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羡瞥了一瞥那两个小丫鬟,满脸的鄙夷, “和她们还费什么口舌,撵出去不就得了。”
入屏忙与她贴耳说, “这毕竟是在宋家, 小姐还是给她们留些面子为好。要不太太回来,又要说你了。”
想到徐氏为了几个破椅子凳子骂她,崔锦羡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的道,“让她们有多远滚多远, 别在本姑娘眼前蹭嫌。”
那两个小丫头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千金大小姐,就被入屏推搡了两下,“还不快滚,难不成非要等着小姐回明夫人把你们都撵出去。”
说话声音尖细的小丫头还算机灵一些, 她慌忙跪下道,“二小姐,是奴婢们冲撞了,奴婢这就滚出去。”她一面说着一面拉了拉另一个小丫头的衣袖,躬着身子从穿堂里跑了出去。
徐氏和崔锦羡、崔锦竺母女三个被安排在东跨院里,由三间穿堂隔着,正中放了个大理石的紫檀木的花架子,摆了一盆盆秋日菊。
那两个小丫鬟跑到廊下,看四下里没人,才喘了口气,悄悄地说,“这位二小姐真是咱夫人的妹妹么?好生厉害。看她那一脸嫌弃模样,还以为咱们多想伺候她似的。”
花悉刚从浣衣处回来,就见到两个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贴耳说话。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躲在柱子后面偷听了一回。
听到她们话里在说二小姐,花悉皱了皱眉头,厉声道,“你们两个不好好伺候主子,在这里偷偷说什么呢?!”
小丫头们刚刚就被吓得不轻,这一下整张脸都变得惨白起来。她们回头看到是花悉,慌忙跪下道,“花悉姐姐。”
“发生什么事了,把你们吓成这样?”
两个小丫头十分委屈道,“我和小红姐姐就好好地守在院子门口,也不知道哪里犯着了二小姐,就被入屏姐姐骂了一顿,撵了出来。”
花悉是知道崔锦羡的性子的,她听两个小丫头这样一说,便明白了其中原由。
“就算不知道哪里犯着了主子,也不该偷偷的嚼舌根子。这一次被我听到便就罢了,要是再有下次可就撵出去了。”花悉瞪着她们道,“算了,你们就先挪去厨房那里帮忙,我再另派两人抵你们的罪过。”
厨房如今正是井二嫂管着,昨儿庄子里送了两小筐河蟹,愁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家里有个刚生了孩子的夫人便就罢了,还住着一个双身子的大小姐。
螃蟹味虽鲜美,却是最性寒,两人都碰不得。只是这两筐河蟹的块头又大,很是难得,若是毁了便是暴殄天物了。井二嫂正难为,就见花悉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我看二嫂子走来走去的,可是哪里遇到了难事?”
花悉处事待人都是十分好的,虽跟着崔锦书陪嫁过来不久,宋府上上下下却都极信服她。
井二嫂连忙过去,回道,“花悉姑娘,你怎么过来这里了?可是夫人想吃什么菜色,你打点小丫头说一声不就行了,何苦自个跑来一趟。”
“来一趟费什么劲。”花悉笑着将那两个小丫头推到井二嫂面前道,“二嫂子,这两个小丫头就先交给你了,让她们给你打打下手,若是她们四体不勤,你且去回管家,打发了她们就是。”
厨房原有两个婆子打下手,可如今家里住了这么多人,便有些忙不过来了。井二嫂瞧了一眼那两个小丫头,见身板还不算太小,言笑晏晏的拉着花悉的手说,“还是花悉姑娘体贴,嫂子在这里谢过了。”
花悉笑了笑,指着还没有生火的炉子道,“天色将晚,二嫂子也该着手做饭了。夫人那里还有事要回,我就不叨扰了。”
花悉刚走两步,却被井二嫂拉住了衣袖,“姑娘,嫂子还得拜托你个事。”
厨房盆里泡着许多河蟹,井二嫂作难的道,“这蟹怎么个吃法呀?”
“这是哪个不长心的庄子送过来的?”花悉看到河蟹也皱了皱眉。
盆子里的河蟹足足有三十几只,若是倒掉不免可惜。她想了想,才说,“另起一锅做出来,给各房主子送去。夫人和大小姐那里就不用送了。”
厨房就设在东跨院的前面,崔锦羡和入屏沿着游廊过去,就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入屏嗤笑道,“花悉姐姐真是能干,到了宋府也能这般如鱼得水。”
崔锦羡便瞥了她一眼,说,“你自然比不过人家,你才来崔府几年,不过是个二等的丫头,人家在你进府之前可就是一等大丫鬟了。”
入屏见崔锦羡转身回去,连忙跟上去说,“小姐,奴婢就要打抱不公了。你和大小姐同样都是嫡小姐,为何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使唤的丫头就是一等的,奴婢就是二等的了。”
崔锦羡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你配不上服侍我,让我再换个贴身的丫头?”
“奴婢怎么舍得离开小姐呢?”入屏脸上的颜色变了变,又笑着说,“奴婢的意思是……”
还没等入屏说完,崔锦羡便打断她道,“你自个没这个能耐,求我也没用。动这个脑筋的空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我母亲,若得母亲青眼,你不就离一等丫头进了一步。”
宋琬中间醒了几次,能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却睁不开眼睛。直到屋里都点上了灯烛,她才悠悠的醒过来了。
孟阶正坐在炕上看书,听到床上的动静,往刚睡醒的宋琬身上瞟了两眼,“睡醒了?”
宋琬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迷糊的道,“你何时回来的?”
明月拿了一件披风给宋琬拢在身上,搀着她坐到炕上。孟阶这才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的道,“原说今日回家去的,谁想到你却睡成了一头猪。”
宋琬看了一眼窗外,天果然都黑了下来。她掩唇笑了笑,接过明月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干咳的嗓子。
“那怎么办?”宋琬低着眼帘看孟阶的脸色。
孟阶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清冷的眸中似有笑意,“我已经向上面请示,说明日要带着拙荆回家,特告假一日。”
“那他们批了吗?”
孟阶微微叹气,“自然是批了的。”
东跨院里也一片灯火通明,睡得正足的崔锦竺坐在炕上扒着河蟹吃,徐氏看到炕桌上一片狼藉,便指着崔锦竺说,“竺儿,你好歹是个小姐,吃要有吃相。”
崔锦竺拿着绢帕擦了擦嘴角,冲徐氏笑道,“我知道了,母亲。”
徐氏十分无奈,摇了摇头,她看到炕桌上只有崔锦竺一个人,又蹙眉说,“你二姐呢?”
崔锦竺吃得正香,并不在意的道,“刚刚还在呢,应该出去了吧。”
徐氏皱眉,和寇嬷嬷说,“你出去看看。”
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影从厨房的方向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崔锦羡就等在西厢房的门前,看到人影,她慌忙拉住她问,“入屏,怎么样了?”
入屏听到是崔锦羡的声音,才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贴着崔锦羡的耳朵道,“小姐,成了。”
崔锦羡攥着衣袖的手才松开了一些,脸上有一些得意之色,还不忘问,“可没让人瞧见吧?”
入屏连忙点头,她抓着崔锦羡衣袖的手还有些颤抖,抬头却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影,吓得她张大了嘴,刚要发出声音,就被寇嬷嬷有力的手掌给捂住了。
崔锦羡也吓得不轻,她回头看到是寇嬷嬷,故作淡定的道,“嬷嬷怎么也不吭一声,可要把人吓死。”
寇嬷嬷将入屏放开,小声的问,“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呢?”
崔锦羡把手里的锦帕一摊,笑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我们惯玩的捉迷藏,嬷嬷要一起玩吗?”
寇嬷嬷怎么说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更何况崔锦羡一个九岁的小孩,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遮掩。寇嬷嬷看了看燃着灯烛的正房,又说,“难道二小姐还不信任嬷嬷吗?若要有什么事情,嬷嬷好歹能给你出个主意。”
寇嬷嬷是跟着徐氏陪嫁过来的,打小崔锦羡就跟着她一起,忠心自是不必说的。只是若是寇嬷嬷知道了,徐氏定然也会知道。
崔锦羡犹豫了一下,才支吾着道,“嬷嬷,羡儿真的和入屏在捉迷藏。”
寇嬷嬷见崔锦羡不想说,也不再逼她,只软着语气道,“天晚了,不如明儿再玩。太太叫您呢,二小姐快进屋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井二嫂回到厨房里, 看到一个人都没有。她蹙了蹙眉, 朝外面叫了两声李婆子。
话音刚落, 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婆子打着灯笼进来, 和井二嫂笑脸相迎道, “二嫂子,你叫我。”
井二嫂看了她一眼,皱着眉说, “让你看着煎药呢,干嘛去了?”
李婆子将灯笼熄了放在地上, 却捂着肚子道,“我刚刚闹肚子, 叫了小红和秋霜来看着, 那两个丫头死哪去了。”她作势便要吵嚷。
东跨院里还住着徐氏母女三个,李婆子这一嗓子又粗又重,必会传到那里。井二嫂连忙拉住她道,“定是跑出去玩了,快别管她们, 炉子上的水都快熬干了。”
李婆子这才作罢, 熄了火, 将煎好的汤药倒进碗里,又放到食盒里。井二嫂指着其中的一碗道,“这个可是夫人的?”
李婆子上前探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说, “我分开弄的,绝错不了。”
“你端着安胎药给大小姐那里送去,莫要弄洒了。”井二嫂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出了厨房的门又回头嘱咐李婆子,“今儿天晚了,你送了药就回去吧,等明儿一早过来再收拾厨房。”
李婆子的儿子是宋家新招来的管事周顺媳妇的老子娘,她如今都是在周顺家住着。
崔锦羡就坐在窗前,看着两盏灯笼一前一后的出了穿堂,嘴角微扬。寇嬷嬷在内间服侍徐氏洗了脸,又出来叫崔锦羡和崔锦竺去歇息。
崔锦竺早就打起了瞌睡,她从炕上跳下来,直奔内室去了。崔锦羡却慢悠悠的捏起炕桌上的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自言自语的道,“是该早些睡,晚上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寇嬷嬷看到崔锦羡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全身一寒。明明眼前的羡姐儿才只有九岁大,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她摇了摇头,心道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又看向崔锦羡,果然见她恢复了一脸的童真,笑盈盈的说,“嬷嬷,羡儿这就去睡。”
寇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攥紧了衣袖。
宋琬正舀着鸡蛋羹吃,她只吃了一口就又吐了出来,蹙眉道,“这鸡蛋羹里面怎么会有蟹黄的味道?”
孟阶夹菜的手一顿,他端过来鸡蛋羹看了看,脸色便沉了下来,“别吃这个了,吃别的菜。”
宋琬便点头,孟阶看着她将剩下的半碗燕窝粥喝完,才命丫头将剩下的饭菜撤了出去。
又有丫头捧了茶来,孟阶漱了口便站起来和宋琬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先睡。”
孟阶挑着帘子出去不久,就见明月捧着食盒走了进来。宋琬正在妆奁前卸妆,明月将里面的安胎药端过来递与宋琬,“小姐,趁热喝了吧。”
宋琬最不爱喝这些苦药,她几乎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喜儿早将蜜饯准备好了,宋琬漱了漱口,忙将蜜饯吃了。
她看着喜儿收拾了汤碗出去,随口道,“倒是怪了,怎么今日的安胎药与平常的不同些。”她又想到刚刚吃出蟹黄味的鸡蛋羹,又摇了摇头说,“难不成是我变了口味?”
明月扶着她坐到床上,笑着道,“莫不是厨房将小姐与夫人的汤药弄混了?”
宋琬也觉着奇怪。虽说汤药大都是一个味道,可她喝安胎药有一段时间了,今日厨房送来的药要比往日里涩一些。刚入嘴时还没有什么不同,可她吃了蜜饯之后舌头还是发涩。
想到这里,宋琬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明月看着宋琬神情凝重,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她捂着嘴道,“我这个乌鸦嘴。”
喜儿送了药碗出去便又折了回来,她听到屋内静悄悄的,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小声的问,“小姐怎么了?”
宋琬抹了一把沁满汗意的额头,闭了闭眼一会儿,才捂着肚子说,“希望不是弄混了。”
屋内人心惶惶,屋外也是慌乱一片。管家来福一脸严肃,看着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几人道,“你们做的好事,明知道大小姐有身孕,怎么还将蟹黄放到鸡蛋羹里。”
孟阶找到他时,来福也是吓得不轻。就是他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螃蟹性寒,有孕的女子是不能吃的。
井二嫂听了脸色大变,她连忙辩解道,“我们厨房是做了清蒸螃蟹,可只给了老夫人和徐太太那里送了去。”
“那这是什么?”来福将鸡蛋羹端给井二嫂看,蒸的细嫩的鸡蛋羹里果然有一小块一小块的蟹黄,只是颜色差不多,若不细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井二嫂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她往后退了两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不可能,我就是害怕河蟹的味道窜到鸡蛋羹里,特地起了另外一口锅蒸河蟹。”她越往后说脸色越惨白,猛然看向她身后的几人,“蒸河蟹的时候你们可都在,出锅后我便让小红给老夫人那里送了五只,徐太太那里送了十只,还有剩下的十多只,我和你们吃了一些,又让李婆子带回家去给她外孙两只吃,便就没了,谁会将剥好的蟹黄放到鸡蛋羹里。”
李婆子此时也是一脸汗津津的,她刚走到家门口就又被叫了回来。在路上,小厮将事态都表明了,她听着井二嫂说完,从怀里掏出两只用手帕包的很好的河蟹,“来管家,你瞧瞧,这两只还没动头呢。”
井二嫂虽是新招来的,可她一向做事谨慎,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她拿厨房的钥匙。来福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又道,“你们可都是看着对方将蟹吃完的?”
几人都慌忙点头,螃蟹这种东西本就难得,她们又都是奴才,哪里有这样的口福,就是得一只也要照着两只的吃。别说蟹黄了,就是蟹壳她们都要嚼上一嚼。
老夫人必不会害她孙女,徐太太也没着缘由害大小姐。来福敛了敛眼眸,又说,“那还有谁进了厨房?”
“除了花悉姑娘将两个小丫头送过来,就没人了。”井二嫂想了想,才回道。
李婆子倒是想起了什么,她欲言又止的,井二嫂便看着她道,“李妈妈,你有什么话就说。”
“我今儿闹肚子,有一回从外面回来,看到……看到……”她犹豫了一下,才又小声嘀咕,“崔二小姐的丫头慌里慌张的从游廊里跑了过去,那时候螃蟹刚洗了入锅,我见厨房的门关着,便没往那地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