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说话时倒是两人难以区分,可只要这一说话,一张嘴吗,便轻易露了馅。
原来这妹妹芳菲声音娇憨,为人伶俐可爱,而这姐姐芳苓声音清冷,为人多为沉稳严厉,旁人许是难以区分,但这玉楼东里的一众丫鬟婆子倒是一眼便可分辨。
芳苓用眼神叱责了芳菲一番,只一脸严厉的对着芳菲道着:“如何能在背后妄议主子,若是叫旁的有心之人听到了,还以为是咱们姑娘在背后授意着说三道四了,回头叫顾妈妈知道了,看不好生将你罚上一罚···”
想了想,又忙对秦玉楼道着:“姑娘,您别听芳儿瞎说,这丫头说话有时不过脑,实则没得什么旁的坏心思···”
秦玉楼闻言只抬眼打趣似的看了芳菲一眼。
芳菲忙小声委屈道着:“姑娘···”
秦玉楼勾了勾唇,笑着道着:“你姐姐教训得对,这一次便是连姑娘我也不站你这一边了···”
姐姐过于严厉,往日里妹妹若是惹了什么事,秦玉楼总是会护上一二,也自是晓得两个丫鬟素来忠心耿耿,便是这一遭,也不过是心疼她这个姑娘这才忍不住抱怨抱怨罢了。
不算多大点事儿,不过——
秦玉楼此番却是对芳菲道着:“你姐姐说的对,咱们在自个院子里说些有的没的其实倒是无碍,只太太最不喜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你们两个是我跟前得力的,若是将来出了这院子,出了这府邸,便是一言一行也是代表着你家姑娘甚至是整个秦家的脸面,是以,咱们时时需得谨言慎行,更何况——”
秦玉楼将茶隔到了案桌上,垂了眼,语气慢条斯理的道着:“皆是自家姐妹,何须如此计较,话说这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了,二妹妹性子素来清冷,三妹妙语连珠,四妹许是闹腾了些,不过是每个人性子不同罢了,谈不上什么劳什子好的坏的,指不定旁人还会觉得你家姑娘妖妖艳艳的,平白无故的带坏了人,私底下尽遭人嫌了···”
芳菲忙道着:“怎么会···”
一时想到这两年外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谣言,小脸上满是一脸的愤愤不平,芳菲只咬牙道着:“外头皆是些个胡说八道的睁眼瞎,那些个迂腐的书呆子不去考取功名便罢了,反倒整日里跟个腌臜婆子似的,四处乱嚼,回头叫我撞上了,定要吐他满脸的口水···”
一时,又只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秦玉楼道着:“姑娘,您切莫在意那些个疯言疯语,外头之所以传的那样广,定是私下有人嫉妒您的美貌,您的品性如何,在这元陵一众簪缨世家夫人眼里哪个不是瞧得分明···”
秦玉楼倒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着:“你家姑娘才不会在意,横竖是过自个的日子,又不靠旁人的眼光过活···”
芳菲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道着:“姑娘说得极是,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然话虽如此,秦玉楼一时倒是想起了近来这一段时日母亲的忧愁,好看的眉毛顿时轻轻皱起。
她晓得母亲近来在为着她的亲事操劳。
这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亲事上,她晓得母亲定会悉心料理,便也从来未曾过多过问过。
虽未曾过问,当然,也自晓得母亲向来对那颜家有意。
颜家兄长颜邵霆生得英武不凡,一表人才,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早两年便已知双方父母似有这个意思了。
只近两年来,她名声在外,对方态度倒是微妙起来了。
至于旁的人家,家世好的,大抵皆是原因相仿,而这不上不下的,母亲便又瞧不上眼,这才导致母亲日渐烦扰罢。
因着生得过于美艳,而难寻婆家,因着这一原由,秦玉楼心中倒是满心无奈。
“对了,今日前头不是来了客人么?这会子客人可是还在太太院里···”
秦玉楼翻开账本,一时便又想起了这一茬,便又问着。
芳苓忙回着:“回姑娘,几位夫人早已经离府了···”
芳苓只将彼时的情形一一细说着,只道着颜夫人不过才做了一刻钟便有丫鬟匆匆来报,因着府中有要紧的事儿,便匆匆离去了,倒是刘夫人与王夫人久坐了片刻。
秦玉楼闻言微微挑眉,随即勾唇淡淡的笑了笑。
看来,与这颜家,怕是没得那缘分了。
不过想到那兄长颜邵霆,秦玉楼倒是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罢了罢了。
自古姻缘由天定,缘分这种事儿,历来强求不得,横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才懒得操这份心。
秦玉楼拿起笔墨,翻开账本细细查看了起来。
芳苓芳菲二人见状,一人留下伺候添茶磨墨,一人轻手轻脚的的合上了门退了出去。
见后头院子里有几小丫头在树荫下踢着毽子玩耍,芳苓轻咳了一声,几个小丫头顿时吓得跑没影了。
这秦玉楼对院子里的下人历来宽厚,尤其是那几个跑腿的小丫头,从不拘着,芳苓怕惯出了坏毛病,便时常约束一二,院里的丫鬟都怕她。
整个玉楼东静悄悄地。
夕阳西下。
屋子里秦玉楼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忙完了。
芳苓见天色不早了,忙吩咐厨房将晚膳送来,院里便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用完膳后,芳苓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姑娘的一句话,忙问着:“白日里听闻姑娘提及了颜家办的花宴,往日里姑娘向来不做理会的,今日听姑娘的意思,这一回可是将要去么?”
秦玉楼想了一阵,只叹了一口气,道着:“颜家姐姐不日便要嫁去京城了,此番一嫁,往后怕是难得相见了,这一回,不去怕是说不过去了,如此,那便去吧···”
芳苓闻言点了点头,忽而又道着:“奴婢瞧着今儿个白日里三小姐过来,神色仿佛有异,似是有话与姑娘说,只碍于二小姐与四小姐皆,便将话咽了进去,怕是也是因着此事罢···”
秦玉楼想着三妹妹几番欲言又止,心中倒是有些了然,只有些无奈道着:“昨儿个颜家姐姐递来的帖子,怕是二婶又将三妹的帖子给扣下了罢···”
横竖这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秦玉楼这般说着,只无奈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瞧到朋友圈做微商的小伙伴们的口号宣言——
一白遮三丑
一高遮五丑
一瘦遮七丑
一富遮所有
第6章
六月初八,元陵知州府颜家设宴,请了许多元陵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参宴。
所谓花宴,其实同诗宴,画宴等一般无二,元陵人士才子佳人众多,多为高雅之辈,历来师出有名,万事喜爱沾些雅兴。
而这花宴名为颜家颜夫人办宴,实为颜家大小姐颜明锦私下操持着。
这世家大族的小姐到了年纪,便会尝试学着操持查账管账,好为将来能够在婆家接手掌家,打点家业做准备。
更何况,这颜明锦乃属高嫁,嫁到了京城高官兵部侍郎家里,因是舅家,他日进了门定是要着手打点中馈的,而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无一不是高门显贵,他日处处得行事妥帖周全,不比元陵这地方上来的清闲。
是以,此番这颜明锦亲自操持着,算是为往后嫁做他人妇提前练手罢。
其实说到这操持宴会,说起来容易,这做起来可是不易。
操办宴会历来繁琐,事事得打点周全,万不得出了什么岔子,便是人多口杂的,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也得有临危不乱的底气,方算作是成功周全。
说来,这秦府自秦玉楼十三岁开始,便已是由着她在全权料理了,操持过的宴会举不胜数,不过外人倒并不知情罢了。
因着此番怕是这颜明锦成亲前最后一次露面了吧,而秦玉楼自小又算是与颜家兄妹二人一块长大的,尽管随着年纪渐长,各自脾性喜好日渐不同,后又因着两家因亲事似有些嫌隙,渐渐地疏远些了,到底曾亲厚过,秦玉楼此番是不好不去。
约莫有大半年未曾出过门了,她怕才算做是这元陵城中最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罢,偏生她这个轻易不出门的,反倒是个名声在外的。
说起来,倒是有些讽刺。
因着她往日鲜少出门,这一遭,可算是忙坏了这玉楼东里的一众丫鬟们,从衣裳、头饰,甚至小到手中的帕子,都将要一一斟酌商榷,宛若天大的事儿似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还是在顾妈妈的拍板下,这才有了定论。
顾妈妈是秦玉楼的奶娘,与秦玉楼极为亲厚,当初手把手的将她奶大,自秦玉楼得了院子后,便一直随着过来替她料理这玉楼东。
这玉楼东除了顾妈妈,另有守院的钱婆子及王二家的二人,大丫鬟芳苓芳菲二人,二等丫鬟湘菱、归昕二人,并三等丫鬟彩筏、抚袖、蕊儿、佟儿四人,及跑腿的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和后头一些粗鄙打杂的婆子丫鬟。
另院子里还设有一个小厨房,由薛婆子掌勺,并几个粗使婆子丫鬟打杂。
不过侍奉秦玉楼这么一位主子,便有满满当当的二十余人伺候着。
旁的几个院里的小姐配置除了私下未曾设立小厨,其余大抵如此,不过因着大小姐及四小姐有两位太太料理着,便是如此,至于另外两位,明面如此,私下如何倒是不好说了。
却说在这参宴的前一日,太太袁氏院里的丫鬟茗儿忽然来到玉楼东,说是太太有事请大小姐前往一遭。
秦玉楼琢磨着怕是还是因着明日出府一事罢。
其实早起去给太太请安便几经嘱咐过了,不过是出一趟府,看来,母亲到还蛮紧张的。
这般想来,秦玉楼重新梳洗一番,便领着芳菲、湘菱二人前往太太院里。
绕过了一座园子,走在抄手游廊上,便可瞧见正房大院,太太住在北院,大房正房大院乃是秦家最大的院子,只见有三四间威严轩丽的正房,后头还有大大小小的厢房若干,院外有小丫头 正在洒扫,里头丫鬟婆子穿行,好不热闹。
秦玉楼进了院子,丫鬟婆子纷纷恭敬行礼,秦玉楼笑着摆摆手,抬眼便瞧见母亲跟前得力的大丫鬟知椿早已候在了屋子外的台阶上,正等着秦玉楼了。
见她来了,忙迎了上前,直笑吟吟的道着:“大小姐,您可算来了,太太都打发奴婢瞧了好几遭了···”
秦玉楼朝知椿客气的唤了声“知椿姐姐”。
知椿忙朝着秦玉楼福礼,一脸惶恐道着:“大小姐切莫如此称呼,真是折煞奴婢了···”
二人寒暄一阵,随着知椿只压低了声音朝着秦玉楼道着:“大小姐快些进去罢,太太可是给大小姐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秦玉楼闻言只有些诧异。
正在这时,只听到一道故作威严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人都已经来了,还在外头磨磨蹭蹭的作甚,还不赶紧的进来···”
是一道妇人的声音,尽管故意压着声,显得有几分严厉,但依然改变不了那声线的温柔细腻,丝毫不令人害怕。
知椿故意缩了缩脖子。
秦玉楼则勾了勾唇,笑着推门往里走了进去。
待进了正厅,一眼便瞧见了对面的椅子上正坐着个年轻温婉的贵太太,那人头戴赤金如意金钗,手上套着一对滴翠墨绿色的通透玉镯子,身上穿着一身金色孔雀纹理软绸褙子,上头缀着羊脂玉,身形略微丰盈,但丰满而不肥硕,纤细又不骨干,实乃绝佳贵妇风范。
此人便知是这秦家大房的正房太太袁氏,秦玉楼的母亲是也。
袁氏年纪约莫三十二三左右,然而生的貌美温婉,一双如水杏眼宛若少女般,又隐隐藏匿了一丝妇人的妩媚,只衬托的整张脸光泽通透,艳若桃李,瞧着不过二十七八。
只此刻刻意板着一张脸,秦玉楼进来时,还睁眼瞪了她一眼,似有些不快,只那双目似含秋波,并不唬人,反倒是有股子嗔意。
秦玉楼见状忙几步走了过去,挽着袁氏的手臂似撒娇的道着:“母亲,女儿来晚了,害得母亲久等,母亲可随意责罚,只母亲可千万别恼,若是动了气脸上长了褶子可不好了···”
秦玉楼的声音酥酥软软的,又加上刻意撒着娇,听在耳朵里只觉得酥酥麻麻的,心中一片柔软。
袁氏向来是个温婉柔和之人,只被他们父女二人哄惯了,稍有不满,便爱故做姿态,此刻见心肝女儿如此伏低做小,心早就软了。
然而听到从女儿小嘴里所道的那些个字语,只着实令人又气又乐。
袁氏又一连着瞪了秦玉楼两眼,不由伸着手指头往秦玉楼额头上戳了又戳,嘴上只娇嗔着:“你个小没良心的,就这么不乐意过来瞧我这个老婆子么?竟然还有闲情与外头的丫鬟闲话家常,不晓得有人正等着么,瞧瞧,磨蹭了多久,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你娘的头发差点都要等白了···”
袁氏不满的控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