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样的话,”顾显闲闲插话,“那我也得回去收拾行李了。我和湉湉是夫妻,全家流放,我也得连坐——唔等等,这么算的话,祖父和父亲也在全家人的范围之内?父亲倒还好,祖父您年高体迈,去那种苦寒之地不合适吧?不如再想想?”
顾老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你们是夫妻?”
“就是您听到的字面意思,我们已经结婚了。您就算现在想拆散我们,恐怕也晚了一点。”
“……”
顾老爷子指着顾显的鼻子,手指直哆嗦,“你……是不是你父亲怂恿你的?”
顾显倒是想把锅甩给顾云霆,但是念及前段时间老爷子心气不顺,一天三顿照饭点打电话骂儿子出气,到底有点不忍心,“那倒不是,只能说阴差阳错,上天注定的缘分。”
……什么狗屁上天注定!
顾老爷子在腿边摸索一阵,才想起顾显一早把拐杖交给了宁秘书。
这狡诈的臭小子!原来他早就防备着可能会挨揍,提前把工具处理了!
……
另一边,唐母做了一整套脑部检查,确认只是极其轻微的脑震荡,只需好好休息,不久便会没事了。
脑袋没事,不代表她的心气就能轻易平复。倒不是怪顾老爷子手滑,害她受了场无妄之灾,而是不忿她不得不带着唐之曼提前离场,反倒给了顾显带着身边那个女孩子接近老爷子的机会!
她不认为老爷子会看得上那女孩。单凭外貌而论,年轻小姑娘花骨朵一样娇艳可人,嫩得能掐出水来,可那又如何?老爷子什么漂亮小姑娘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家挑媳妇,从来都不是看脸。
可架不住顾显被她迷住了!先前没有直观的感受,正是今天面对面看到他对那女孩的维护,才让她头一回真真切切地生出了危机感。
“曼曼?”唐母唤住刚才起就魂不守舍的女儿,“你怎么了,从刚才下飞机,就一直怪怪的?”
唐之曼欲言又止。
然而唐母一向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在她的连连追问下,唐之曼终于还是忍不住倾诉。
“……所以我先前一直当她是继妹,甚至还去问过她,知不知道显哥女友的身份。”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向楚湉湉坦诚自己多年来一直暗恋顾显,难堪在心中翻腾,堵在喉间,让她憋闷至极,“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显哥才会用戒指羞辱我……”
唐母勃然大怒。
“好一对不要脸的母女!她们是穷疯了吗,勾了老的不够,女儿再去勾搭儿子?这简直……简直匪夷所思!”
第68章
chapter 67
“先斩后奏“这种行为, 在顾老爷子这里显然很不ok。他在由惊愕转为暴怒中, 显然还没有失去逻辑思考能力, 具体表现为直直瞪着楚湉湉的肚子。
意思非常明显——他觉得她肯定是怀孕了,挟腹逼婚。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不是吗?
然后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怒瞪顾显。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 难道还不清楚吗?竟然轻易便妥协了……
楚湉湉不知道老爷子这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还是……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宝宝”,强忍着不想骂脏话?
……八成是前者吧。
“你把祖父气成这样, 没问题吗?”送完顾老爷子, 看着医护人员将他安顿好, 再折返回家的路上, 楚湉湉到底有些担心。
顾显直视前方道路, 伸手想去牵她的手, 被她挥开, 附赠交通安全教育:“注意安全,不要单手开车!”
“好, 老婆说的对。”他无奈笑着摇摇头,又道,“放心吧,医生说他老人家一切安好。现在不第一时间直接坦白,之后再让他知道,到时候只会更生气。”
“哦?”楚湉湉斜睨他,“我以为比起坦白, 顾总更喜欢编故事搪塞过去?”
……完了,翻旧账来了!
顾显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应对这道送命题。
“我不想让祖父把你当成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前方路口的指示灯转红,车缓缓刹住,他转头看向她,“在他知道你的存在,认识你的同时,我希望他能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楚湉湉歪头与他对视,须臾,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那接下来怎么办?他连你也扫地出门了……”她想了想,又忍不住想笑,“其实刚才在机场,我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憋住没有笑出声!”
“嗯?”顾显以为她说的是唐母挨的那一记拐杖,唇角抽了抽,“也算歪打正着吧。”
楚湉湉摇头,“不是啦!虽然那个也满好笑的……哎呀,取笑人家不幸的事故好像不太厚道吧?我是说,老爷子让唐小姐扶着的那个场景,像不像《还珠格格》第二部的开头,迎接太后老佛爷回宫,结果老佛爷带了个晴儿回来?”
脑补了一下老爷子顶着旗头踩着花盆底,雍容华贵的模样,她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唉哟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顾显面露茫然。
他那会儿见她小脸紧绷,以为她是为受了老爷子的冷待而伤心,更有唐母的刻意折辱,他心疼又恼怒,摒弃了所有礼节客套,不仅丝毫颜面也没给唐家母女,就连对老爷子,他也不无针锋相对的意思。
敢情她只是小脑袋瓜里转着奇奇怪怪的念头,憋笑憋得辛苦而已?
楚湉湉兀自乐了一阵,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呼出声,“哇不是吧?难道你从来没看过《还珠格格》?每年暑假都重播的呀!”
顾显幽幽道,“暑假是什么东西?”
……对哦,忘了他从小就被顾老爷子带在身边,为家族企业卖命,大概没怎么体验过躺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玩手机的悠闲——或者叫游手好闲的惬意日子吧?
楚湉湉满心同情。
她眼神中的怜爱如有实质,顾显既享受,又莫名有几分别扭。他清清嗓子,“你胆子倒是不小,还敢跟祖父顶嘴。”
“哪有?”楚湉湉睁大眼睛,“我不是在跟他讲道理吗?本来就是他不对,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对我也就罢了,毕竟我跟他素昧平生,可你们是亲人啊!”她嘟着嘴,“反正我不能忍,他要扣我的分数就扣吧,零分和负分差别也不大了,我死猪不怕开水烫……”
顾显忍俊不禁,“怎么会负分?老婆气场一米八,哪有这么高大的小猪?被压一下可不得了。”
楚湉湉瞪他,“喂!”
方舒窈正在和律师通话,一同整理手头现已掌握的证据,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律师提点的要点。明白了楚凌远煞费苦心,却没来得及完成的安排,她的心结彻底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愧疚与愤懑。
愧疚于没能更加信任亡夫,愧疚于让女儿独自扛下了寻求真相的重担,更愤懑于楚凌莲母女的欺侮。
因而这些天以来,她全心扑在收集整理证据上,又积极和垣耀的旧部联络,同昔日的太太团们走动,游说争取更多的支持。
固然有那么一些踩低捧高的人,或避而不见,或冷嘲热讽。这几年她一直尽可能地避开以前的社交圈,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不愿面对这些过于现实的人情冷暖。然而现在的她,并不在意冷遇,也不在意同情掩盖之下的看好戏。世情本就如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说丈夫过世时她还没看清楚,那么借着这个机会,她总能看得一清二楚,谁是真正值得相交的人。
门外传来嘻嘻哈哈的娇笑声,紧接着门锁转动,门被推开。方舒窈抬头,正见顾显一手推门,另一手护着背上的人,而她的乖女儿,像只顽皮的猴子一样挂在男人后背上,还揪着人家的耳朵。
“压一下怎么了?”侧脸至下颌的完美线条近在眼前,脖颈上微微凸显的筋络,颤动的喉结,性感得一塌糊涂。楚湉湉一时口干舌燥,张口咬在他的喉结上,口齿不清地威胁,“嗯?不得了吗?”
顾显倒吸一口气,嗓音染上几分暗哑,“宝贝身轻如燕,被压一辈子我也求之不得……”余光瞥见餐桌旁的方舒窈,他蓦地收声。
背光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但估计八成不是什么好脸色。
“岳母。”顾显很快收起心猿意马,唤了一声,也半是提醒背上作乱的宝贝。
楚湉湉一惊,猛地抬头,隔空对上妈妈的视线,呆愣片刻,慌忙手忙脚乱地往下跳,干笑着打招呼,“妈妈你在家啊……哈、哈哈……怎么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她抱着顾显的手臂,推他上前,自己大半张脸都藏在他宽厚的肩膀后面。
方舒窈收了线,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
目光掠过顾显泛红的耳垂,很显然是被揪红的,扫过两人自然而然相牵的手,肢体语言亲密无间。这处简陋的小公寓,仿佛也被这样一对璧人的光彩照得敞亮。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与湉湉的父亲在一起的时光。
“妈妈辛苦了……律师怎么说啊?”
女儿近在咫尺的声音令方舒窈回神,她理了理面前的文件,答道,“差不多了。杨万忠太过急躁,给了不少有用的东西,顺着往下查,现在证据相当过硬。不光是侵占股权,还有以前侵吞资产,泄露商业机密的事情,这次要一并算总账,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杨万忠为什么突然变得急躁?
楚湉湉睨了顾显一眼。如果她没猜错,他肯定授意了人去火上浇油,彻底逼急了杨万忠。
“这样的话,可以提交文书,请求立案了。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年内便能有结果。”顾显道。
依照他不甚乐观的估计,代持协议应该已经全被销毁了,因而当杨万忠拿出一份协议时,连他都免不了惊讶。想到湉湉唬住楚凌莲,从她那里得到不利于杨万忠的情报,转头就以之为把柄,煽动杨万忠反咬楚凌莲,并一直坚持步步逼迫打压杨万忠,而不是楚凌莲……
“还是湉湉最聪明,猜到杨万忠手里保存有协议。”他由衷夸奖自家老婆。
“我其实也没有太大把握,”楚湉湉道,“那回杨逸辛约我出去,第一次告诉我协议的存在,他说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只是也不清楚在哪里。我后来仔细想了很多遍,如果协议在姑姑那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给杨逸辛,而蒋鹿鸣了解杨逸辛的性格,只会更加守口如瓶,否则万一他起了别的心思怎么办?所以最大的可能,杨逸辛是从他父亲那里得知的。譬如杨伯伯喝大了,跟儿子炫耀自己如何从姑姑眼皮底下扣下了协议,作为压制她的杀手锏之类的?”
“八|九不离十。”
方舒窈点点头,把文件收了起来,转脸正色面对顾显。
“我知道你们今天接顾老爷子去了。我虽没见过他,但是对于他的性格作风,多少有些耳闻。我希望你诚实地告诉我,他对湉湉,是什么态度?”
“妈……”
顾显拍拍楚湉湉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他同样正色而诚恳,直视方舒窈的眼神毫不闪避,“祖父并不是个亲切宽容的人,这一点无法改变。我带湉湉去见他,不是为了看他的态度,或者征询他的同意,而是为了表明我的态度,告诉他我的决定。”
方舒窈不为所动,“哦,所以他还是给湉湉委屈受了。”
“我很抱歉,”顾显不争辩,“以后不会了。”
方舒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如果他试图破坏你们呢?”
……就像你做的那样吗?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顾显摇摇头,“他不会的。祖父是个聪明人,就算他在休养期间没有想明白,过后冷静下来,他会想清楚,现在和我针锋相对,有弊无利,也毫无必要。”
“一来,他已经知晓了湉湉对我的重要性。有父亲叛逆离家的前车之鉴,祖父势必有所忌惮,毕竟顾氏不能失去我。”
“二来,以目前我对顾氏和顾家上下的掌控,祖父并不具备生事的客观条件。”
“第三,当祖父意识到自己恐怕做不了什么,他在恼怒过后,会退而求其次——当然,是他的观念中的‘退而求其次’,我完全不赞同——至少我结婚了,不是吗?比起我无限期拖延,可能让顾氏后继无人,这也没那么无法接受。”
一二三头头是道,皆是基于客观,把握住顾老爷子的心理。而从另一层面,方舒窈却听出了更深的意思——在分析形势时,顾显没有把自己作为顾老爷子情感天平上的砝码,在他看来,老爷子的决定首先是从顾氏出发,永远是从顾氏出发。
他善用筹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却不在自己身上下注。
几许酸楚涌上方舒窈的心头。顾云霆总说儿子活脱脱是老爷子的翻版,不择手段,冷血无情,永远以利益衡量一切。可顾云霆在批判他时,大概没有想过,或许这是他所拥有、所能掌控的唯一的衡量方式呢?
“当然,”顾显话锋一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和湉湉真心相爱,只要我们足够坚定,就没有人可以破坏我们。”
“……”
方舒窈心头的酸楚一下子消失无踪。
臭小子,当她听不出来,他在暗搓搓控诉她破坏他们?!
***
顾老爷子正如顾显的预料,恼怒过后平静下来,左右思考过目前的状况,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能操纵的空间,着实有限。
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呢?况且还如此出色,短短时间便将他的老人们收拢的收拢,收拾的收拾。他不爽归不爽,内心深处,却是为培养出如此能力出众的继承人而深以为傲的。
就算他另有别的子孙,他相信也不可能比顾显更能干,更不可能争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