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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咽了咽口水,五轮法王顿住话头努力掩饰面上的尴尬和惶惶,面前一双长腿架在桌上,男人侧头吐出烟圈,白色圆环一个接一个散开,一时之间,他无法判定此刻那人不爽的程度是否会危及自己的办公厅。
    “嘿嘿,潇洒哥,这真的是议会新规定........我,我都没办法,.......其实呢,三个月也不是很久,你看...   ..?“
    那人依旧不吭声,法王夸张的荷叶滚边白衫底下渗出一层白毛汗,整个人一畏缩起来,身上时尚的披风一下子便像是办公桌前一顶愚蠢的帐篷。
    ”........我用我个人名誉发誓,收钱办事,事情绝对没有问题,关节早都打通,只是而家这个新规定怎么也要走个过场,原本要三十年,现在放水到三个月,真的好容易慨,就当去人间度个假,一下就回来了,到时候十殿阎王选举直接搞惦晒,.......“
    “新规定怎么这么巧?”,男人苍白的脸上,双目却如同黑色焰火,一扫过来,五轮法王便是一抖,“十殿阎王候选人必须在百年之内有人间轮回经历,而我刚刚好就没有?   ”
    “潇洒哥,”,他举起袖子抹了抹粗黑的眉毛上的汗水,“真不是针对你,百年来人间那边变化实在太大,新下来的鬼魂我哋都弄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枉死城好难管理,议会才决定加上这个竞选条件,补上经历,你在十殿阎王中占一席之地绝对肯定的了,”
    “麻烦!“,男人皱起眉头,”三个月能有什么经历好讲,从喝奶断奶都不够,难不成就说我吸的奶子大不大爽不爽?“
    ”嘿!“,见他态度有所松动,五轮陪起笑脸,”这个大佬你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晒,最近我负责的第五轮回办事处刚刚从美国那里进了一台新的轮回机,专门让地府人员到人间办事的时候,可以将灵魂暂时实体化,人间那边乱糟糟,我哋上去总有和上面擦枪走火的时候,“,他的手指向上方笔画了两下,
    ”你是说天上那帮家伙?”,男人有些莫名其妙,
    “系咯,我哋虽是官方人士,但老被他们当普通人间鬼怪降妖除魔误伤,好几次冲突,后来议会怕麻烦,干脆上去的时候实体化,暂时很像人类,这次你不用走投胎轮回道,只要实体化去人间待三个月就得,系统记录无法造假,经历完整,搞惦!”
    “唔...........”,他沉吟,好像也没别的办法,在下面混了两百多年,就算势力越来越大,有什么比直接进入权力中心来的光明正大?况且,就连地府都能感觉到地面世界天翻地覆的变化,上去玩一玩,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那就这样说定啦,听日我哋就行动!”,五轮法王乘胜追击,
    “这么赶?”
    “大佬啊,不赶不行啊,三个月经验值完成,还要给选举委员会准备一些资料的嘛!”
    他不置可否,起身拂了拂其实没什么皱褶的裤子,五轮法王却突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忘了!“
    “怎么?”,男人顿下脚步,
    “...   .....潇洒哥,sorry,一样嘢我忘了讲,“,帐篷似的男子抖了抖眉毛,压低音量,”内线消息,绝密,你靠过来点,“
    他有些想翻白眼,但那家伙的神色似乎难得如此严肃,勉强走近些,五轮得寸进尺还想贴上来,瞪了一眼,他才讪讪地保持十公分的距离,
    “消息从大老细办公室传出来的,”,法王吞了口口水,似乎就连提到这个称谓,都能令人由内到外紧绷肃静。
    听见这三个字,潇洒心中一凛,虽说十殿阎王共管地府,但其实最上面三殿阎王从地府存在以来便从未更换过,只有下面七个席位根据任期不断有新人上位,无人知道上三殿他们到底是什么层级的存在,而大老板则是整个地府私下对他们三位的别称。
    “什么消息,”,他被撩起了好奇,
    “地府丢了一样法器,几十年来秘密探查都没有找到,可能在人间,若有人将法器带回地府,第四殿阎王的位置就让他连任十次,”,五轮的声音压抑而兴奋,
    “真的?”,潇洒难掩震动,第四殿阎王几乎等于在地府擎天三柱之下第一人,还能连任十次,这样巨大的诱惑,谁听了能不心动?
    “是什么法器这么紧要?什么时候的消息?”
    “消息当然系最近的啦,估计是大老细的人马实在找不到,才会放出来撞撞运气,法器叫金刚夜,但系我也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金刚夜?咁奇怪的名?”,金刚什么的倒像是天上那帮秃子的东西,与黄泉地府格格不入,“不知道什么样子点搵?”,这不是玩人吗?
    “要是这么简单能找到,还会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大佬,反正在人间度假顺便看看有没有消息,真的运气好岂不是锦上添花?好难讲的嘛,”,五轮法王笑笑,只当是个八卦,
    看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女生,王亚芝勉强自己摆出一张充满同情和理解的神情,有一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不过瞬间过后,她继续清醒地胡说八道,
    “妹妹仔,叫小晴是吧?别哭啦,嗰个男人虽然好衰,但妳发现的都不算晚,呐,妳刚刚抽的这张权杖牌代表炙烈的火元素,熊熊爱火即将出现,留心一下周身,是不是早已经有默默守护的真命天子呢?”
    “王仙姑,”,女孩抽抽噎噎抹了抹眼泪,“上次妳讲嗰衰人会背着我乱搞我还不信,这次我绝不会原谅他了,妳說已经有白马王子等我?.........“
    等这个小空间终于静下,王亚芝累得趴在桌,身后杂物柜胡乱四散着纸牌,天干地支纸片,星座大全书和水晶球。
    “芝芝姐,喝杯梨汁润润喉,”,青年掀开布帘递上一个保温壶,轻轻的乐音流泻进来,外面是胖女孩在柜台忙碌的身影,“我煲了好久,女人啊还是要保养,......“
    这是一间位在荔枝角破旧工厦里的小咖啡厅,是杰宝的舅舅开的,近来有了新店铺,便让杰宝回来帮手,公司解散之后,王亚芝东躲西藏,生怕被那些债主找到,不仅中环的写字楼退了租,原先上环的高级公寓自然也无力负担,搬到深水埗,如同一夕之间从云间跌落泥泞。
    不过她向来不是容易灰心丧志的人,不管如何,生活都得继续,欠的钱还不起还躲不起吗?人生高低起伏,既然到了谷底,明日总会比今天更好。
    三人挤在小店里,也算患难与共,她天生一张能吹会说的嘴,星座书上说,水瓶最适合的职业之一便是神棍,反正塔罗紫微星座面相,说穿了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在演艺圈打滚,王亚芝早见过各种嘴脸,市井心理学靠的是经验,只要敢讲,再荒诞都有人敢信。
    深夜收工,出了地铁,夏夜的深水埗街面其实仍热闹,骑楼底下艳红招人的各色灯光和广告无不透着廉价而淫靡的氛围,这一区情色产业发达,虽然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但她倒是看得很开,大丈夫能屈能伸,出来搵食,没有谁高贵谁低贱,自己住的那幢老旧大厦,里面也有不少楼凤。
    唯一有些烦人的是总有人跟她询价,不过顶楼租金实在便宜,现在的她没有太多选择。
    拐过小街,已经快到家,她直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包,然而钥匙还没找到,手指触到一个怪异的东西,冰冰凉凉,掏出一看,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废物,骂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个怪物件,那日去泽新影业追债,稍微值钱点的早被搜括一空,混乱间也不知道谁把这东西塞给了自己。
    一百万的数,最后就得来这么一块破石头,不仅色泽混浊,更遑论精细雕工,就连她这种外行都能一眼知道这玩意完全不值钱,二分之一个掌心大小,上面串了一条红绳,也不知道这么丑的东西谁会戴?
    就着骑楼店铺溢出的光,她第一次将这东西放在眼前仔细瞧了半晌,是有些花纹,似叶脉又似无数凌乱的刮痕,她想,真拿去博物馆说这是一块史前单细胞动物化石说不定都人信,活脱脱如同一家族的草履虫挤在一起,丑得无以复加。
    一念闪过,王亚芝猛然顿下脚步,
    难道,真是块化石?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说不定真值点钱。
    刚抬起眼,一块亮晃晃的招牌便拉住了她的视线,红色的底,中央一个斗大的“当”字,还真是天意?
    然而过了十分钟,她跺着脚愤怒地从那间铺头走出来,竟然说给十块钱都算多了,会不会讲话?
    回到大厦一楼,店面早已打烊,该有人值班的保安室亮着灯却空无一人,
    也许是夜太深,明明是盛夏,此时竟有许凉意,王亚芝思索着脑中各种繁杂琐事,躲了一个月,难道就这样窝在小咖啡店里招摇撞骗,这些小钱杯水车薪,就算债主一时找不到她,难不成还能躲一辈子,况且,这两年多以来的事,自己真就这么算了?
    她微微仰头,心底无奈蔓延,绝地大复仇?人生又不是拍电影,
    不想承认,但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
    老旧的电梯上行缓慢,此时莫名震动了一下,连带着灯光闪烁似乎电路接触不良,王亚芝吓得回神,扑街,不会吧?电梯若是坏了那可麻烦,这时间天知道要等多久才会有维修公司过来。
    然而人走霉运便是怕什么来什么,刚闪过这个想法,向上升的感觉毫无预警地停止,惯性令整个电梯箱剧烈跳动了两下,她直觉抓住边缘的扶手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掌心那块丑石凉凉的,
    紧急通话键不出预料无人应答,王亚芝忙翻出包中手机,好像搬进来的时候曾存过一楼保安室的电话,再不然只能报警求救,然而萤幕亮起,没有任何讯号,
    她不是什么胆小的人,然而此时不免有些惊惶,偏偏恍惚的光源似乎是嫌气氛不够诡异似的,啪地一声熄灭,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令人浑身寒毛竖起,王亚芝差点放声大叫,黑暗能令人丧失空间感,明明是个几尺见方的电梯,黑暗却如同潮水般延伸,仿佛不知边界所在。
    没了机械运行的各种声响,极端的静压迫宛若实质,她努力睁着双眼,却感觉身边似乎有微微的气流扰动,就像有人在咫尺呼吸,想像力与过往各种看过的恐怖电影片段纠缠发酵,救苦救难观世音,手画十字求耶稣,恨不得将满天神佛都默念一遍。
    极端的紧张,王亚芝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助,在这混乱的一两个月中间,她一直试图保持坚强,就像是在催眠自己,然而这份伪装,此刻竟是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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