高中校园里,馥郁的桂花香让他心里一片安宁喜悦,他觉得这东西既然能让他高兴,自然也能让霍戎高兴了,于是出于讨好的心态,就摘了一把送给他。
他在手心里挑了挑,想挑个好看些的,圆润些的,但这些珍珠毕竟都是天然淘汰品,都是由瑕疵的,没有特别圆润、特别规整的。他挑不出来了,索性全给霍戎了,放在他的手心道:“送你了。”
他一笑,用手心握住:“谢谢阳阳。”霍戎也有个习惯,那就是无论赵远阳送他什么,他一定好好收着。
他非常珍惜这些礼物,哪怕再微不足道的礼物,也是远阳出于真心的,胜过金山银山。
因为珍惜这个人,所以珍惜所有的点点滴滴,从前到后。
正文完
第137章 11.14
赵远阳的拍卖行生意处于灰色地带, 他的东西有些来路正当,也有些来路不正的, 但内地有钱人多,喜欢做收藏的大老板也越来越多了,所以生意非常红火。
加上他有双火眼金睛, 一眼辨真假, 别人想骗他可不容易。
他做这个生意,一开始也是兴趣驱使。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给大大小小上百场国际会议做同声传译, 后来一毕业,他就失去兴趣了,想找个别的事来做。
赵远阳思来想去, 认为能赚钱倒是其次,最主要是要他感兴趣的, 而且能维持兴趣的——最后灵光一闪, 他心想, 与其让外公的收藏品蒙尘, 不如腾出来一些让那些藏品见光。
生意做大后, 他还帮霍戎卖钻石, 说来也怪, 他对钻石没兴趣, 对钱也没兴趣, 可是自己赚来的钱,他就当宝贝似的,赚得越多越高兴。
几年时间, 他变化不小,在人前沉稳内敛,常常出入上流宴会,一些小明星都拿他当肥羊,想宰他,但也不敢贸然接近。
他变得更加完美,也更加遥不可及。
而且和以前那样的“遥不可及”不同,以前人们还会主动跟他说话,敢跟他开玩笑,敢追他。结果现在,他变得越来越像霍戎,或者说是因为相处久后,在人前时,赵远阳就会不由自主让自己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状态来——而在他的心底,霍戎就是他认为的完美的映射。
现在这个他,让人完全想象不出他是当初那个看个乒乓球比赛都能把作业弄丢的赵远阳。
赵远阳睡梦中,接到工作电话说,有人送来一个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不知真假,让他去辨一辩。
他伸手一摸,霍戎不在床上,他听见浴室里有水声,想来应当是在洗澡。
两人做完后,赵远阳就累得睡着了,结果又让电话给吵醒了。
他躺在床上问了句:“几位老师怎么说?”赵远阳不是专业鉴宝师,出于兴趣,他这个当老板的偶尔会去抢专业人士的工作,唯有如此,才能让他这么长久地维持着这项工作的乐趣。
说是让他去辨认,其实拍卖行里请了专家的,给赵远阳打电话,就是让他去看一眼。
“倪老师看完说是商周时期的饕餮纹鼎,他觉得是真的,但品相有损,楚老师却判断是近代的。”电话那头三言两语交代出了事情经过,原来就是两个专家意见不合,请老板去当和事佬,顺便去辨认一下青铜器的真假。
挂了电话,赵远阳躺在床上打哈欠,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哝:“什么破事这么多,整天费那劲吵架……”
两位专家不是第一次这么吵了,每次吵了,赵远阳就要去收拾残局。
尽管这么抱怨,他还是很快就起来了,他起身穿衣服,霍戎便冲浴室推门出来,大冬天里,屋里暖气十足,霍戎用浴巾擦着身体往赵远阳这边走,若隐若现的完美身躯,水珠顺着肌肉中央的沟壑往下流。
他一见赵远阳那副要出门的样,眉毛眼看着就要挑起来了:“阳阳,怎么穿衣服,又出门?”
“是啊,工作。”如今他有了正儿八经的工作,才懂得霍戎从前能抽出那么的空闲来陪伴自己,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互相经历了对方经历过的事,就会变得倍加理解了。
当然,霍戎也不能说是很闲,赵远阳当初认为他挺闲的,是因为他那时候都在学校里上课呢,而霍戎都趁他不在的时候处理公务,留下来的时间便拿来陪赵远阳。
现在不一样了,赵远阳也有工作了,他便深刻地理解到了忙里偷闲的滋味,而且还得时时刻刻照顾着戎哥的情绪。
他工作以来,认识了非常多朋友,甭管是不是真心的吧,总有人每天都叫他出去玩,赵远阳有时候得空,闲得慌就按捺不住寂寞,他喜欢玩,也交了几个玩得来的朋友。但他每次出去都得顾及到霍戎,不希望他不高兴。
他一件件地穿衣服,外面冷,霍戎给他拿来围巾,帮他戴上:“早去早回。”赵远阳低头看完信息里的图片,把手机揣兜里,就势抱住霍戎的腰,笑着说:“我知道的,乖乖等我回来宠幸你。”
霍戎手不老实地伸进他裤子里,捏了把他的屁`股,赵远阳连忙抓着他的手腕:“我要出门了!”
“不做什么,哥哥摸摸看你穿秋裤没有。”他有理有据,接着手也跟着拿了出来,脸上暖意融融,“穿了就好。”
两人结婚多年,已是老夫老妻模式,鲜少吵架,每次赵远阳吵架最多就吼出来一句:“你是不是想离婚了!”紧接着就被霍戎暴力镇压,过会儿赵远阳就稀里糊涂地消气了。
两人在门外亲亲抱抱腻歪了两分钟,赵远阳忙低头看手表:“不行了得出门了,不然第三次世界大战马上就要爆发了——”
霍戎看他忙里慌张地穿袜子穿鞋,忍不住蹲下身来帮他穿上袜子,嘴里说:“等什么时候,你给自己放个假,我们一起放假。”
赵远阳点头应着:“不过现在比以前舒服多了,不用上课不用交作业,坐在家里收钱,一个字,爽。”
外面在下雪,院子里的花草都被白色绒毯覆盖,街道虽然有人清扫,但路边都有很深的积雪,路面也滑,赵远阳坐在车上,眼睁睁看着一个滑滑板的小孩儿在雪地上滑得飞快,他忍不住道:“看着要摔啊……”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孩子跐溜——摔地上了,接着大哭起来。
他看着道:“哎呀,真的摔了。”
前面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笑着说:“赵先生有童心。”
这位司机是赵远阳前两年新聘请的,会和他在车上说话,聊些有趣的话题。
车在红灯前停下了,赵远阳看见有只大金毛靠近了那嚎啕大哭的小孩,低头舔了孩子一口,那孩子便抱着金毛的脑袋抽噎,过会儿自己站起来了。
赵远阳自己不耐烦小孩子,他不喜欢小孩儿,但有的时候看见了,还是觉得挺可爱的,会被逗笑。但若是要他自己去应付,他就不想应付了。
比如戎哥家就有位小朋友,赵远阳头次去做客,两人几乎没有交流,第二次去的时候,那孩子对赵远阳态度非常不好。赵远阳很费解,结果那孩子丢给赵远阳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你和他一样坏。
翻译过来差不多就这个意思,说赵远阳和“他”一样,是坏人。
戎哥弟弟不会说话,听说他平日跟人交流,也不用手语,而是写纸条。
赵远阳更不理解了,首先是这个“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指的是霍戎才对。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出现这么深的隔阂?甚至认定兄长是坏蛋?
他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去打听,更没有追究,只觉得小孩子都这样,很无理。
住的地方离工作地方不远,赵远阳过去后,很快就处理好了事,东西果然是近代仿的,百年前的物件,但不是商周的。
鉴定估价后,把数据报给把青铜器送来的卖家,卖家却说他们拍卖行坑人,还要求见老板。
赵远阳最喜欢有人找茬了,一听眉头就挑了起来,脸上兴味十足:“我倒要看看,谁敢找我的事。”
他当即取下毛茸茸的围巾,整好西装,端着一副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幕后大老板”的态度,去了外间。
他比起几年前的模样,变化确实不小,至少在人前是沉稳收敛的,看着便不好惹。
“几位有什么事吗?”
“有啊,你就是经理?”来拍卖行鉴定东西的是三人结伴,其中一人道,“你们专家权威吗?凭什么说我们青铜器是近代仿的?这是我爷爷多年的藏品,怎么可能是假的!”
赵远阳冁然一笑:“你要是不信我们鉴定结果,可以去别处鉴定。再者,”他脸上虽然带笑,笑意却未抵达眼底,“收藏界水深,或许你东西是真的,是我们鉴定结果有误,几位可以去别的地方碰运气。我们不收取任何鉴定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