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就到了香港。
蒋少明压根就没通知周益生,直接和卓睿带着一半的人, 开车去了姑奶奶住的地方。到了那里以后, 原本上次来的时候, 姑奶奶就已经跟物业说过了蒋少明的身份, 所以人家也没拦着他。只是跟他说, 两天前, 姑奶奶的车就开出去了, 到现在也没回来过, 人可能不在家。
蒋少明想了想,还是上楼去敲了敲门,果不其然没人开门。
没办法,他只能下来了,这会儿,大力已经跟那个保安套了近乎,问了问最近姑奶奶这里的事情。结果保安别的不知道, 却提了一点,“前天走的时候, 我倒是见到蒋夫人了。周先生将车开出来的时候,正巧有只野猫挡在了车前, 我就去把猫赶走了。周先生放下车窗来谢我,还给了我小费, 我从旁边看见了里面的蒋夫人。”
蒋少明又问了一句, “她当时身体状况怎么样?”
保安就说, “跟平日里挺不一样的, 她没化妆。若不是周先生在,我差点没认出来。”
蒋少明听了眉头就皱起来了,姑奶奶是很喜欢漂亮的人,认为女人就应该无时无刻不优雅,所以,就算在别墅里不出门,她都是盛装打扮的,他还问过,姑奶奶说,她只有睡觉的时候,把门锁死了,才会卸妆。
这样的姑奶奶,怎么可能不化妆就出门了呢。
这肯定是有事了。
只是是否跟周益生有关,那就不好说了。但起码现在来看,问题不大,姑奶奶不是那种不会把握机会的人,如果真是让周益生挟持了,周益生下了窗户,看见保安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求救时机,她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即便不能说话,她也会做出其他动作的。
可都没有。
那就是很放心的待在这个环境中。
所以,蒋少明想了想,还是给周益生拨了个电话。
这会儿都已经深夜了,不过电话响了两声,周益生还是接了。他的声音清朗,显然一点不像是被吵醒的样子,问蒋少明,“少明,你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了?”
蒋少明开门见山,“你们在哪儿?我在香港,姑奶奶不在家。”
显然,周益生没想到蒋少明居然跑来了,这会儿声音里总算带了点情感波动,冲他说,“你不是在京城吗?你怎么过来了?”
蒋少明就说,“你编的那理由太烂了,我不信,过来瞧瞧。姑奶奶是在你那里吧,我要见她。”
那边周益生听了就笑了,“义母说我的理由瞒不过你,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的。成了,你在原先的平层那里是吧,现在坐车开出来,我会指挥你过来。”
蒋少明听他开玩笑,知道恐怕没大事儿,也就松了口气,连忙也换了语气,“舅舅,我就是太担心了,姑奶奶毕竟岁数大了。”
周益生也不跟他计较,就说,“我知道,你们往前开吧,我给你发坐标。”
蒋少明和卓睿就直接上了车,按着周益生给的地址开过去。不过,周益生仿佛是在捉迷藏,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车开着开着,蒋少明和卓睿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这是躲人了吧,否则的话,哪里会这么开车。
蒋少明不由扭头往车后看了看。香港的夜也是十分繁华的,虽然这会儿车流量已经小多了,可路上还有不少车,压根看不出哪一辆不对劲。他问卓睿,“我怎么觉得,这是出大事了呢。”
卓睿也有这种感觉,点头说,“去看看再说吧。”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才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洋楼前,蒋少明又给周益生打了个电话,院子的门才开了,将他们放了进去。停了车,蒋少明就瞧见周益生等在楼前,他连忙下来问,“姑奶奶呢。”
周益生就冲他说,“在楼上躺着呢,好不容易睡着,我就没打扰她,没通知她你过来了。”
对此,蒋少明倒是没意见,点点头说,“没事就好。”他其实有一堆问题要问,可心里实在是惦记姑奶奶,就说,“我还是先看姑奶奶一眼吧,否则我心里也不安生。”
周益生倒是没阻拦,直接带着蒋少明和卓睿去了二楼。到了姑奶奶的睡房前,轻轻拧开了把手,这间是套房,他们一开门,里面就先出来个年轻的小护士,瞧见是周益生带过来的,就小声说,“还睡着呢,今天睡得比较安生了。”
蒋少明就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姑奶奶屋子里开着小夜灯,适应后倒是不昏暗,能看清楚她的模样。没化妆,头发也没染了,瞧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到现在眉头都是紧皱着的,拳头也紧紧的攥着,显然,在梦里都不能释然。
蒋少明就悄悄退了出来,等门关了,才开始一连串的质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躲到这里来了?姑奶奶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周益生瞧了瞧卓睿和身后的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们,就知道蒋少明恐怕是误会了,连忙说,“义母身体还可以,其实主要是气到了。”
瞧见蒋少明面露疑问,周益生就干脆直说了,“你们也知道,义母是已故地产商金开霖的遗孀。”
这事儿是早就知道的,蒋少明就点点头。
“金开霖没有后代,所以他的财产都是义母继承的,可前两天,有个年轻男子居然拿着金开霖的遗嘱过来了,说是金开霖的私生子,金开霖在死之前立下遗嘱,所有的财产都归他所有。要义母交出名下所有财产。”
这种事,蒋少明想都想不出来,脸上不由就露出了惊讶,第一反应就是先质疑,“人是真的吗?遗嘱呢?”
一听这个,周益生就嗤笑了一声,“人是真的,遗嘱也是真的。这家伙是金开霖五十八岁那年,去国外做试管得来的,出生从头到尾都有证明。可是这事儿义母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而且,”周益生是气的咬牙切齿,“因为义母早就知道金开霖不孕,压根不管他的风流韵事,所以把心思都放在了产业上。金家的财产有一半是金开霖自己的,有一半却是义母的,他凭什么都给了那小子。这个男人,到死都坑了义母一把,义母听了后,直接就气晕了。”
别说姑奶奶了,就是蒋少明此时此刻,也是生气。
这家伙比他爸还混蛋呢。
不过他脑子倒是很清醒,问道,“姑奶奶的财产和金开霖的没分开吗?”
一听这个,周益生就叹了口气说,“这事儿得从头说起。”他带着蒋少明他们下楼又进了客厅,“金开霖是满族后代,当年的时候,他从广州来香港投奔姐姐,正好跟义母碰上。那会儿义母是孤家寡人一个,带着我爸妈一对老仆人,也是往香港来求生的。两个人认识后,其实并没有多少交往,到了香港后,义母觉得不能坐吃山空,她家里原本就是经营布店的,自己又有一手好手艺,就带着我爸妈开起了服装店。”
“当然,她手头钱财有限,所以门头很小。好在她手艺好,态度又好,最重要的是,义母很爱打扮,眼光要比一般人好得多,所以客人也不少。后来,生意越做越好,我们就准备扩大店面。结果那会儿,香港也乱的很。义母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手中还有些许钱财,就让人看上了。
那人是混黑的,直接就给义母下了令,要不嫁给他,要不就试试他的本事。义母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这样的人,可她也知道,如果拒绝的话,恐怕没什么好日子过,那个乱糟糟的年代,丢一个人简直太正常了。可她不是服输的性子,逼急了就想到了当初认识的金开霖,那会儿金开霖说他家里有人在香港,她就去找了他,想找条路。
结果没想到,运气那么好,金开霖非但记得义母,他姐姐家里居然颇有权势,可金开霖不好给他姐姐惹麻烦,就干脆让义母将生意挂在了他名下。那人不敢招惹金开霖的姐姐,见此就收敛了。两人就是那会儿熟悉起来的,没多久,他俩就恋爱结婚了。义母那会儿真心跟金开霖过日子,再说虽然说是提倡女性进步,可女人做生意总是受到各种不便,她就以金太太的身份,料理自己的生意了。所以,这生意从名义上说,完全是金开霖的婚前私产。”
说到这里,周益生就叹了句,“两边生意都是越做越大,后来再分开就扯不断了。义母又没有生育,金开霖也越来越花心,她原本也发愁,怕自己忙活半天没得到什么。不过后来她偷偷去查过,金开霖的精子没活性,是生不出来的,她就没再说这事儿。当然,”周益生说了个特别符合姑奶奶性子的事儿,“从那儿往后,她的产业就都写在她名下还做了公正了。所以,就算履行了遗嘱,义母也不会没钱。她就是……一是不甘心被金开霖摆了一道,二是不甘心将自己的东西给了金开霖的后代。就气着了。”
说完这个,周益生又叹道,“现在想来,金开霖恐怕也防着义母,他恐怕一直都在做试管,试图生个孩子,只是瞒着义母,还让他做成了。”
蒋少明可不认这个便宜姑爷爷,直接就说,“做成就做成了,他自己的财产愿意给谁就给谁,算计姑奶奶,太下作。”
一听这个,周益生就说,“你不知道,金开霖有多疼这个儿子。五年前,他立遗嘱的时候,为了保证有人给他儿子撑腰,专门找了几个有权有势的老朋友给他作证。那天,就是这群人领着那小子过来的,哪里是跟义母说这事儿,分明是逼宫,恨不得让义母立时离开,将手里的钱财给他们,这些人不是不能得罪,可有他们在,事情就麻烦了太多。我瞧着这样着实不行,就带着义母来了这边,先避一避。”
蒋少明这会儿就不愿意了,说他,“都这样了,你还瞒着我们。”
周益生就说,“是义母的主意,不想扯你下来,毕竟是香港的事儿,你在这边也帮不上忙。”
蒋少明听了却不同意了,冲着他说,“别的帮不上,一起想想主意却是能的,姑奶奶太外道了。”这话不过就是提一提,想来周益生也劝不住姑奶奶,所以蒋少明随后就换了话题,问他,“你藏的这么隐秘,那人又来找过?”
周益生点了头,“这都是第二个住所了。那小子是不达目的死不甘休,每天都找上门,我们不见,居然直接在门口守着了,我干脆就又换了地方。”
蒋少明就说,“这是对的,他手里有遗嘱,总不要跟他正面碰撞,否则的话,名声难听的很。”蒋少明如今也成熟了,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尤其是,这件事姑奶奶和那小子都有理,一个是发妻一个是亲生,向着谁,就要看谁更得众人心了。“只是,”蒋少明又说,“总是躲着,也不是个办法,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欺负他,不认呢。”
提起这个周益生就叹口气,“义母也在咨询律师,看这事儿怎么办为好。现在只能先放出了义母生病的消息,拖一会儿吧。”
蒋少明于是看了卓睿一眼,卓睿一直沉默的听着,这会儿却问了一句,说道,“姑奶奶的意思是……”
就听周益生斩钉截铁地说道,“义母气坏了,是一分都不想给。”
第106章
得了姑奶奶这句话,蒋少明和卓睿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此时说完话都凌晨了, 姑奶奶又无大碍, 两个人放了心也不用等着她醒来, 周益生便安排了两个人住宿。
蒋少明以为还是两个房间,哪里想到周益生似乎都知道了,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卧室, 说道,“你们住这里吧,等着义母醒了,我会打房间的电话通知你们。”
说完, 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等着进了门,蒋少明还跟卓睿说呢, “姑奶奶这是告诉他了。”
这一天折腾的不得了,先是从京城飞到了香港, 又这么担心到了半夜, 卓睿瞧着蒋少明都大呵欠了,就一边说, “他们是母子, 怎么可能不说。而且姑奶奶这事儿挺积极的,早就说要请亲朋好友去京城吃喜酒了。”一边心疼道, “太晚了, 睡吧, 你都睁不开眼了。”
蒋少明还不愿意,“我还没洗澡呢。”
“洗了澡就要吹头发,一折腾就是半个多小时,人也精神了,先睡吧,明早洗。”卓睿边说就边推着他往里面走。
蒋少明还有点不愿意,“一天没洗,肯定臭了。”
上次明明还嫌弃他都酸了的家伙,这次居然低头在他头发里闻了闻,说了句,“没味挺香的,我不嫌弃,睡吧。”
蒋少明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刚刚紧张的心情,也被缓解了,扭头笑骂他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双标啊,嫌弃的是你,不嫌弃的也是你。”
卓睿一听就说,“真的没味啊,不信我再闻闻。”说着,他就将脑袋向下,从头顶一路闻到了蒋少明的脖颈,然后将头埋入其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闷闷地含混的说,“还是没味啊,挺香的。”
蒋少明被他的呼出的气挠的,仿佛心里有根小羽毛似的,浑身都痒了。白皙的脸也变得通红起来,他艰难的呼吸着,顺便用手抚摸着卓睿的厚实的头发,劝他说,“别闹。不是在家里。”
卓睿已然抱住了他的腰身,两个人贴的极密,仿佛生在了一起一样。哪里不知道蒋少明全身的反应,他从脖间抬起头,就瞧见了蒋少明那双半眯着的眼泪,这让他想起了那夜里在浴室里的小混蛋,生疏又迷人,一时间,自己也觉得有点要失控了。
好在他理智还在,知道这会儿不合时宜,只能依依不舍的起开了点身,亲了亲小混蛋的嘴角,肯定的跟他说,“真没味,睡吧。”
虽然屋子里有空调,可卓睿骤然离开,还是让蒋少明觉得,周边一下子冷了许多。他也清醒了一下,脸还是红着,嘴巴里的话却不一样了,嗔怪的说他一句,“你别勾搭我。”
说完,就进洗手间洗漱去了。
卓睿靠在门上,问他,“你不喜欢我我勾搭你有用吗?”
蒋少明这会儿用冷水凉凉热乎乎的脸,终于可以正视卓睿了,瞥他一眼说,“臭美!”
两个人斗了几句嘴,就困极了,洗漱完就关灯睡觉了。只是,刚刚还嘴硬的小混蛋,在关灯后不过五分钟,就抛弃了自己的被子滚了过来,凑到了他身边。卓睿太了解小混蛋说一套做一套的性子了,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交颈睡去。
姑奶奶原本就上了年纪少眠,原先起得晚只是醒了不下床而已。如今她心里有事,更是睡得不安稳,天微微亮,就睁开了眼。
小护士一瞧她醒了,就先给她端了杯温水,姑奶奶一边喝一边就问她,“昨天晚上有事啊,我听着吵得很,只是头疼,睁不开眼睛。”
小护士连忙把蒋少明和卓睿来了的事儿告诉她了。
姑奶奶听了后虽然嘴巴里说着,“这两个孩子,芝麻粒大的一点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赶了来。他们公司还开不开啊,不像话。”可脸上却露出了高兴的模样。
能伺候她的小护士自然是人精,一瞧就知道,这是欢喜呢。就问,“他们睡之前说您醒了就叫他们,您看是现在叫呢,还是等等。”
姑奶奶就摆摆手,“让他们睡吧,年轻人觉多,晚上忙了半夜肯定累了,什么时候醒了再过来就是了,自家人哪里这么客气。”
小护士以为这些就足够了,结果说完这些,姑奶奶居然打了电话给厨房,细细的吩咐了早餐,“小明明喜欢吃带馅儿的,口味偏鲜甜一些,小睿喜欢吃面条,要拌面……”
等着她吩咐晚了,小护士都愣了,忍不住说,“您可真疼他们啊。”
姑奶奶一听就笑了,“那当然,这是我哥哥唯一的亲孙子,跟我亲孙子有什么区别,疼他不是应该的吗?何况,小明明多孝顺啊!”
说完,她就听见了门响,看了过去,发现周益生正站在门外,瞧见她望过来了,一张严肃的脸就露出个微笑来说,“义母,您醒了。”
姑奶奶就点点头说,“怎么了?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
周益生无奈的看了一眼窗外说,“他又来了。”
蒋少明昨天忙了一天和大半夜,累得不得了。若是他一个人,肯定睡得警醒,可在卓睿身边,他就放了心,一夜深睡,早上还没有醒的架势,是卓睿将他叫醒的。
他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看着卓睿近在眼前的俊脸,摸了摸他新长出来的胡子茬,捏着他的脸说,“才几点啊,再让我睡会儿。”
然后就听见卓睿拿着他手亲了一下说,“门前来了个人,刚到。我猜就应该是金开霖的便宜儿子。”
一听这个,蒋少明顿时精神了,眯着的眼立时睁成了滚圆,爬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跟前,掀开了一点窗帘往外看。
他们住的房间是在阳面,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就瞧见外面站着个年轻人。离得远,看不分明,只能瞧见这人穿着衬衫和牛仔裤,头发不长不短,隐隐约约是个白皮,长得应该还不丑,一副老实乖巧的学生样。
卓睿这才说,“恐怕昨天是尾随我们才知道的地址。看这样子,挺有耐心的,不好对付。”
都是小混蛋,谁不了解谁呀。
蒋少明不屑道,“不够是做这副样子,给那群老头子看的,顺便博名声的。”他昨晚虽然闹腾,可也想过的,“姑奶奶还活着,他想要全部的财产,虽然有遗嘱,可若是真这么干了,恐怕也是遭人唾弃。他拿着遗嘱出来,嘴巴上说着要接受所有财产,其实是给谈判留有余地,他恐怕是想认个妈。”
卓睿点点头说,“他拿着那些财产不过是个有钱人,那群老头子虽然照应他可毕竟有自家子孙。跟着姑奶奶才算是香港的豪门,能借着姑奶奶的人脉出入上层社会,完全不一样。他们这么想,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