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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这五卷是《括地志》总序,儿臣想让您先睹为快,正文五百五十卷,也已送入宫中秘阁,您若想御览,可随时命人呈上。”李泰低声道。他身形魁梧,器宇轩昂,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酷似李世民。
    “嗯,不急。”李世民仍旧看着帛书,脸上渐渐露出赞许之色。
    李泰察觉,心中暗喜。
    对于《括地志》的编纂,李世民一直保持了极大关注。在朝野看来,这无非是李世民宠爱魏王,想通过这部书,让李泰提升个人声望和政治威望罢了。然而,朝野上下却很少有人知道,除了这个表面原因之外,李世民让李泰编纂这套书,其实另有一层隐秘的原因,那就是以编书为名,暗中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来寻找一个人——一个与《兰亭序》密切相关、极有可能知道其下落的人。
    片刻后,李世民又翻了翻其他四卷,才放下帛书,欣慰地看着李泰:“青雀,此书纂成,是有功于朝廷的一件大事,朕一定要好好赏你。”
    李泰心中大喜,但表情仍克制着:“多谢父皇赞赏!不过,此书得以纂成,上则仰赖父皇天恩,下则依靠群僚辅弼,儿臣不敢居功。”
    “好了,咱们父子之间,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李世民拍拍旁边的御榻,“过来坐吧。”
    李泰再也抑制不住喜色,躬身一揖:“谢父皇赐座!”
    能与皇帝共坐一榻,显然不是一般的荣宠,别说满朝文武无人有此待遇,就算李世民的十几个儿子,也就只有李泰能得享这份殊荣。而在此刻,“共坐一榻”对于李泰还不仅仅只是一份殊荣,更是一个暗示,暗示他可以向李世民禀报某些更隐秘的东西了。
    对此,他们父子自然心有灵犀。
    “父皇,儿臣还有一件喜报要奏。”李泰坐在一旁,压低声音说。
    李世民故意闭上眼睛,用手轻揉太阳穴:“说吧。”
    “儿臣已经发现辩才的线索了。”
    李泰所说的辩才,是一个和尚,也是王羲之七世孙智永和尚的弟子。根据李世民最初的调查,智永本名王法极,是王羲之第五子王徽之的后人,传承家风,工于书法,于萧梁年间在会稽郡山阴县的云门寺出家,此寺后由梁武帝萧衍赐名,改为永欣寺。据可靠情报显示,《兰亭序》真迹一直在智永手中。隋末天下大乱,群雄纷起,萧铣据江陵称帝,智永与弟子辩才忽然离开永欣寺,前往江陵大觉寺,之后便驻锡于此。武德四年,江陵被唐军攻破,萧铣兵败身亡,智永与辩才遂离开大觉寺,不知去向。
    上述情报,有一些是李世民从大臣虞世南处获取的。虞世南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是李世民极为欣赏的一位书法大家,年轻时跟随智永学习书法,不止一次见过《兰亭序》真迹。武德九年吕世衡事件发生后,李世民曾多次密召虞世南,问询《兰亭序》及智永之事,可虞世南所知有限,无法提供更有价值的线索。
    贞观十二年,虞世南病逝。此时李世民已暗中授意李泰开始了《括地志》的编纂,并通过大量秘密调查得知,智永和辩才于武德四年离开江陵后,便回到了家乡越州,于兰渚山隐居。这座兰渚山,便是永和九年王羲之与数十友人聚会之地。是年三月初三上巳节,王羲之等人在此山间的兰亭溪畔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王羲之更是逸兴遄飞,于酒酣耳热之际援笔写下了千古名作《兰亭序》,后世誉之为“天下第一行书”。
    根据李泰接下来的调查,武德九年,也就是李世民登基后不久,智永便于某个夜晚毫无征兆地去世了,享年一百二十岁。智永圆寂之后,一直跟随并侍奉他的弟子辩才也跟着消失了,从此踪迹全无。
    李世民和李泰据此判断,辩才很可能携着《兰亭序》真迹潜逃他方了,而且极有可能蓄发还俗、改名换姓,就此泯然于芸芸众生之中。在李世民看来,辩才之所以刻意隐匿行踪,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兰亭序》隐藏着某个重大的秘密!这个判断,与李世民从吕世衡事件中得出的判断完全一致,所以李世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当然,李世民并未与李泰分享这一点。他让李泰编纂《括地志》、秘密寻找辩才,只是以酷爱王羲之书法为由,希望通过辩才找到千古名帖《兰亭序》而已。
    此刻,当李世民听李泰说已经查出辩才的线索时,内心顿时颇为激动,毕竟十几年来,这是最接近《兰亭序》真相的一刻,只要找到辩才,就不难从他身上查出所有秘密。
    不过,作为一代雄主,李世民的定力还是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他依旧闭着眼睛,手指轻揉太阳穴,动作不紧不慢,半晌才问:“都查到什么线索了?”
    “回父皇,”李泰留意着李世民的表情,“儿臣已在幽州、扬州、洛州三地下辖各县中,共锁定了十七个可疑对象,据各种线报综合分析,可以推断,辩才定在这十七人之中!”
    “十七人?”李世民“嗯”了一声,“还不错,比漫天撒网、大海捞针强多了。”
    “是的父皇,儿臣打算派出一批最精干的人手,对这些嫌疑对象展开秘密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嗯,你打算派些什么人过去?”
    李泰欲言又止。
    李世民直到此刻才睁开眼睛:“为何不说话了?”
    李泰迟疑道:“父皇,为了尽快查出辩才,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儿臣希望您能下旨,调动……玄甲卫的人。”
    李世民微微一怔,沉吟了起来。
    玄甲卫是一支特殊部队,直接听命于李世民,人数仅两千余人,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该部队是从当年李世民麾下最骁勇的铁骑“玄甲军”演变而来,其中小部分是原玄甲军将校,大部分是近年来严格遴选的青年才俊。
    在大唐王朝建国的历程中,玄甲军曾追随李世民扫灭群雄、统一海内,立下了赫赫战功。玄甲军属于重骑兵,由李世民从四方唐军中亲自选拔组建,主要在野战中担负冲锋陷阵之责,人马皆披黑铁盔甲,故名玄甲。该军分为左、右两部,由骁将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率领。每逢重大战役,李世民必亲披玄甲上阵,以玄甲军为前锋,无坚不摧,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武德三年,李世民围攻洛阳,曾率一千玄甲精锐击破王世充,斩俘六千余人;继而在著名的虎牢关之战中,以三千五百名玄甲骑兵,大破窦建德主力十余万众,生俘窦建德,一举鼎定天下。
    李世民登基后,对昔日王牌玄甲军进行了改编,大部分划归李靖麾下,在击败突厥的战争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然后以余下部分精锐为主体,由李世勣担任大将军,组建了玄甲卫。与玄甲军叱咤沙场、高调煊赫有别,玄甲卫低调而神秘,偶尔在皇帝出巡时担负禁卫之责,但主要职责是执行皇帝直接下达的秘密任务,如针对有问题的高官重臣实施监控、调查、缉捕、审讯等,类似于后世的锦衣卫。在当时的大唐,满朝文武及诸道都督、刺史,一听“玄甲卫”三字,莫不闻之色变、心惊股栗。
    玄甲卫沿袭玄甲军建制,以大将军为统领,下辖左、右两部,由左、右将军分统,各领一千零八十人;每名将军下辖两名中郎将,各领五百四十人;每名中郎将下辖两名郎将,各领二百七十人;每名郎将下辖三名旅帅,各领九十人;每名旅帅下辖三名队正,各领三十人。因是直属于皇帝的近卫部队,所以玄甲卫虽然人数不多,但品级很高:大将军为正三品,左、右将军为从三品,中郎将为正四品下,郎将为正五品上,旅帅为从六品上,队正为正七品上。
    由于玄甲卫身份特殊且职能重大,所以装备也特别精良,其全体官兵一律身着玄武甲,腰佩龙首刀,坐骑均为纯黑的焉耆马。玄武甲是一种铁甲与皮甲复合、以独特工艺制造的多重甲胄,兼具明光铠的华丽、锁子甲的坚固和皮甲的轻便,因材质多样、工序复杂而造价昂贵;龙首刀的刀型源于汉代的环首刀,窄身、长刃、直背,并在汉代“百炼钢”的锻造工艺上进一步采用“包钢”技术,硬度更大,韧性更强,且去掉了柄首的扁状圆环,代之以霸气精美的龙头造型,故以“龙首”命名,总体制作成本十分高昂;焉耆马来自西域,骑乘速度快,负重大,以善走著称,并能入水畅游,故有“海马龙驹”的美誉。
    因玄武甲通体黑色,龙首刀的刀柄和刀鞘也是黑色,焉耆马又都选用纯黑,所以玄甲卫一现身,就会有一股阴冷肃杀之气逼人而来,尤其是集体出动时,更有一种黑云漫卷、压城欲摧的夺人气势。
    这样的一支特殊部队,一般是不会轻易调动的,故而当李泰乍一提出这个要求,李世民着实有些始料未及,一时沉吟不语。
    李泰观察着李世民的脸色,有些心慌,忙道:“父皇,此事是儿臣考虑欠周,玄甲卫实在不宜轻易调动……”
    李世民忽然抬手止住了他:“不,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朕准了!”
    李泰大喜过望:“父皇圣明!”
    洛州,伊阙县。
    县城的市廛上车马骈阗、人烟辐辏,街道两旁店肆林立,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楚离桑一大早就从家里后院翻墙而出,瞒着爹娘偷偷溜到了街市上。
    今天是二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圣诞,城南菩提寺有一年一度的庙会,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楚离桑打从正月十五上元节后就盼着这天的到来,一直缠着母亲一起来逛,可母亲总说姑娘家不宜到人堆里抛头露面,硬是没答应。因实在拗不过母亲,心痒难耐的楚离桑索性换了一身男人的行头,天一放亮就从后院翻墙出来了。
    此时的楚离桑,头戴青黑幞头纱帽,身穿淡青圆领袍衫,腰束一条白玉革带,脚踏一双乌皮六合靴,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活脱脱就是一个刚从县学走出来的青年士子。
    方才楚离桑换上这身行头时,一看到铜镜中的“男子”,着实吃了一惊,差点没认出自己来。在一旁帮她拾掇的丫鬟绿袖更是看呆了,觍着一张花痴脸道:“我的娘亲,这是打哪儿来的一位俊秀郎君!”
    楚离桑得意极了,粗着嗓子道:“这位娘子如此发问,是何用意?”
    绿袖冲她抛了个媚眼:“郎君真是明知故问!奴家的意思,就是想问郎君可曾婚娶!”
    “已婚如何,未婚又当如何?”楚离桑背起双手,学着男人惯有的做派。
    “已婚且罢。若是未婚,那……”绿袖配合得很好,一副娇羞之状。
    “那什么?”楚离桑逼近她。
    绿袖以袖掩面,侧过身子:“那……君既未娶,妾亦未嫁,何不……何不……”
    “何不什么?”楚离桑撩起她的袖子,一脸轻薄相。
    绿袖看着她色眯眯的样子,终于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楚离桑硬是憋了一会儿,最后也忍不住笑弯了腰。二人嬉闹一阵,直到前院传来母亲楚英娘的说话声,才赶紧捂住了嘴。
    楚离桑翻身骑上后院墙头的时候,对站在下面的绿袖道:“记住了,我娘若问起,就说我昨夜做女红做到很晚,三更才躺下,这会儿还没起呢。”
    “赶紧走吧,再不走,奴婢也要跟你一块儿翻墙了!”绿袖噘着嘴说。
    楚离桑冲她眨眨眼:“绿袖乖,下回一准带你去。”说完一个转身,敏捷地从墙头跳了下去。
    绿袖看着空荡荡的墙头,一脸怅然。
    庙会设在菩提寺前的广场上,虽然天色尚早,这里却已是人声鼎沸、万头攒动。
    楚离桑在街边小吃摊买了一包油炸蚕豆,一边在拥挤的人群中游逛,一边咯嘣咯嘣地咬着豆子,还把豆皮啐得老远。她就喜欢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可惜是个女儿身,从小到大都被爹娘调教要温婉贤淑,语默动静都要合乎礼仪,还成天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见人也得低眉敛目、笑不露齿。
    凭什么呢?!
    楚离桑很不服气。就说当街吃零嘴这事吧,凭什么男人可以,女人就不行?所以这会儿,拿着包蚕豆在大庭广众之下晃悠,还故意把嘴里的豆皮啐得老远,楚离桑就觉得特别带劲,心里甚至有种离经叛道的快意。
    庙会上充斥着各种新奇好玩的表演,有走索、角抵、登刀梯、喷火、舞蛇、斗鸡、耍猴、歌舞、说书等,围观人群一个个伸长脖子踮着脚尖,不时爆出阵阵喝彩。楚离桑这里凑一凑,那里瞧一瞧,最后被一摊演皮影戏的吸引住了。
    戏里演的是一个落难书生和一个痴情女子的故事,楚离桑小时候跟着母亲看过几回,只觉得那些红红绿绿的皮影好玩,却压根没看懂。没想到今天一驻足,刚听了几句戏文,她就情不自禁地入戏了。
    女子与书生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了一起。花前月下,二人互诉衷肠,只听女子用缠绵悱恻的声音唱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刹那间,楚离桑的心猛地被击中了。
    究竟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情感,才会让一个女子发出如此动人心魄的爱情誓言啊!又该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这份感天动地的痴情呢?
    兀自浮想联翩、心潮起伏之际,忽觉袍衫下摆被扯了几下,楚离桑一低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高举着一个破碗。他坐在一块装有木轮的滑板上,双腿似有残疾。楚离桑心生怜悯,刚要伸手从怀里掏钱,忽然记起母亲说过,这附近有不少装病装瘸、骗人钱财的乞丐,切勿轻信上当,便把手缩了回来,看着小叫花道:“喂,你成天在这儿装瘸骗钱,也不怕被人戳穿吗?”
    小叫花一怔:“你……你胡说,我哪有装瘸?”
    “别嘴硬了。”楚离桑笑道,“当心哪天被人揭穿,真把你打成瘸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叫花知道骗不过她,便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咒骂:“吝啬鬼,留着钱去买棺材吧!”
    楚离桑一听就急了:“哎,你这臭叫花子,怎么一张嘴就骂人呢?”
    小叫花兀自嘴里骂骂咧咧,双手拄地,撑着滑板想跑。楚离桑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小叫花拼命挣扎,一阵哇哇乱叫,引得周围人群纷纷侧目。
    “住手!”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
    楚离桑蓦然回头,看见一名年轻男子正站在面前威严地看着她。
    我的娘亲,好一个俊秀的郎君!
    楚离桑心里怦猛然一动。该男子二十出头,一身儒雅洁净的白色袍衫,剑眉星目,鼻梁端直,嘴唇和下颌的线条刚毅有力,整个人的气质俊逸出尘,只是神情不太友善。
    “这位兄台,看你也是读书人,何故当街欺凌弱小?”白衣男子盯着她,语气冰冷。
    楚离桑赶紧稳住微微摇荡的心旌,撇了撇嘴:“这臭叫花是个骗子,骗人不成就恶语伤人,我为何不能教训他一下?”
    “你胡说!”小叫花见有人帮腔,顿时有了底气,大喊道,“明明是你小气不肯施舍,还追着我打骂,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见这小子振振有词,楚离桑越发气恼,扬起右手作势要打,白衣男子飞快抓住了她的手腕。楚离桑只觉手腕处传来男子手心的温热,心旌又是一荡,不禁微微红了脸:“你……你放手。”
    “你先放。”男子沉声道。
    楚离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仍然抓着小叫花的领子,本想松开,可又想到自己明明占理,现在反倒成了恶人,心中不忿,对白衣男子道:“方才发生什么你并未瞧见,凭什么就帮着他说话?”
    “方才发生什么,在下是没有看见,不过,你口口声声骂他臭叫花子,还追打人家,我可是耳闻目睹了。”男子缓缓道,“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身患残疾的孩子,可怜可悯,而兄台你却衣冠楚楚、道貌凛然,纵然不说你倚势欺人,至少在下得帮他说句公道话吧?难不成还帮着你来打他吗?”
    此人说话温文尔雅、有理有据,引得围观人群不住点头称是。楚离桑越发显得理亏,只好愤愤地松开了小叫花。男子见状,也松开了她的手腕。小叫花得意一笑,转身要走。“小兄弟,等等。”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倒出十来文铜钱,想了想,又倒出几文,轻轻放进小叫花的碗中,温言道,“去买些吃的吧。以后行乞也要带眼识人,明白吗?”
    楚离桑闻言,登时气得直翻白眼,却又没法发作。
    小叫花终日在街上厮混,自是极会“带眼识人”,只瞥了一眼男子的钱袋,便知还有油水可榨,遂双目一红,哽咽着道:“这位大哥有所不知,小的在此行乞,不是要给自己买吃的,而是要给家里生病的老娘。”
    男子一听,顿时也红了眼眶,便把袋里的铜钱悉数倒进小叫花的碗中,足有三十几文。“对不住,小兄弟,我手头也不宽裕,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小叫花频频点头,一把抓起铜钱塞进怀里,同时还不忘挑衅地斜了楚离桑一眼。
    楚离桑怒目而视。小叫花却有恃无恐,居然咧嘴朝她笑了笑。楚离桑愈怒,正待发作,人群中突然蹿出几个小混混,指着小叫花破口大骂:“二赖子,那天赌输了钱就跑,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二赖子一惊,立刻从滑板上跳了起来,一双麻秆腿竟然健步如飞,嗖地一下钻进人群之中,转瞬就没影了。几个小混混一路骂着追了过去。白衣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手里拿着空空的钱袋子,看了看地上的滑板,又看了看二赖子消失的地方,一脸愕然。
    楚离桑看着他,无比畅快地哈哈笑了几声。
    “这位兄台,你可真是会带眼识人,在下佩服至极!”楚离桑得意地踱到他身边,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
    白衣男子哑然失笑,朝她拱拱手:“是在下看走了眼,错怪了兄台,还请见谅!”
    “看你衣冠楚楚、道貌凛然,我还以为你出手会多么阔绰呢,怎么才给二赖子那么点钱?”楚离桑一脸报复的快意,“莫非兄台的大善之心,只值三十几文?”
    “兄台说笑了。”男子窘迫,“在下最近遇上了难处,手头的确不太宽裕。”
    “哦?这么说,你若是手头宽裕,便会多给他喽?”
    “那是自然。在下若真有余裕,自是不会吝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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