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发誓定要将当日所受的耻辱统统还给大御,这曾经是他为之不断努力的目标,他的身手是南邬所有皇子当中最好的一个,对付大御的手段南邬已经筹谋太久,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他自告奋勇向父皇自荐,亲自前来大御。
但只有当真正面对这个久经沙场的大御战神时,才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戾气,明明没有动手,但却已经让南谦心中有些胆寒,沈从武的刀并没有挨到他,可他却觉得那刀已经实实在在的砍入了他的身体,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在被那样一双略有些浑浊老辣的眼睛注视着,他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沈从武,你给朕住口!你们沈家到底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把大御的百姓放在眼里?!”楚翊泽简直怒不可遏,竟是直接从台上走了下来,径自走到了沈从武的面前,将被他用刀指着的南谦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
“怎么,难不成你连朕也想砍吗?!还不给朕把刀放下!”楚翊泽猛地拂袖朝着沈从武的手臂打去,然而他的手却在空中被人拦了下来,楚翊泽愤怒的回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阻他!
岂料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清冷的双眸,让他原本已经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当即就冷下了一半。
“皇上,南谦此来大御,狼子野心不怀好意,这大殿当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为何皇上却还执迷不悟?”江游的声音很冷,就像是一盆清冽的水,兜头浇在了楚翊泽的头上。
楚翊泽并不是傻子,打从宴会开始,南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都被他看在眼里,但他却根本不认为这是因为南邬有什么狼子野心,而是将这一切全都怪在了江游和沈家人的身上。
如果不是沈长修和沈家人捣乱,这场宴会就不会从一开始的和乐融融变为现在的下不来台,沈长修甚至当着他的面把南邬的使臣给杀了!如果没有沈长修,如果没有沈家,他现在本应该与南谦商榷结盟的事情!
只要想起刚才脑中浮现的那些画面,楚翊泽在那原本冷静下来的神色又再次涌上了怒火,沈长修、沈家,为什么处处都要与他作对?!
这个江山姓楚,是他楚翊泽的江山,哪里轮得到沈长修与沈家在这里指指点点。楚翊泽看着沈长修,声音沙哑,从牙缝里几出几个字:“皇后近来为了会见使臣之事而日夜操劳,如今身体抱恙神志不清,来人,扶皇后回风华殿休息,没朕的命令不可出来半步!”
“皇上不可!”楚翊泽此言一出,殿内的大臣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惊呼出声,皇上竟是毫不给皇后面子,竟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皇后软禁在风华殿内!
正如江游刚才所说,整个殿内所有人如今都已经猜到南邬此行目的绝不单纯,但皇上不仅非要强行护下南邬的皇子南谦,竟是还要将皇后殿下给关押起来,这,这简直是糊涂啊!
沈家人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怒意,几个年轻的小辈当即便要出言劝阻,却尽数被江游拦了下来。
江游静静的看了楚翊泽一眼,居然轻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轻声道:“谢皇上记挂,臣遵旨。”
楚翊泽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已经做好他反驳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应了下来,看着沈长修那张俊朗的面容,神色有些复杂。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居然隐隐有一道声音,想要阻止他软禁沈长修的念头!楚翊泽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长修……”
几乎是与他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南珏颇有些迫不及待的声音:“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皇后殿下回风华殿!”
被这道声音弄得浑身一个激灵,想起脑海里之前浮现的画面,楚翊泽眼中再次变成了势在必得的坚定,他扫了一眼殿内的沈家人,沉声道:“沈家今日蓄意挑拨与南邬的关系,按大御的律法本应当斩,但念在沈家守边境征战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沈家人全部禁足在家中面壁反省,与皇后一样,没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将军府半步!”
什么叫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瞌睡有人递枕头?这就是啊!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对,南谦原本沉到谷底的心简直都要乐开花了,见过蠢的却没见过这么蠢的,不过这样好啊,这蠢的实在是太可爱了!
沈家人尽数被护卫带离了大殿当中,沈从武走到殿门口,突然转身看向大殿,他的视线在大殿中扫过,最后定格在那张龙椅之上,此时楚翊泽已经重新回到了台上,端坐在龙椅之中。
就在殿内护卫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这位为大御征战了大半辈子的护国将军,一向站的笔直的双腿此时缓缓的弯了下去,双膝跪在地上,郑重的对着楚翊泽,不,是那把龙椅磕了三个响头。
沈家所有人在看到沈从武此举后,也纷纷跪在了地上,学着沈从武的动作,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这第一叩,叩的是当年大御先皇对沈家的提携重用之恩。
这第二叩,叩的是沈家与楚翊泽这么多年的君臣之情。
这第三叩,叩的是他们沈家世代扎根的这片名为大御的土地。
这郑重的三个叩首后,大御再无沈家,曾经无数次为大御阻断来敌的守护神,曾经无数次将战火拦截在大御境外,让大御百姓免遭战乱的屏障,曾经无数次带领大御士兵们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沈家,再也不属于大御。
没了沈长修与沈家的大殿内显得有些冷清,南谦被重新请回了座位,察克尔的尸体也被手脚麻利的宫人妥善收拾好,文臣武将也都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楚翊泽坐在龙椅之上,怀中搂着南珏,笑容满面的与南谦谈笑风生。
如果忽略掉殿内朝臣们脸上麻木的表情,以及当有歌姬舞姬再度上殿献舞之时,站在南谦身后的那些南邬士兵脸上淫邪的笑容的话,也算是符合楚翊泽心中乐见其成的画面了吧。
但不知为何,楚翊泽的心中却一阵阵没有来的发慌,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脱离掌控一般,像是为了抚平心中的那抹惊慌一般,他用力搂紧了怀中笑容灿烂的南珏,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安心了一般。
第95章
楚翊泽看着自己被暗红色血渍染红的龙袍, 那双眼睛当中满是不敢置信, 而原本乖巧待在他怀中的南珏, 此时脸上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乖顺爱慕,桃花眼中没了以往能让他恨不得溺死在他眸中的深情,而是变得狰狞和兴奋。
他看到南珏脸上的笑容, 听到他用他最爱的语调说着让人为之胆寒的话, 他说:“皇上, 你不是总说最爱我了吗,只要是我想要的, 你无论用尽什么手段都会为我取来吗?呐,现在啊,我想要的是大御的江山, 敢问皇上可否割爱呢?”
南珏这一刀扎的并不深,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杀了楚翊泽, 楚翊泽的命可金贵着呢,是他们的保命符, 更是他们最有利的筹码, 他怎么舍得轻易将楚翊泽给杀了呢。
大殿之内,形式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斑驳的血渍染红了原本金碧辉煌的装潢, 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地面之上躺着几个死不瞑目的大御官员,仍有或反抗或挣扎的大御官员和宫女太监被南谦带来的侍卫追杀着,哭喊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整个大殿宛如是人间炼狱, 修罗场一般。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楚翊泽已经不愿再去回想,身上的伤口不断传来锥心的疼痛,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他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看着眼前这一切。
大御历来的皇帝皆是崇尚武力,重武轻文,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楚翊泽这里都没有改变,沈家之所以会被楚翊泽那般忌惮,与大御的这个传统也有很大的关系。
在结盟协议呈上来后,原本与楚翊泽相谈甚欢的南谦突然发难,竟是直接将呈圣旨太监的脑袋一刀扎了个对穿,血液喷溅在明黄的圣旨上,随着太监的倒下而一并跌落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的气氛陡然一转,楚翊泽一直深信不疑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变故,他怒不可遏的张口准备叫人吩咐侍卫把南谦拿下,却不料突然发现自己的腰间被一把锋利的弯刀抵着,而持刀的人正是他这段时间百般呵护,千娇万宠的好贵君,南珏。
大御重武轻文,殿内的大臣当中武将占了大多数,其中上过战场的更是有之,即便是那些文臣也并非如别国那般弱不禁风,原本以南谦从南邬带来的那些想要制住这些大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反而被大御的武将们打得无力招架。
但自从南珏挟持住楚翊泽之后,殿内形式急转直下,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情,就这样真实的在大殿之中上演着。因为顾忌楚翊泽,那些武将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束手就擒。
那是他们大御的皇帝,是他们的君主,即便他们对刚才楚翊泽将沈家人赶走的举动非常不满,但是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武将们却只能像小鸡仔一样被南邬的侍卫推搡着跪在了南谦的脚边。
有些傲骨铮铮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军不愿下跪,南珏便会吩咐侍卫将他带到楚翊泽的面前,当着老将军的面用弯刀扎入了楚翊泽身体,在楚翊泽的闷哼声中,和颜悦色的问道:“将军现在愿意跪下了吗?”
征战了一辈子,面对再强的敌人都未曾低过头认过输的年迈将军,看着楚翊泽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老泪纵横的弯下了一身傲骨。
那些面容姣好的宫女,即便拼命反抗,却也没能逃脱南邬人的毒手,被南邬的侍卫粗鲁的按在冰凉的地面上,百般羞辱,不少性子刚烈的宫女太监为了不让他们得逞,竟是直接一头撞死在殿内的石柱之上。
有些妄图趁乱逃跑的大臣被发现后,毫不留情的被当场乱刀砍死。
楚翊泽双目赤红,脑海里原本一直压抑着的东西统统因为这样的刺激而全部爆发,那些原本零散的画面渐渐清晰,完整了起来。
他看到了,他全部都看到了!完完整整的画面与经过,那段原本被封印在脑海里的记忆终于挣脱了束缚,全部觉醒了过来。可是已经迟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错了,他真的错了,楚翊泽从未有过一刻这么痛恨自己,但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日狩猎场中行刺他的人,正是他的好贵君南珏。沈长修对南珏的刁难与陷害,原来从一开始都是南珏所一手策划的,而他却因为听信南珏的花言巧语,对沈长修弃之不顾,将沈家打压的妻离子散,死的死伤的伤,抄家的抄家,被贬的被贬。
沈长修的尸体上满是被虐打的青紫伤痕,可他却从未对他说过只言片语,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那么心思澄澈的沈长修,也在那日被南珏沉入了冰冷的湖水当中,再也没能醒过来。
为什么在宴会上没有看到沈长修与沈家人呢,因为他们死了,被他一个个亲手磋磨致死。那场宴会之上,南珏也是如同今日这般,唇角挂着最魅惑无比的笑容,口中吐露着温声软语的撒娇,手中的刀子却直直的扎入了他的胸膛。
他也如同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御的重臣死的死伤的伤,看着南邬的铁骑进入大御,看着他的子民流离失所,看着大御的江山,就这样从他手中易了主。
这次,他终于听到了那日在天牢当中,沈长明对他说的话了,他说,楚翊泽,你会遭到报应的。
在将这些记忆全部消化之后,楚翊泽闭了闭眼,大殿当中突然想起了他的笑声,他低低的笑了出来,后又转为大笑,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报应,报应,可不是报应吗。
即便侥幸能够重来一次,他却再一次亡了国,成了大御的千古罪人,报应啊,当真是报应。
南珏看着神色有些疯狂的楚翊泽,眼神暗了暗,用刀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笑声戛然而止。南珏满意极了,笑着说道:“皇上刚是在笑什么呢,不妨说出来让臣也听听罢。”
楚翊泽看着南珏那张笑容满面的脸,胃里一阵阵翻涌,只觉得恶心到了极致。楚翊泽哑声道:“南珏,朕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做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
南珏脸上笑意微收,他竟真的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那沈长修可有亏待过皇上?可皇上不也没有放过他吗,甚至千方百计的要将他的家人打杀干净,皇上为何要做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我就为何要这般做。说到底,臣与皇上,是一样的人啊。”
楚翊泽浑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伸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低声道:“是啊,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狼心狗肺,一样的忘恩负义。”
他这么爽快的承认了,反倒是让南珏神色微怔,但很快又笑着点了点头:“是呢。”
看着南珏笑靥如花的精致面容,楚翊泽也跟着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满含苦涩,他看着南珏的眼睛,低声说道:“南珏,你杀了我吧。”
南珏却像是早已经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一般,脸上的笑容收起,低下头轻轻附在楚翊泽的耳边,道:“不可以呀,皇上难道不想再见一见皇后殿下吗?”
楚翊泽原本已经毫无求生欲的双眼在听到这句话后,瞳孔猛的一缩,他冷声道:“我那般对他,他不会管我的,沈家早已经被我架空,对你们根本构不成威胁,你又何必再去招惹他!”
这次南珏还未出声,却有一道粗犷的男声先他一步响起:“皇上可莫要妄自菲薄,你可是大御的皇帝,你的命可金贵着呢。至于皇后殿下和沈家会不会救你,那就要试试看了。”南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楚翊泽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玩味。
“不过说起来,皇上还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呢,如果不是你,有沈家那个不依不饶的老匹夫在这里找事儿,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掌控局面呢。不过说起来,皇后殿下的性子野是野了点,但想必也别有一番滋味吧,不然皇上怎么会在这种关头还想要护着他呢,嗯?珏儿,扶皇上摆驾风华殿,今儿我倒是想看看,这位传说中风光霁月的皇后殿下,究竟肯为皇上做到何种地步呢,哈哈哈哈。”南谦朗声大笑着率先走出了大殿中。
看着南谦的背影,南珏抿了抿唇,展颜一笑,温声道:“皇上,请吧。”与他温柔的语调所不同的是,他手中那把锋利无比的弯刀紧紧的卡在楚翊泽的腰间,但凡他敢有丝毫异动,南珏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楚翊泽在南珏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朝着大殿外走去,借着艰难行走的姿势,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却不着痕迹的摸向了自己的腰侧,然而他的手却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给牢牢握住了,一抬头就对上了南珏似笑非笑的视线。
“皇上若不提醒我,我还当真是忘记了,皇上可是个非常傲气的人呢。”南珏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古朴精致的小瓶子,从中倒出了一枚黑色的小药丸,径直送入了楚翊泽的口中,本就受了伤,虽然并未伤及要害,但是失血过多已经让他脸色苍白,浑身无力,此时更是连挣扎都显得那么的无力,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威风凛然。
风华殿内,江游看着系统给出的地图上,十几个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不断向着他所在的风华殿聚拢,他看了眼身旁的兄长,说道:“大哥,南邬人来了。”
原本正在擦拭剑身的沈长明动作一顿,将手中的砂纸放在桌子上,长剑似与主人心意相通一般,散发着滔天的杀意。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长明忽然抬头问道:“全都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被他那双黑亮璀璨的星眸注视着,江游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东西,那抹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几欲将他给淹没,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江游有片刻的恍惚,但也只是片刻,就被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给唤醒,江游摇了摇头,说道:“大哥知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又何必再劝。”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菟丝花,更不喜欢依附于任何人而生活,比起依靠,他更喜欢亲自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
沈长明深深地看了江游一眼,劝阻的话却再也没有说过,他了解江游,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需要的永远不是保护,而是并肩战斗。
江游坦然的迎上了沈长明的视线,目光不带丝毫躲闪,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游却突然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说道:“再过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要背上谋逆的千古骂名了,大哥你怕吗?”
闻言,沈长明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忽然学着江游的样子,试探性的扬了扬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他的眼中满是纵容和宠溺,坚定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怕。”
若能博你一笑,千古骂名又有何惧。
风华殿的门被从外面粗鲁的踹开,接着南谦健壮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江游的视线当中,接着,紧跟在他身后的便是南珏,以及被南珏抗在肩膀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神志有些不清醒的楚翊泽了。
“又见面了,皇后殿下。”南谦大大咧咧的拉开风华殿内的红木座椅,也不需要谁去招呼,自己便坐了下去,这才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江游,笑着打起了招呼。
江游的视线在南珏身上打量了片刻,又移到了被他扶着浑身是血的楚翊泽身上,让系统帮他扫描一下楚翊泽目前的状况,在得出没有生命危险的答复后,脸上本就淡定的表情更加淡定了几分,这才漫不经心的看向南谦,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
南谦挑了挑眉,转身朝着站在他身边的南珏问道:“阿弟,你不是说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吗,怎么我看皇后殿下这模样,似是根本不在乎皇上的死活啊。”说着,他动了动手,对南珏比了个手势。
见状,南珏立刻会意,手中那把弯刀毫不犹豫的在楚翊泽的肩膀上划出一道伤口,殷红的血迅速将明黄的龙袍给染红,楚翊泽原本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痛给强制清醒,而他一抬眼就看到那个被他害了足足两辈子的人,他身穿着一件月牙色的锦袍,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桌前,神色寡淡,恍惚间楚翊泽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与沈长修见面时,他也是这样,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再次面对沈长修,楚翊泽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上辈子他有愧于他,害他被迫放弃大好前途而被囚于深宫之中还未被好好对待,最后因为他的纵容而枉死在冰冷的湖水中,就连沈家也被他打压的家破人亡;这辈子他亦有愧于他,对自己脑海里那些时隐时现的画面让他整个人被未卜先知这个能力给冲昏了头脑,因为他的自大再次让他置身于危险之中,现在更是被用来当做威胁沈长修与沈家的筹码。
楚翊泽的目光甚至都不敢看向江游,他的嘴里满是苦涩,他愧对于沈长修,愧对于沈家,愧对于大御的列祖列宗,更愧对于大御的百姓们。他不明白为什么让他重生一次却又不让他早些得到完整的记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像中了邪那般自以为是的认为那些零碎画面拼凑而成的东西是大御的未来。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像上辈子沈长明在被斩首的前一天说的那样,他会遭到报应的。痛失所爱,亡国之君,看着自己的子民因为战乱而失去家园,颠沛流离,他曾经种下的苦果他尝到了,而且还尝了两次,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重生过,若非要重生,那么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那些零碎的极具诱导力的画面。
楚翊泽的神色有些恍惚,他抬起头看向江游,却发现江游的视线也正看着他,那双眼眸当中失去了曾经的光彩与期许,取而代之的则是淡然与熟视无睹,罢了罢了,这样也好,起码,这一世沈长修还活着,而他恨他也好,起码,这样他就不会成为南谦用来威胁他的工具了吧,楚翊泽重新垂下头,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使出身上所有的力气,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舌。
而就在这时,一个茶盏盖擦着楚翊泽的脸飞了过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支离破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楚翊泽,这时,南珏才发现楚翊泽的唇角竟然染上了一抹血色。
南珏脸色猛地一变,强硬的掰开楚翊泽的嘴巴,不断有鲜血从楚翊泽的口中涌出,楚翊泽刚才竟是想要咬舌自尽!
原本神色淡定坐在那里的南谦也变了脸色,他飞快的吩咐身边的护卫:“快去将大巫找来!”南邬的大巫的地位非常高,他们往往医术精湛,相当于大御的太医,但与太医所不同的是,大巫除了需要会医术以外,还需要擅长用毒。
他们这次前来大御,一共只带了两个大巫,其中一个还是已经被江游给干掉了的宰相察克尔,而大巫一般都会被妥善保护好,只有遇到极为要紧的事情才会将他们请出来,现在南谦竟是直接让侍卫去请大巫,可见事情的严重性了。
楚翊泽是他们的保命符,也是他们与大御谈判最重要的筹码,他可以伤,但却绝对不能死!得了吩咐的南邬侍卫飞快的向着风华殿外跑了出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而趁着这个档口,南谦还不忘嘲讽江游:“该说不愧是皇后殿下吗,即便这种时候都能观察入微,及时发现皇上的异样,看来殿下对皇上可真是用情极深啊,那么不妨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南谦的视线牢牢锁在江游身上,像是要将他看穿一样。
“哦?敢问谦皇子想跟我做什么交易。”江游不咸不淡的应道。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楚翊泽的死活,只不过楚翊泽若是活着,他完成任务时,所拿到的积分便会多一些罢了,聊胜于无吧。
更何况,他留着楚翊泽还有别的用处,背负千古骂名?不,那只是说笑而已,既然打定主意要造反,那么江游便要让沈家堂堂正正的站在所有人面前,而不是背负着什么谋逆的骂名。
南谦的手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后才到:“不如,殿下跟我回南邬,我敢保证,无论从哪方面而言,我都比楚翊泽这么个糊涂蛋强上太多了。”
他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剑光直接冲了过去,劈在了南谦的颈侧,沈长明手持长剑,看向南谦的视线宛如看着一个死人,不带丝毫感情,说道:“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南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上青筋暴起,这个沈长明刚才与他在殿内交过手,实力非常强横,即便是他未受伤的时候想要和他对打也非常吃力,而这个人的身份也早已经被他们南邬调查清楚,是沈从武从战场上捡来的遗孤,自小便被沈从武带回家当亲生儿子一样教导,不仅身手不凡,就连带兵遣将的水准也是一流,深的沈从武的真传,他们曾经与其交手过几次,都吃了不小的亏,很是让他恼火。
他的视线在江游与沈长明的身上转了转,突然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桌面拍的砰砰直响,边拍还边大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指着沈长明大声问道:“殿下可知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