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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如此说着,人还是走到她身后,帮她拆凤冠。
    “我本来就是郡主,还用得着摆?叫了你那么久的‘爷’,咱两是不是也该换换了?”她捏着自己脖子道。
    祁望低笑数声:“草民遵命。”
    凤冠被小心翼翼拆下,她乌油油的长发在他手中散落,霍锦骁松口气,僵了一天的脖子总算松泛。
    祁望拔拔她的发,正要笑她,殿外却突然传来轰然炸响。
    他脸色一变,那厢霍锦骁已摸出铜表,笑吟吟道:“戌时正了。”
    炸响接二连三响起,外边乱作一片,兵戎声铮铮而响,匆促的脚步从殿外涌入。
    “三……”事态严峻,顾二不顾一切闯进内殿,看到祁望时不禁怔住,再看霍锦骁也生龙活虎,更是惊愕。
    “发生何事?”祁望把面具扔到顾二面前,他已经不耐烦再戴着面具行事了。
    “筵席出了意外,宫本直人送给各位枭主的礼物里藏着火/药,给炸了……现在外头闹起来了。”顾二收拾收心情冷静回道。
    “□□?”祁望想了想,冷望霍锦骁。
    “我说了,不到最后一刻,输赢难定。三爷,这是我和师兄送你的大礼。”她站在窗边,被窗外火色印亮了眉眼。
    这时候,她又称其“三爷”。
    “你师兄……庞慕……是魏东辞?”他反应过来。
    庞慕便是庞帆之子,魏东辞不是扮作曹如金,而是扮作庞慕。
    “是你的易容术?”见她不答,他攥起她的手。
    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几乎叫人瞧不出破绽来,她倾尽全力在短短数日之内一共雕出三张面具,一张曹如金,一张庞帆之妻肖雅,一张庞慕。今日见到被押上殿的肖雅与庞慕,她一眼便认出——
    “庞慕”是东辞,“肖雅”是沐真。这两人装得还挺像母子的。
    “外头的乱子可不小,三爷不去处理?”霍锦骁坐到锦榻上,翘起脚道,“宫本和枭主位起了纷争,不是正遂你的意?”
    祁望盯着她看了两眼,指指她的鼻子,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转而却朝顾二道:“让你备下的车马可妥当?”
    “早已备妥,正候在北门外。”顾二回道。
    他一把拉起霍锦骁:“走,先送你离岛。”
    ————
    通向海边码头的隐蔽鱼肠道上,一辆马车“嘚嘚”飞奔而过,驾车的车夫不断扬鞭驱马。路面不平,车轱辘不时碾到石头,马车被颠得像要散架。霍锦骁坐在车里,牢牢攀住车壁的扶手,朝祁望开口:“老四不是梁同康的人,怎么会为你所用?”
    驾马车的人,是从前跟在梁同康身边的杀手,亦是他的贴身侍卫。梁同康并无武功,全仗此人保护。
    “他认海玺而已。”祁望看着窗外茫茫夜色,远处灯火似墨色间的萤点。
    她又问他:“这是个好时机,你不留在岛上,费功夫送我离岛做什么?”
    祁望闻言放下挑起的帘子,道:“制造一场混乱就叫好时机?知道他们有多少船只围在漆琉外面?你师兄只是想救你而已。”
    “不是好时机,至少也是时机,能不能掌握那是你的事。”霍锦骁瞥他一眼。
    “你倒会教训我了?”祁望斜睨她,忽又改口,“你此番离去,若要抗击倭寇,需记得倭人狡诈,擅隐藏,并且对我大安海域的水文极其熟稔,尽量不要与他们追逐战,能一举歼灭最好。倭国船只大多小,最大的也只抵我大安中型战船,但倭人在东海肆虐数年,已掳获不少各国战船,你要随机应变。”
    “知道。”她眸色一敛,将先前骄色收起。
    临别之际,再受他赐教,多少叫她想起从前每日在船上跟着他学习的情景。
    他点点头,正要继续说,车轱辘不知碾到何处,竟从地面震起,整辆马车都向左侧倾倒,老四吼了声:“三爷,有埋伏。”
    马车“轰”然倒地,擦着地面往前掼出一段,马儿不知几时挣脱绳索,受惊般嘶鸣着跑远。车厢的门被踹开,祁望抱着霍锦骁从车里出来,看到老四已和数名蒙着脸的黑衣人打起来。
    “是倭人?又是乌旷生?”霍锦骁看那批黑衣人的服饰不像是大安的,倒与东洋武士相近。倭寇早想置三爷死地,好夺取漆琉之势,祁望本也早有安排要击杀宫本直人,不料被乌旷生抢生一步,如今岛上已乱,他的人都留在岛上应敌,只有顾二带着一小队人跟他出来,人数恐怕远远不够。
    “应该是。”祁望眯着眼看远处。
    不远处还有兵戎声,应该是顾二带的人正缠住追兵。
    锃亮的弯刀斩来,他把人往身后一带,单手迎上。已经有四个人围过来,而老四正被其余倭人缠住,脱不开身。霍锦骁功力未全恢复,暂时只能躲在祁望身后,她倒也没闲着,勉强施展了《归海经》,捕捉夜色里的刀光剑影,提醒祁望攻击来的方向。
    “你功夫未复,又施展《归海》,不怕瞎眼?”祁望逼退身前两人,微喘着气道。
    “瞎眼总比死了好。”霍锦骁跟紧祁望。
    旁边冷刃忽至,祁望压着她的头,她顺势一矮身,避过那刀刃,发丝却被削去几缕,祁望踏着星步掠至那人身前,以迅雷之势扭断那人手腕,夺去他的弯刀,再一回刃。
    刀锋在那人颈间划开血口,热血喷洒,腥味弥散。
    “三爷,快走。他们追上来了。”老四喝道。
    人似乎越来越多。
    “好。”祁望不作恋战,拉着她往码头跑。
    此地离码头很近,霍锦骁已能看到码头微弱的光芒与四周礁石,海浪拍岸声也隔空传来。
    她未按时辰去与东辞碰面,不知护送庞帆妻儿的船可安全离开,更不知东辞他们如今怎样,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听觉与视觉变得敏锐,哗哗作响的海浪声却掩盖了所有声音,只有夜色里朦胧的黑影,在月光色露出微不可查的变化。
    礁石上有人伏着。
    森冷的枪口瞄准祁望。
    “小心!”
    祁望才斩退一名紧逼而至的刺客,就听身后霍锦骁尖声疾喝。
    “轰——”硝烟乍起,有人在暗夜里扣扳机。
    铅弹趁夜而至,闷声打进血肉之间。
    “景骁!”祁望被她推开,回头之时眼见霍锦骁踉跄两步方勉强站定。
    他只见她的手藏在宽大袖管里,血一滴滴往下落。
    “我没事。”霍锦骁咬牙,只用手按上自己左臂。
    祁望怒极反手,将刀掷出,只闻一声惊呼,伏在礁石上的人还不等换弹便被祁望的刀刺中胸口,从石上坠下。
    “走。”
    不及细想,祁望拉着她往码头跑去,可身后的人却很快追至,像永远也杀不尽。
    霍锦骁的脚步已有些不稳,他又急又怒,挥出的刀也失了章法。
    正在困斗之际,夜空却忽有明弹飞入空中,将这一隅照亮。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亮光照得刺疼,不由自主地闭起,手里的动作便也跟着一顿。
    “让小姑奶奶来会会你们!”
    伴着清脆的女音,几道人影凌空掠下,加入这场混战。
    霍锦骁眯着眼,看到还穿着肖雅衣裳,梳着妇人头的沐真。她目光再转,瞧见熟悉的凉血刀,季凌肃的笑被刀光照得冷冽。
    “真真?黑虎?唐怀安……苏辰,明河?都来了?”
    霍锦骁念出一大串名字,虚弱笑起。
    一股庞大掌风扫至,将祁望从她身边推开,祁望神色一变,待要回身拉她,却见她已被人揽住。
    “小梨儿。”魏东辞一手抱着人,一手拎着包袱,眉宇蹙成川形。
    佟岳生站在他身侧,执剑冷对祁望。
    “东辞。”霍锦骁见着他,大喜过望。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受伤了?”他沉道,目光里幽火烧得正烈。
    “没事,只是伤及手臂而已。你杀人了?”她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
    魏东辞便将手里包袱往祁望面前一扔,包袱散开,一颗人头滚出。
    赫然便是乌旷生。
    “你救了她,这是我送你的礼。宫本直人正带人往南哨区攻去,如果你现在回防,应该还来得及。”魏东辞冷道。
    祁望站着未动,身后是兵刃交错的景象。
    “多谢。”他开口,目光落在她身上,“拐过这片礁石区,那里有个旧码头,船停在那里等着。”
    魏东辞点点头,打算抱起霍锦骁,她却推开他的手:“师兄,等等,我有话要跟他说。”
    “快点,时间不多。”看了眼四周情势,东辞让开身。
    霍锦骁捂着伤走向祁望,隔着两步之遥停下。
    “你的伤……”他看到血透过她的指缝流下。
    “没事,不必挂在心上。你救我许多次,这回,就算是我还你的。”她淡道。
    祁望不禁勾唇,涩涩笑起。
    “既然如此,你们两清,你走吧。”
    他脸上犹带鲜血,在火色下显得凄厉。
    霍锦骁胸膛起伏片刻,声音萧瑟:“回平南吧,别留在这里做三爷。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继续做你的祁爷。”
    他曾经妥协过一次,这回,便换她妥协。
    “回平南,做祁望……”他失神。
    作者有话要说:  唔,很快可以说再见了……此处应有掌声。
    ☆、永不相见
    风刮得猛, 吹得霍锦骁未及绾起的长发肆意飞舞, 一身嫁衣在火色下更是灼艳无双。四周兵戎相交的厮杀声似乎变得遥远,她怀抱期待的目光如初, 叫人难以拒绝。
    祁望抹抹脸,指尖搓下些血痕,又以指腹推开, 唇边展开一抹温柔。
    “别傻了, 乖。”他声音不大,却压过所有,像雪天里的薄阳, “我若愿回平南,当初就不会让你在码头等我一上午。”
    未赴之约,便是他的答案。
    “你是祁望,不是三爷!”霍锦骁仍固执地要劝他。
    面具落地那一刻, 猜测成真,祁望未死,霍锦骁是欣喜的, 可那喜悦压着的,却是另一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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