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玄珏在指责着对方,但玄珏也如同东方旬一般——席地而坐。
青年抬起眼帘,未发一言,并未回应玄珏无意识的对玄真的吐槽,只是端起酒杯为玄珏倒了一杯酒。
接过酒杯,玄珏仰头干/掉杯中酒。
随手将空了的酒杯放置在一边,席地而坐的玄珏不像对方端坐,而是随意的支起一条腿侧坐而对青年,抚了抚衣袖,“好久不见了,吾友。”
“恭喜。”端着的酒味微抬,随后静静等待玄珏七天的东方旬笑着喝下了杯中佳酿,很少喝酒的东方旬饮下杯中佳酿,却被呛到,忍不住轻咳。
“咳咳,真是酒不自醉人自醉,见笑了。”掩袖而咳的东方旬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玄珏笑了笑。
“莫装了。”对于面前这个端方君子姿态的东方旬,玄珏其实是有些无奈的。明明就是个“哪管世界怎样,我就这样”的中二病,却偏偏要摆出一个端方君子的姿态,东方旬不累她都觉得累,心累。
被一言点破的东方旬放下酒杯,给了玄珏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后,眼帘微垂,把玩着手中的空杯,“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对此,玄珏表示,“顺路而已,我是过来避风头的。”
“哦?”东方旬微扬眉头,略感兴趣偏了偏头。
叹了口气,玄珏将自己去了趟未央宫清理门户的事情讲述给东方旬,至始至终,玄珏神色始终是淡漠的,就好像话语中的主角不是她一样。
听完玄珏的话,东方旬对上玄珏毫不在意的眸色,神色微暖,要说的安慰都吞入腹中,转而变为了一句“为什么不叫上我”。而说着“为什么不叫上我”的黄衣青年,如果忽略他略显委屈的表情,仍旧是一副端方君子姿态。
“……”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玄珏于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伸手拍了拍东方旬的肩膀,并且用了点力。
被拍肩膀的东方旬一秒收回表情,故作不经意的揉了揉肩,端着杯子的东方旬再一次倒了一杯酒,并没有饮酒,只是端着杯子向后靠去,靠在生死树干上的东方旬望着玄珏,微笑着看向玄珏。
“还没有恭喜你出关呢,两百多年,也不容易。”对着玄珏遥举杯,东方旬却未饮下杯中的佳酿。
玄珏倒酒,举杯喝下,“你也不容易,我闭关前,你是金丹中期,如今……还是金丹中期。”两百年过去,东方旬还在金丹期,未有寸进。
玄珏这话是对东方旬的轻嘲,也是担忧。百年内,东方旬若再不突破便只有生死道消这一结局,毕竟金丹期也只有六百年的寿命,而东方旬如今已有五百余岁。
人丁凋零的万花谷谷主东方旬,因为日子过得太过于安宁,以至于懈怠了。等到他发现之时,已经时日无多,错过了最好时机的东方旬早已无突破之机。
试过多种方法却始终无法突破,东方旬自知自己已经突破无望,早已经选择坦然接受,只是在他生死道消之际,总要交代一些后事。
“所以你元婴了不起了!”学玄珏摆出冷漠脸的东方旬扭过脸,对玄珏表达自己的不爽。
玄珏一脸平淡的回了东方旬一句,“抱歉,我元婴了。”
“……”
噎到了东方旬的玄珏眉眼微柔,轻声安抚东方旬,表示她不是故意的,而东方旬在玄珏出声安慰道歉后,才勉强的将头转回来,表示玄珏要罚酒三杯,算作道歉。
“好。”玄珏端起酒杯,与东方旬对饮。
故意为之,不作君子之态的东方旬,并没有正面回应玄珏的担忧,只是与他多年未见的好友秉烛夜谈。
谈过去少年意气的风发,也谈在道这条路上的各种感悟。
二人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让人怀念的日子。
玄珏的好友并不多,而东方旬是她还活着的不多的好友之一。她担忧着对方的前路,可对方早已经决定坦然赴死。面对东方旬的决定,玄珏最终只能选择尊重对方的选择。
岁月逝去,仇敌已死,旧友不剩多少,昔日峥嵘岁月被时光淹没,一晃已经数百年过去。
多年后,旧人还能够剩下多少?
可以与她彻夜畅谈的,还有谁?
岁月无痕,沧海桑田,山河伫立,最后独剩下玄珏一人,提三尺长剑,静静矗立。
第7章
在与东方旬的畅谈中,玄珏没有一丝疲态,而对于东方旬的请求,玄珏都一一应下了。
“玄珏,我请求你照顾我的女儿——东方青空。”
“……好。”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瞬间,玄珏微微垂下眼帘。
东方青空?这个名字……是那个和女主抢男主,结果最后为男主而死的恶毒女配吗?一瞬间,听到东方青空这个名字的玄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对上东方旬恳切的目光,玄珏还是选择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在我死后,这万花谷就留给你吧。虽然它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万花谷人丁凋零,如今嫡系也就剩下东方旬和东方青空两人。凭借着先人留下的七绝阵和三星阵,还有在瀚海界的产业,万花谷在修真界也是有立足之地的。
“……”不是很想接负担,但玄珏还是答应了,“好。”微微垂下眼帘,玄珏有些意兴阑珊的望着杯中的佳酿,“我只要万花谷,别的是属于你女儿的。”面对东方旬的请求,对于玄珏而言,她连自己的落雪峰都不想管,她是准备不计报酬的答应东方旬的,可是对上东方旬的目光,为了让对方安心,玄珏最终选择答应接收对方的万花谷。
只是对于东方旬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信任她这件事,玄珏心下不免有些叹息。罢了,就当做是给予万花谷庇护吧。
这样想着,玄珏饮下了杯中的佳酿。
不知玄珏所想的东方旬微笑着看向玄珏,跪坐着对玄珏微微弯下身子,行了个礼,表示感谢,“那就麻烦你了。”
玄珏颔首,“自然。”接了万花谷还要帮人家女儿撑腰,既然收了徒弟,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了却一番心事后,心神放松下来的东方旬突然有了抚琴的兴致,“许久没有抚琴了,你要听我一曲吗?”东方旬望着玄珏微笑,眼角眉梢之间皆是满满的笑意。
“……好。”玄珏艰难的吐出了这个“好”字。
东方旬的琴不是很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即使技法再如何的高超,东方旬也能够将一曲高山流水弹出十面埋伏的感觉,这完全就是天赋而不是技艺的问题。
不是很想听琴,但是玄珏还是选择了答应。
在东方旬弹着梅花三弄,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在弹一曲悲歌的时候,玄珏静静的听着,未发一言,甚至连神色都未曾变动分毫。
看着黄衣青年垂首弹琴的姿态,玄珏目光渐柔,微微抿唇,露出一个笑来。笑痕几不可见,甚至面部还有些微微抽搐,却是玄珏自面瘫后展现出来的最像笑的一个笑。
抚琴一曲后,得到玄珏肯定的东方旬甚至兴致大发,准备为玄珏描绘一副丹青,玄珏无不可的答应了。
支起一条腿,靠坐在紫藤花树的树干上,玄珏睫羽微垂,神色淡漠。
与玄珏换了个方向,仍旧坐在玄珏对面的东方旬专注于笔下,偶尔抬眼看一眼对面的玄珏。
随着东方旬的抬眸与低首,玄珏的身影逐渐浮现在随意铺在地上的画纸之上。
青衣墨发,容颜精致,神色淡漠。
即使是美得让人叹息的紫藤花树都无法争夺玄珏特有的美,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道。
道法天成,玄珏一举一动之间已有了道意。
他不如她,摇了摇头,东方旬放下笔,将玄珏与画上的人对比,发觉自己无法画出对方那卓然身姿后,东方旬不甚满意,手一动就准备将其撕毁,却被玄珏阻止。
玄珏玉指轻压在画纸上,阻止东方旬将画撕毁,“不必。”
“为什么?”东方旬皱眉。
从东方旬手下抽出画纸,随意的瞥了眼后的玄珏,将画纸折起,放入乾坤袋内。抚了抚指尖的灰尘,玄珏抬眼回视东方旬,“留个纪念,再者……你再画也不会比之更好了。”
“……”东方旬无言以对。
看着东方旬噎住的模样,玄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只是因为面瘫的缘故,玄珏轻笑之时,嘴角还在微微抽搐,这般模样配上她面无表情的面容,自有一种另类的惊悚美感。
东方青空一路分花拂柳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玄珏轻笑的模样,在那一瞬间,东方青空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
按了按自己有些抽搐的嘴角,恢复了原本带笑的模样,东方青空径直走到东方旬身边坐下,侧头用眼神向她的父亲示意问好后,偏转回头,眼帘微垂,并未直视玄珏的对着玄珏躬身行礼,“玄珏道君,安好。”
背靠着树而坐着的玄珏直起身子,微微向前倾身,伸手抬起了垂首的东方青空的下巴。
书中的东方青空,是一个因为有父亲疼爱而天真不知世事的娇俏女子,虽然后面因为和女主抢男主而变得恶毒起来,但最初的时候,那个出场虽然一副大小姐脾气,却娇俏得让人无法讨厌的东方青空,有惊艳到曾经作为读者的她。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沉静端庄的……东方青空?
呵,真是无趣。
意兴阑珊,甚至心情还不太好,哪怕在东方旬抚琴画画后也没有改变分毫的玄珏无趣的松开手,向后靠去,“你父亲应该与你说过了吧。”
东方青空与东方旬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东方青空微垂下眼,以表示恭敬,“是的。”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东方青空抬眼望向对面,她面前的玄珏神色淡漠,根本无法从其眉眼间探究对方心思。收起自己的眼神,东方青空再次垂下眼,“一切,谨遵玄珏道君吩咐。”
“哦。”看着这样的东方青空,玄珏微微垂下眼帘,“也不过如此……”话一出口,玄珏便发现她着相了,但是玄珏却从来都是任/性/妄/为的,她并不准备向面前两人解释自己的口误。
更何况东方旬也不会在意这一点的,这样想着,她起身理了理衣袖,随即与东方旬父女擦肩而过,在擦肩而过之际给予了东方青空肯定的答复,“既然如此,待我离去万花谷时,你和我一起走吧。”
风将玄珏的声音传入东方青空的耳中,随着玄珏话落,东方青空的笑意从嘴角边开始蔓延。
得偿所愿的东方青空与身边的东方旬相视一眼,迎上东方旬复杂眼神的东方青空微微抿唇,眉眼微弯起,藏起眼中的神色,对着他的女儿微笑。
看着他面色沉静却心思复杂的女儿,东方旬轻叹一声。
罢了……一切随缘吧。
这样想着,东方旬一口喝掉杯中的佳酿,随即起身带着东方青空离去。
一时之间,众人散去之后,只留下紫藤花树无声矗立在那。
离去的玄珏心情不太好,早在东方青空端坐在她面前的时候,玄珏就感觉到了面前人的不当之处。
东方青空灵魂和身躯有着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却不是夺舍,而是因为“前世今生”的交错产生的,虽然同是一个灵魂,但毕竟身躯已经不一样了,而且这个灵魂进入这具身体的时间还不久,所以才会有着不协调感,才能够被她察觉到。而且她还察觉到,东方青空身上有着一个器灵存在。
她目前收的徒弟,一个二个都带着秘密。
心好累,但是她已经答应了东方旬收下东方青空,自不能够失约,也只能够收下这个带着秘密的徒弟。
眼不见为净的玄珏径直向东方旬为她安排的厢房而去。
不甚高兴。
……
接下来的日子,在玄珏与东方旬畅谈之时,时不时的会看到东方青空的身影。
偶尔端上几碟亲手所做的糕点而来,面对玄珏“尚可”的评价,笑得眉眼弯弯的自如的坐在一边,听玄珏和东方旬讲话。
东方旬虽然困于金丹期数百年,但见识不凡的他也是能够给予玄珏一些修行上的提点。
与东方旬的畅谈,玄珏受益不少,而东方青空也在围观二人的论道中,不知不觉进了阶,到了练气六层,以她水木双灵根并且悟性一般的资质,算得上是不凡了。
玄珏这一待,便在万花谷过了近两年的悠闲日子,待收到第三封来自天逸老祖的传信后,玄珏才准备和东方旬告辞。
东方旬一路将玄珏和东方青空送至谷外。
站在万花谷外,玄珏微微抬手,“留步。”
东方旬看着面前这个无论过去多少年,仍旧是一副神色淡漠模样的女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一别,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想见,自然可见。”玄珏对着东方旬颔首,表示只要愿意,没有什么事物可以成为见面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