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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八章 认错
    这一次的召见,忐忑的不止李瑾一个人。
    太后端坐在暖阁里有些失神。
    他们多久没见过了?
    纵然今时今日,她已经是这个王朝里最尊贵的女人。然而,在内心深处,仍然还有一个少女,曾经娇憨的挥汗,爽朗的喊着三哥的影子。
    处置李家,将李琰李琢都发配边疆,却在勾李瑾这两个字的时候,朱笔抖动,怎么也画不下去。
    她安慰自己,他只是个书生,能成什么气候?何况先皇的遗愿便是编纂书籍,将他拘在眼皮子底下吧,也算是成就了先皇。
    六年来,她召见过皇帝的所有老师,唯独,除了他。
    一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是对他有愧的。
    太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怯懦和犹豫。
    如若当年,如若当年魏明玉不嫌弃,姐姐胳膊肘不往外拐。那么,她也不必整日在这个冰凉空档的宫殿夜夜难眠,不用一个人带着儿子如此艰难,更不用,失去所有的亲人,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贴身太监见她的面色不大好看,凑上头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太后,李大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唔。”她站起身,点了点头:“走吧。”
    短短几步路,却似乎走尽了她的一生。
    书房内,一个高大的背影陌生而又熟悉。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他猛然转身,那张在记忆深处埋藏的面容,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出现在了眼前。
    李瑾站的端正,行礼,恭敬道:“草民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是了。
    因为李泾之的缘故,六年前,他便被剥夺了所有的名号。是以一个十分尴尬的身份留在京城。没有俸禄,没有封赏。甚至,连官服都没有一件。穿着一袭布衣行走在禁宫里,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太后垂眸,没有言语,而是由众人拥护,坐在了他面前的凤椅上。待贴身太监努嘴,周围的人鱼贯而出后,她才缓缓开口。
    “三哥的心里,是怨我的吧。”
    李瑾没有言语,半晌,才道:“微臣不敢。”
    “好一个不敢啊。”太后苦笑,曾经面色丰腴的少女,如今却枯瘦如柴。
    “我这辈子,从未想过会与宫廷沾上关系。说白了,我只是个农村的野丫头,心里想的,无非就是嫁个待我好的男人。谁成想,错打错招,竟然一步步到了今天。”
    李瑾依旧站着,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还和当初一般。岁月如此厚待于他,或者说,岁月从来都是宽待了幸福的人。
    她突然想起了坊间的流言。
    朝z文武,百姓家中,若是有那待嫁的女子,都希望找一个李家儿郎这样的夫婿。
    夫妻和睦,鹣鲽恩爱,身为女子,这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曾经,她离幸福那么近。可如今,她却只能与它为敌。
    “错了,都错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手指尖一片冰凉。
    六年来的日日夜夜,她办了一件又一件的蠢事。她自私的将一切都推在了李家人的头上。不顾江山社稷,祖宗的基业,差点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毁于一旦。
    “是哀家错了。”
    她拼了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一直埋藏心中的话。
    “姐姐死的时候,哀家就悔了。可哀家自私,不愿意一个人独享痛苦,便将你们拖下了水。李家,是在功臣良将,哀家不该,不该......”
    她突然觉得也呼吸困难,剩下的话,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幸好,一切都早做好了打算。
    桌上的紫檀匣子里,放着崭新的明黄色圣旨,随着圣旨一并的,还有两个半片的虎符。
    “这是丰台大营和大同的兵符。”
    她将匣子推到了李瑾的面前,双眸隐隐藏着哀求之色:“愿李将军,好生的护着皇上。”
    李瑾猛然抬头,望着她。然而,她却早已经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桌子上,那只精美的匣子静静的躺着,黄色的绢布上面,是让人为之疯狂的东西,如今,却唾手可得。尽管不愿意将她想的如此不堪,然而,她早已经不是过去的少女了,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李瑾不确定。
    突然,他想起了早上时候的小变故,又联想到皇上前两日说宫中传来奇怪的声音。不由的伸出手,将那两块虎符,紧紧的攥在手中。
    太后一路手脚冰凉,直到回到慈宁宫中,还在发呆。
    曲唯上前,轻手轻脚的递过去一杯暖茶,她捧在掌心,任凭氤氲茶雾徐徐弥漫在脸上,才觉得好了一些。
    “曲唯。”她望着手中碧色的茶汤,下定了主意:“今日过了,你便出宫吧。”
    曲唯大惊,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低声道:“是曲唯做错了什么,惹的娘娘生气了?”
    “不。”她摇头苦笑:“错的一直都是我,如今,我不能再连累了你。”
    放下手中的茶杯,太后站起身来,从多宝阁上捧下了一只匣子。
    “这里头,有名帖和路引之外,还有一些银票。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曲唯这个人了。你好生的过日子,忘掉从前,万不可与我一般......”
    “太后!”曲唯哀求:“我哪里都不走,我就在这陪着您。”
    她眼神真切,目露不舍,让太后瞧的心里一阵发酸。
    太后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会留你在身边吗?”
    曲唯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不过很快,她便答了出来:“因为太后仁慈,知道我身负仇恨,要为母报仇.....”
    太后笑了:“仁慈?是这个宫里多余的东西。从贤妃到丽太妃,我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自己都记不住了。甚至是先帝,对待枕边人,我都可以步步算计,何谈仁慈?”
    曲唯不解的望着她。
    这个王朝里最尊贵的女人,这时,目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疲惫的软弱之色。总是挺着直直的肩膀,在这一刻,也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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