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下了一场盛世大雨,整个世界都是清冷冷的,她站在外界漠然旁观这场浩劫,原以为心里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从阑珊大雨那端走了过来,漆黑的头发被雨黏在脸上,他摘了眼镜,如墨般的漆黑双眼在雨雾里格外的朦胧,又格外的清晰。
他穿过雨帘,面无表情的寡淡脸庞落下雨水,砸出一片片水花。
他眼里的笑意也似是染上了花绽放过的痕迹。
他向她靠近,带着穿过一个世界还残存的笑意。
音乐声骤然响起,钟念陡然回神。
眼前的人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水帘。
钟念整个人格外的怅然若失,又格外的不敢置信。
梁亦封……在她失神的时候,想到的人竟然是梁亦封。
太……荒谬了。
钟念摇摇头,转身离开这个音乐喷泉。
她边走,边否定自己,觉得方才那些不过是一场遐想,大概是今天太累了,所以才会想起他;大概是最近与他接触的太多了,所以她才这样情不自禁。
可情不自禁,首当其冲的便是——情。
钟念自问,她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动过情。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暖意,她伸手把脸颊两边的碎发挽至耳后,目光浅浅往外一扫,却突然定住。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高档轿车。
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的人静坐着,他侧脸清晰深邃,下颌线紧绷,耳边的金丝框眼镜在暗色环境中反射着光亮。
他静坐着,仿佛整个世界都陪他静止一般。
钟念站在马路对面,她在那一刻,也不知是该进还是要退。
倏地,他转过头来,穿过繁忙车流,穿过拥挤人群,秒针滴答,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紧锁住。
然后,钟念看到他打开车门,向她走了过来。
钟念在当下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曾几何时这样失措过,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梦幻影。
梁亦封在她面前停下,他薄唇微抿:“钟念。”
钟念下意识抬头应他:“嗯。”
她双眼放空失焦,瞳孔里的月光皎洁似水。
梁亦封喉结微动:“怎么在这里?”
耳边车鸣声响起,钟念缓缓、缓缓的把理智拾了回来,“买衣服。”她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试图证明她确实是来这里买衣服的。
梁亦封却十分不按常理出牌,在她举起购物袋的时候,他抄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接过她手里的这些袋子。
钟念:“我自己可以拿的。”
梁亦封不容置喙道:“我来吧。”
钟念垂了垂眸,也没再做挣扎。
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梁亦封说:“刚吃完饭,路过这里。”
“一个人吗?”
梁亦封摇了下头,“还有沈放。”
钟念左右看看,“他人呢?”
梁亦封眉头紧蹙,“买奶茶去了。”
“……”
钟念疑惑:“他还喜欢喝奶茶啊?”
梁亦封说不是,“他太太喜欢。”
“他结婚了?”这倒是钟念没想到的,毕竟沈放看上去年纪不大,整个人身上都透露出一份玩物丧志的气质,像他这样的不羁少年,钟念以为会一直鲜衣怒马,一直声色娱乐至死,就像隋禹。
其实看上去,隋禹和沈放都是同一类人。
但没想到,沈放竟然结婚了。
梁亦封挑了下眉,“嗯,他结婚好几年了。”
钟念眨了眨眼,明显不太信。
梁亦封说:“他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的太太。”
那倒不必了。
好奇心到此为止就足够了,再多的窥探便是骚扰。
钟念说:“我信了的。”
马路对面此时正好出现了一个人,是手捧着杯奶茶的沈放,他小心翼翼的单手捧着,另一只手拿着只手机在打电话,眉宇之间尽是温柔之色。
梁亦封问她:“你准备干什么?”
钟念收回视线,说:“回家吧。”
梁亦封说:“我送你回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在她问完之后,梁亦封漆黑的双眼就直勾勾的盯着她。
其实他不会穿雨而过,钟念想,那场盛世滂沱大雨下,梁亦封大概是唯一一个手拿一把黑色伞的人。
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缓缓抬起雨伞,水珠沿着伞柱缓缓落下,一串串水珠连接成线,在地上旋出一圈水花出来。
但他的眼底,确实有过花开过的笑意。
像是穿越了一千年,他的笑意很淡,却只为她而笑。
钟念用指甲扣了扣手心,陡然回神。
她看着面前的梁亦封,对上他的眼神的时候,回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反倒是说了句背道相驰的话来:“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之后,她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是确确实实的笑意,眼里又蕴藏了对面大厦的璀璨星光,笑起来的时候分外的迷人:“客气了,钟念。”
他的嗓音低沉,随着凉风入耳,格外的有质感。
钟念十分不自在的别过头,不看他。
梁亦封倒也不在意,转过身,陪她一起过马路。
他站在车来的那一个方向,高大的身影挡住她,到了车边,他为她打开车门。
钟念坐了进去。
梁亦封也随之而来落座。
后车厢的空间很大,但梁亦封拎着的几袋衣服被他放在右侧,虚虚实实的站了许多的空间,钟念坐在他的左侧,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之后,只觉得靠近他的那半个身子温度格外的高。
梁亦封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又怀有歉意道:“位置太挤了,就这样挤一下,可以吗?”
坐在驾驶座的沈放透过后视镜看到梁亦封右边空出来的一大片位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腹黑,是没有人性的!
钟念点了点头:“可以。”
梁亦封遂又往她这边靠了靠。
衣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抬头看向沈放,沉声道:“可以走了。”
沈放看到了梁亦封眼里的亮光,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继而快速地发动车子,“行嘞。”
钟念余光看到梁亦封笔直的坐在自己的身边,位置不多,他坐着似乎也不是很舒服,钟念下意识的往另一边靠了靠。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钟念条件反射的往前倾。
腰上却被人禁锢住,一个用力,她就倒入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钟念缓缓的睁开眼,低头,看到了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修长,干净,有力。
那只手很快就从她的腰间挪了开来,头上有个声音响起:“沈放,开车认真点。”
沈放懒洋洋道:“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谁好,怎么说,也是抱着了不是?
梁亦封收回手,问她:“还好吧?”
钟念双脸绯红,“没事,刚刚……谢谢你。”
梁亦封挑了挑眉:“你还要和我说谢谢到什么时候?”
钟念扭头看他。
车窗外斑驳路灯一闪一闪而过,落在他的眉眼间,使得他的神情格外的扑朔迷离,猜不清楚。
钟念想了想,说:“总得道谢的。”
梁亦封说:“没必要太和我客气的,钟念。”他念她的名字的时候,咬字格外的清晰,又带了那么点缠绵缱绻的意味。
钟念听得耳尖一酥。
她不自在的看向车窗外,轻声说:“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
梁亦封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嗯。”
沈放在前面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只觉得闷骚遇闷骚,生活单调没有一点情趣,不像他和他家宝宝在一起,时时刻刻处处都是美好。
嗬,我家老婆最好了。
沈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