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个空隙,赵莺莺和眉嫂子聊天。等到外面好久听不到锣鼓声经过,眉嫂子肯定道:“一定是已经放完了——不过这样看来张家哥儿岂不是没有中,连个秀才都无啊。”
眉嫂子说着啧啧了几声,张哥儿平常和朋友交际玩乐多了一些他们这些外人多少知道,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连秀才都考不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想他有那样的爹在前,自身总不会太差的。
“这科举可真是蹉跎人啊。”赵莺莺却往另外一件事上想了。
“你看看啊,张家哥儿这一回院试没有过关,不说秀才没了,而是这一回的科举也到此为止了。而科举这事本来就是三年一回,错过这一回就是又三年。现在看涨价格尔还算年轻,可是三年之后一般人家都是孩子的爹了!”
赵莺莺想的是因为科举上面还一无所得,所以这位张家哥儿还没有说亲,反正现在说亲也说不到好的。而张太太本打算这一次科举至少混个秀才好说亲的,这下岂不是完了?若是再等下一次科举后说亲事...
赵莺莺把这一番想法说给第二天来看她的王氏,却没想到王氏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叹了一口气后道:“这次蕴哥儿也参加了考试,你还记得不记得?”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赵蕴是赵莺莺二伯赵福和二伯母孙氏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两人把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送他去读书是指望他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为此夫妻两个做了很多在赵莺莺看来是大错特错的事情,譬如把先头生的五个女孩子,也就是赵莺莺的堂姐堂妹们用近乎于买卖的方式嫁了出去,然后赚了一大笔。到现在为止五个女孩子的婚姻生活都是噩梦。
靠着嫁女儿赚来的钱,赵福和孙氏供赵蕴在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书院读书,还拜了有名的夫子做老师。
赵莺莺对这样的赵蕴喜欢不起来,所以下意识地去忘记有关他的事情。这一次要不是王氏提起来,她自己都不记得赵蕴也是要科举的了。
“你说那张家哥儿年纪紧张,蕴哥儿还不是一样。上次科举的时候他才十五岁,中了是少年秀才,没中也算不得什么。这一次他可十八岁看,这个年纪的小伙子一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是我看他懵懵懂懂的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分别?”
王氏摇着头说出这些话,眼睛里似乎有很多痛惜。赵莺莺顺着她的话猜测:“所以说...这一次蕴哥儿又没有中?不是、娘你跟着这么难过做什么,这有些奇怪啊,难不成你还觉得他中了秀才举人的家里能跟着沾光?”
赵莺莺这话很不好听,然而这就是事实。
以赵家二房和大房、三房的恶劣关系,人家就是中了状元也和他们两家没关系!到时候不反过来踩上一脚就是好事了,还想着沾光,净想美事。既然是这样,赵蕴有没有中秀才,王氏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赵莺莺不懂。
王氏神色变得格外复杂:“你人年轻还不懂,人的年纪一旦大了就会格外容易心软。特别是这些年我也没机会和你二伯母起冲突了,以前一些恩恩怨怨可不是就淡了。我昨日看她守在咱们巷子那巷子口,守礼还捏着一串钱,就是为了赏人的。可是到头来没有一个报信的往咱们那巷子走,等到午后蕴哥儿自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她这才回去。你没看见那场景,实在让人心里揪的慌......”
赵莺莺懂了,这是自己娘心软了而已。
不过要她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二伯母孙氏确实很可怜,但是她再可怜赵莺莺也不会同情她。因为赵莺莺很清楚她如今的困境都是自己一意孤行造成的,而为了她和二伯父赵福的这个一意孤行,有五个女孩子几乎一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王氏还在旁絮絮叨叨:“如今你二伯母家的几个女孩子已经走空了,二伯父身体随着年纪上来更加弱了下去。病歪歪的虽看着不会...但重活累活是干不成了。每日的早食摊子没有你二伯父也摆不开,现在你二伯父都是在家休养,你二伯母出门给人做活儿。不过也没做多久,最近给辞了。”
“那是为什么?”赵莺莺顺嘴问道。
王氏答道:“如今扬州且不景气,合适的工可不好找,这工作价钱压的很低,人又很辛苦。加上前些日子赵蕴看见了,说他正读书来着,娘给别人家打短工做活不体面,让她别去了。你二伯母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唯独蕴哥儿说话就是圣旨。”
赵莺莺听的冷笑:“这还没学出个什么功名来呢,就开始嫌弃起家里人在外做活儿了?他也好意思!难道不想想自己长这么大,吃饭穿衣读书哪一样来的容易?按说那来法更不体面呢!那他还腆着脸受了。”
不只是赵莺莺,应该说赵莺莺这一辈的姐妹都看不上赵蕴的很。其实说起来赵蕴并不是最坏的那种...他耗费家里是钱财读书是真的,可是这又不是罪,多得是人这样。性格也不强势,失去了小时候的跋扈,学堂里出来倒是越来越温吞了。至于说读书功课不好,这也不能全怪在他头上,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强求也无用。
他的问题在于他这个人总在懵懵懂懂中害人不浅——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王氏和赵莺莺说赵蕴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她没个好脸色。
懵懵懂懂中被送去读书,明明知道自己每天分还是半推半就受了。若说小时候是什么都不懂,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十几岁的时候还小?没有天赋读书也可以,可是那是有钱人家!穷人家没天赋的孩子读书,那只能拖垮了家里还没个结果。
懵懵懂懂中使用了十分耗钱的读书方法——穷人家的学子要是能吃苦能节俭,其实读书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花钱。以赵蕴家‘卖了’几个女儿攒下来的家底其实供他读书也绰绰有余,前提是他家没有这样大手大脚花钱。
偏偏他家就这样干了,所以如今坐吃山空眼见得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懵懵懂懂中任由姐姐们以那种方式出嫁,说实在话,从这一点上来看他果然是赵福和孙氏的儿子。即使因为读书的关系性子给磨的温吞,但本质上他们就是一类人,爱自己,最爱自己,然后只爱自己。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姐姐们是掉进了什么狼窝,只不过相比姐姐们受的苦,他宁愿自己暗暗地享受这带来的好处!
还有很多的懵懵懂懂,在赵莺莺眼里这种懵懵懂懂甚至比二伯赵福和二伯母孙氏那种直接的加害行为更加可恨!
只不过王氏这种抱着老一辈人思想的还要和赵莺莺说他的好话:“其实那也不全是蕴哥儿的错,那孩子其实就是一路过来养坏了——你二伯二伯母心比天高,只愿意他有朝一日大鹏展翅。只是给了这么大的期望,他也受了这么大的期望,最后要怎么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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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人给自己定的期望一定要恰当, 若是太低了未免浪费这一生,若是太高了就是好高骛远。辛辛苦苦一场不说, 最后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蕴从不懂事起他爹他娘就教他, 他是个不同的孩子, 他会比所有的兄弟姊妹, 巷子里所有人家的孩子都要出色。送他去读书, 日日和他说他会出息的, 秀才、举人、进士...文曲星的命格, 将来是要做官老爷的!
谎话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的, 至少会在听的人心里成为真的。赵蕴在这些话下长大, 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脱离现在的境况——拥挤的小院, 窘迫的家境,无人问津的自己, 全都统统甩掉。
也因为父母从小告诉他了, 他的姐姐们理所应当为他这个弟弟牺牲,所以之前的一切在他看来就像是家常吃饭一样, 吃饭又有什么好惊奇的。
王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赵蕴活在了赵福和孙氏给他勾画的日子里,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能拥有那样的未来。对于一个家境窘迫的普通人家男儿,这实在是一个关乎生存的大问题。
王氏已经看出来了,赵蕴绝对不可能在科举上有什么作为。而掏空了家底的家庭还能帮忙吗?已经老去的父母还能扶着他吗?他不得不自己面对这个世道的困难, 这不是关乎生活,而是关乎生存!
热热闹闹又凄凄惨惨的院试过去了,可是这一次的科举才算是开始呢!接下来是同样会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府试。
渐渐的各方的学子都汇聚到扬州来准备进行府试, 扬州因为种种原因而不景气的市面难得地繁荣起来。靠着这些学子,大半个扬州城的人都赚了一笔。这一点从崔本酒铺的账单就可以看出来了,看来喝酒聚会的学子还挺多的。
“这到底是来游玩的还是来考试的?”赵莺莺看着笑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她一点也不介意那些考生是来玩的。
扬州市面活络了很多是一件大家都高兴的事情,巴不得永远不会结束——不过这也就是妄想而已,等到考生们紧张地从贡院出来,等待张榜之后一切就要结束了。
说起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考上的得意忘形,没考上的痛心疾首,相比考秀才时现在的情绪显然更大。实际上这也不只是因为考举人比考秀才重要,也是因为考举人比考秀才难地多。
考秀才看各县大小取前三十名,小县有二十名左右的秀才,中县有二三十名,大县有三四十名,录取率大概在百中取一到十中取一之间。可是举人就困难的多了,是将已经考验过的秀才集中到府城进行选拔,这时候都是比较优秀的读书人,然而录取率却又降了一半。
考上了的考生自然欢喜,纵情高歌,人生自此之后就是坦途。小秦淮河上住着庆祝肯定是有的——若不是还要准备秋天的会试,恐怕能在花船上住到过年。没有考上的考生难免心生怨怼,质疑一下今年的考试,然后去衙门请愿这种事每次都会发生。
官府在这段时间总是加大人手管理扬州的治安,就怕这些读书人闹出什么乱子。要知道这些都是读书人,不比那些泥腿子,需要好生对待。特别是这一大堆读书人聚集在了一起,更要小心。
一开始的时候落第秀才们不过是聚集在一起抱怨今年科举失利,然后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科举舞弊——说的好像没有这些人他们就一定能中似的!
这本来没什么,每年科举的时候大家都要闹上一闹,不来这一回就好像不甘心似的。以至于官府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一方面安抚考生,另一方面向他们展示官府科举的公允,绝对没有舞弊的事情。
说起来科举是国家的抡才大典,确实不可轻忽。每一次的科举都有皇帝、六部大臣一遍遍强调如何维持公正,如何标准取才。在这种情况下,科举已经做到能所能做到的公正。
这并不仅仅是统治者的公心,更是统治者在维护社会稳定。
考科举的都是什么人,真正穷的底掉的其实是少数中的少数!真正最多的是中产之家,无论是小商人家庭,还是富农、小地主之家,总之还是这些家庭出身的学子占了大多数。
而这些占社会基数比富贵之家大,而又因为有产比穷苦无产百姓稳定的多的家庭其实就是统治者进行统治的基石!一旦引起这些人家的不满,统治者就会有大.麻烦!即使是为了这个着想,统治者也不允许这些人家晋升的通道,科举,被毁掉。
但是事实就是科举舞弊自科举诞生之日起就不能禁绝。
科举成功之后的好处实在是太诱人了,对于普通百姓家的学子这是青云梯,对于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这是维护家族持续繁荣的阳关道。几乎所有人都愿意为科举拼命,所以冒一些风险也就在接受范围之内了。
科举考试查的足够严,然而还是有办法作弊,而且方法还不少!堪称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考试之前拿到题目提前准备这是一种,这也是一种很高级的方法,这种门路怎么可能是每个人都有的。这种方法最怕的就是题目大面积泄露,一旦这个秘密不是秘密,最后公之于众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然后就是夹带,这一条到时候普通考生也能做了。不过夹带也分高低,有些人不过是普通夹带而已,鞋底、衣缝,一搜就能搜到。高级一点的是衣服夹层、点心夹心,不过这也没有高级到哪里去,除非是出身比较高,又或者有关系的考生,对于这些人那些负责搜查的小吏要客气一些。可是一般的考生点心都是要搅碎,衣裳都是要破开的!
到了考场上也是各显其能,看上去风险很大,但其实容易完成一些的是代考。这一点的难点在于代考者并不容易找...能有把握考得上,而且把握还不低的人为什么要做代考这样的事?到时候考中了自己过花花日子不好?要担这个风险!
甚至考试之后还有办法动手脚,糊名这个事情可以防住一些人,可是真的研究起来对抗的办法好多着呢!买通阅卷的官员是最直接的。每个人的字迹和行文都是有特点的,只要和考官提前通气,这一点并不难做到。只不过想要买通考官做这种事实在是不容易,做到考官的,无论是正考官还是副考官,甚至是各房的阅卷师,都算是有一定地位了。
使唤升斗小民拼命尚且花销不小,何况是让这些老爷们出力!
而这次的府试和往年一样又有落第秀才冒出了科考舞弊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不同在于声音越来越大不是一两个学子这么说。这种情况之下官府当然要出面弹压,可是往年弹压的住的局面不代表今年弹压的住!
掌握了大量确实证据的秀才们不愿意放手...十年寒窗,甚至二十年三十年寒窗没有结果,可是一些人却凭着舞弊这样法子晋身,谁会甘心?况且他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和平头百姓不同,他们可不怕上公堂!
这一波风潮来的很大,官府头痛民间议论,一时之间甚至有风声鹤唳之感。就算是一向不关心外面事情的赵莺莺的听到许多捕风捉影的话了,只不过相比其他人兴致勃勃地讨论,当作一件大八卦来说,她个人是希望这件事快点结束的。
“哈哈,我前天去官衙那边看了...啧啧啧,我这才知道读书人也骂人也打架!骂人也就算了,那小吏维持前门秩序,本来以为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容易的很!谁想到这些书生这么厉害!”
“这个啊,呵呵。那群小吏平常对着其他人作威作福,可是读书人他们敢动?平常的时候只有一个两个秀才他们不在意,当是穷酸!偷偷绊一脚也就是那么回事。可是现如今的场面只要弄倒了一个,其他人就敢群起而攻之。就连知府大人也怕这些秀才冲击起来——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被他们打骂了还得笑脸安抚。这些小吏就更不用说了。”
赵莺莺几个嫂子说的兴高采烈,对于读书人倒霉或者官府倒霉他们都是乐见其成的。读书人的地位崇高,她们看着眼热不忿很久了,在自家出那样一个读书人之前他们只会一直这样。至于官府,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这几年更是烂大街了,大家巴不得他倒霉呢!
不过也正是他们各家里没有一个读书人这才能这样轻松吧,不然这时候哪一个不担心会牵连到自家!考上举人的学子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同,一个个包袱款款打算回家。家在扬州的也说要出门拜亲访友...总之暂且离开扬州这个多事之地。
科举舞弊不是说着好玩的,最轻最轻的牵连者也是功名作废此生再不许参与科举,发难起来连着砍上所有参与舞弊者的脑袋也不是稀奇事!
虽然风声已经紧到这个地步了,但最后真的酿成科举大案这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
每次科举年各府府试都会有一些不谐的声音,像扬州这样科考大府更不必说。闹的沸沸扬扬的也不是没有,但成了所谓惊动朝廷的科举大案,这在全国而言也是凤毛麟角!
三天,不过三天功夫,所有落第秀才就集体出门,先去知府衙门痛斥,然后扬长而去,去的方向是孔子庙。在那边先哭至圣先师孔子,然后抬着孔子像往外走,堪称一步一哭,这一通巡街满扬州都知道了,周围的府也都有惊动。
知府再迟钝也知道这个时候要做出一些决断了,只是这决断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这时候决断做的好能够最大程度地减轻损失,若是决断做的不好,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然而知府大人偏偏在这个时候行了昏招!他亲自去拦游街的学子,下轿道歉。以为这样能平息学子们的怒火,可是他忘了这些学子们并没有那么好糊弄!知府的道歉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安抚,而是一个信号。
是的,他们没有错!果然是舞弊,就连知府大人也承认了!
这种情况下这些落第之后沮丧甚至绝望的读书人会罢手吗?不会,绝不会!他们只会兴奋地把事情越闹越大。一方面将已经考上举人的人拉下马,另一方面只有闹的越来越大,以至于波及整个府试,这样才可能重新考过!这样他们才有新一次的机会!
就连崔本也忍不住和赵莺莺评论道:“知府大人这一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我那酿酒作坊招了好些工人的,我平常给的钱不算少,师傅和小工都还算安分。可是不是所有作坊里都这样!我就见过不断压低月钱的作坊主,工人们闹起来要提薪不是没有的。作坊主这时候哪能道歉,要是道歉,以后日子就别想好过。有经验的作坊主都是先把带头闹事的几个全都辞了,然后才安抚一番,提一些月钱上来。”
赵莺莺微微一笑道:“知府大人也为难呢,读书人又不是作坊主作坊里的小工,说辞就辞了。一个料理不好就是大事——再者说了...”
说到这里赵莺莺顿了顿才往下道:“人家都说读书人迂腐,可是要我说那些人是没有见过读书人。其实除开一些读书读迂了的外,读书人可比只会下力气做活的平头百姓精明!书并不是白读的。有些法子能糊弄得住作坊里的工人,却没办法拿的住读书人。”
崔本一想也确实是那样,也就不说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何能善了?进一步就是上达天听!这个时候朝廷的反应空前灵敏起来,立刻责令南京礼部尚书主办此事,又命苏州知府、定国公襄办此事,限期一定要在会试之前将这件事平息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赵莺莺看出一些门道了,她好歹是曾经在宫廷那个波诡云谲的地方混过的,就算不喜争斗也培养出了一些政治敏感度。这个时候派来的主办和襄办真的非常有门道。
主办此事的是南京礼部尚书,此人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南京六部本来就是京城六部的陪衬,不到王朝灭亡南退,轮不到他们出场,可以说存在感极低!一般来说都是一些朝廷不重要的人,又或者老人荣养之地。这位礼部尚书在朝堂的派系当中也属于六亲不靠——也没有什么人去拉拢一位南京的礼部尚书。
这样的安排乍一看是为了公平起见,是为了防止扬州知府的政敌借此机会攻击他——或者直接一点说,是天子为了保住扬州知府。然而再一看襄助办理这一案的人选,一切就都清楚了。
定国公与扬州知府无仇无怨,可和他的老师可以说是血海深仇。当年扬州知府的老师正是靠着打压以定国公一系为首的勋贵集团而一举成名,自此之后原本煊赫上百年的定国公府再不复辉煌,和普通国公府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时代师生一体,学生天然地就是老师一派,这种关系的稳固程度甚至超过父子!
至于苏州知府,则更加明显了,无他,各为其主而已!两人背后支撑的阁老正在内阁斗的火热,说他参与办理这个案子没有问题,那是谁都不信的!
赵莺莺未必知道这些复杂的关系,可是稍一打听知道定国公恩怨并不难。至于苏州知府和扬州知府两个在地方上别苗头的新闻常有听说,推知一些蛛丝马迹也顺理成章。
理清楚这些之后赵莺莺就知道了,之前一直勒索扬州百姓的知府,甚至运河河总等官员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朝廷要修河堤,朝廷要北方赈灾,朝廷要办水师,一重又一重的负担压在百姓身上,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朝廷不可能要那么多!借着这些名目,这些年各级官员不知道吃拿了多少!一部分孝敬了上头,一部分自家享用!
烈火烹油都是民脂民膏呐!
这些官员何以这么大胆,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那个穷山旮旯里,扬州的事情想要激起水花是很容易的。他们所作所为一点都不隐蔽,简直胆大包天!其中的奥妙并不复杂,只不过上头有人而已。
事情就是这样,若是上面有人看不顺眼,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上面的人要保,就算惹出天大的麻烦也能消弭于无形。官场上面的事情向来如此。
这一次借科举案必定是政敌发难了,而上头的人曾经承诺过兜得住场子,然而事实告诉他们没有人能只手遮天,他们兜不住的!
以赵莺莺不甚灵敏的政治头脑都知道,这种政敌间的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么不动,一旦动起来那就是必定要斩草除根。不然留下什么根子,那就是实打实的后患无穷。
这个消息表面上和赵莺莺没什么关系,然而她还是非常高兴——静静地等到事情结果,实际上结果也一眼望得到头,现在的扬州官员恐怕会经历一场大换血。之前勒索扬州百姓勒索的厉害的家伙被换掉,怎么能不高兴!
虽然说有‘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说法,新来的官员也不见得是个好的。可是再坏也不会比之前更坏了,而且这好歹是个希望,一切往好处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