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叫我走,说的好听。天寒地冻的,又看不清楚路,马也跑了,我要是一个人跑了,那才是自寻死路吧?”
慕容叡嗤笑,“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明姝顿时起了掐死他的心了。
“这儿离城池少说有几十里路,那人身份不一般,你身边的婢女来禀报也算是及时了,我策马追到方才才找到他,可见不管是他骑得马,还是对这儿的熟悉,都不是一般人做不到这样。”
慕容叡眼里光芒清冷,“现在嫂嫂打算怎么样呢,守着我这个不能动的人,一块儿冻死?”
明姝气的两颊涨红,这混蛋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嘴里扎心,“我不会死,不过瞧着你这样的样,恐怕阴司里也不敢收你!”她说着起来,去一边扯了许多干草过来。拿火把点燃了,放到慕容叡身边。
四周黑洞洞的,火把的光亮实在是照不到多远,明姝也不敢走远了,只敢在附近采些干草过来,生起的火堆并不大,但好歹还是叫人身上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暖意。
“嫂嫂以为这个就管用了?”慕容叡嗤笑,“嫂嫂是没有见过,几个人在林子里迷了路,点了火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几个人坐在火堆边,都已经冻死成冰块了。”
这个天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阴森森的,比这寒风还要寒透肌骨。
明姝气急,不知道慕容叡说这些话吓她到底有什么好处,要是她真的狠心,把他往这里一丢,他也活不了。
“小叔倒是很希望我把你丢这儿?”
“很希望倒是也没有,不过就算嫂嫂把我丢这里了,自己也活不下去。到时候到了下头,阿兄瞧见娇妻和我一块下去,想想他的脸色,就想笑。”说着,慕容叡竟然愉快的笑出了声。
他转头,看到火光下明姝被气红的那张脸。不由得愣了愣,她平静的时候,静美如临水照花,生气的时候,两靥生红,眼里蒙上了一层潋滟的水光。这模样比她平常竟然还要生动美艳的多。
“阿娘就不该把你叫过来,我要是真心想要作甚么,别说你拦不住我,就算是那个于妪也不能奈我何。”他说着,两眼盯着她,像极了寒夜里的野狼,“你还不如呆在平城里头好些。”
“这个时候说这话也晚了。”明姝扭过头去,躲开他极富侵略性的目光,“小叔还能动吗?”
“嫂嫂这话说的奇怪,若是我能动,我还躺在这儿作甚?”慕容叡闭上眼,话语平淡,好似自己这条命不需明姝操心。
明姝看他一眼,瞧这男人好像快要看破生死一样,气的直接背着火堆坐下来,不搭理他。
她一回过身,慕容叡那儿也没声了。
寒夜里只有呼呼的风声,说话的时候还好,等安静下来,那些呼声入耳,阴森可怖。
做了一会,明姝心里有些怕,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也就咬紧牙关挨过去了。当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靠近,哪怕心里再三告诫自己,这个人必须远离,这样一辈子都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可夜黑风高,月光都没有半点的天,独处实在是太可怕了。和人靠在一块,说说话,都能生出无穷的勇气。
她小心翼翼回头,发现慕容叡睁着眼,躺那儿,一动不动。
到现在为止,他除了和她说话之外,就再也没有出过一声。如果受伤了的话,应该很疼才对,可到现在都没听过他吱声。
到底她还是忍不住,“你不怕?”
慕容叡的眼睛转过来,“我又有甚么好怕的?”
这话把明姝给顶得心肝肺都在疼,她喘了口气,冻得险些缓不过来。
“你就不怕这么死了?”
慕容叡满脸淡然,好像身处困境的不是他一样,“嫂嫂怎么老是说原话呢,我不是和嫂嫂说了,要是下去,让阿兄见着,他如花似玉的新妇和我一块下去见他,光想想我就忍不住笑,怎么可能怕呢?”
明姝目瞪口呆,早知道他不能以平常人来揣度,没想到他竟然还真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样下去,也没话说了。
她扯了些干草过来,干草烧的快,不一会儿就见了底。她朝手掌心里吹了口气,不过这泼水能结冰的天里,哈出那口气,才让手掌感受到半点暖,就马上冷的让人觉得手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再这么下去,恐怕是要真死了。明姝脑袋里冒出这么个想法。她不想死,这段人生才开始没多久,她不想就这么结束。
“小叔有甚么办法没有?”她问道。
回答她的是沉默,慕容叡并不答话。明姝不能真的丢下他自己跑了,何况就算丢下他,她也不见得能脱困。
她不信他就真的对生死这么无所谓。
“要死了,一同下去见了夫君,那也没甚么,夫君从来没有见过我,就算再见着,也是和见陌生人一样,何况家公和阿家都已经和我说了,等一年过去,就送我回娘家改嫁。”她叹了口气,“对不住,不能如小叔所愿了。”
“你们汉人不是最讲究这个么,怎么我兄长才死了没多久,就盘算着改嫁了?”慕容叡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平添几分魅色。
见他竟然肯答话了,她嗤笑,“谁说汉人注重守节了,谁家要是一根筋守节,那才是要被笑的呢。”她说完,伸手搓了搓冻僵的脸。
她转过身还想说几句,突然慕容叡神色一凛,明姝忍不住屏住呼吸。近乎空寂的空气里传来几乎不可察觉的步子声,或者不该称呼为脚步声,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若不是慕容叡神色有异,她还察觉不到。
篝火照亮的区域有限,在火光之外的区域,伸手不见五指,看不真切。
她的心悬起来,耳朵里能仔细的听到念那细细密密如同小雨一样的脚步声,正在越逼越近,随着时光流逝,渐渐的,黑暗里露出几双绿油油的眼睛来。那眼睛不是人类的,充满了试探饥饿还有狡黠。
明姝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这么些都是狼!
这个地方不见人烟,估计野兽横行,这群狼,恐怕就是顺着风嗅到了人的味道,一路寻过来的。
她浑身僵硬,下意识在手边抓,一把把慕容叡用的槊抓在手里,马槊很长,而且死沉。她想要提起来,一时之间,竟然拿不起来。
“谁准你动我的东西。”男子嘶哑的嗓音在耳后之如雷炸响。她勉强扶起马槊的手差点一歪。
“你现在舍得起来了?”
明姝往后一看,入眼的就是他琥珀色的眼睛。
她喉咙一紧,“刚才在地上躺够了?!”
慕容叡不答,反而勾了勾唇角,露出个极其恶劣的笑容,随即猛地握住她的手。瞬间巨大的力道压在双臂上,两条胳膊顺着他的力道,重重一挥。
第13章 御寒
他的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强大的力道完全不容她抵抗,几个喘息间,他操纵着她的两臂,狠狠突刺,黑茫茫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眼睛几乎派不上用场,耳朵里听到的是风被撕裂开的声响。
“噗”寒风里传来沉闷的利器刺入皮肉的声响。
明姝一愣,他沉重的喘息就响在她的耳畔。若不是顾不上其他,恐怕她也不会注意到那一声。
手上的马槊比之前变得更沉了些。
慕容叡顺势往旁一甩,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黑夜里那几点幽绿向后撤去少许。那幽绿没有被同伴的惨死给完全吓退,不过包围圈撤后了少许。
慕容叡火热的呼吸喷涌在她的脖颈上,明姝掌心里全是滑腻腻的汗。
“你还好吗?”明姝开口,慕容叡低声呵斥“住嘴,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不是说话的时候干嘛还要开口,明姝腹诽。她乖乖闭了嘴。
她感受到趴伏在她背上的身躯浑身紧绷,如同一头随时要发动攻击的猛兽。
紧接着两三双幽绿猛地跃起,加于手上的力道瞬间加大,不知何时两人站了起来,槊于空中瞬时划过银色的一道弧度,她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似乎被什么硬硬的东西阻拦,随即那道阻碍迅速被破开。
两人从口鼻呼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化作雾,鼻子里涌入是浓烈的血腥味。
一举毙三,剩下来的四点幽绿透出惧怕,渐渐退后,退五六步之后,幽绿转过,消失在这茫茫原野里。
明姝被身后的人裹挟着,浑身僵硬,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会。她茫然的望着前方,前头别说绿光,就连半点声响也没有了,她才反应过来,吃力的回过头,“你没事?!”
之前慕容叡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她以为他摔断腿了还是怎么的,完全不敢挪动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伤的更严重了,他竟然是装的?!
明姝感觉自己被愚弄了。气的眼眶发红。
慕容叡此刻低下头来,瞬间鼻息交融在了一块,他眸光依旧和方才一样清冷,“怎么,看嫂嫂的模样,倒是希望我有事似得。”
话语戏谑,听得明姝火大,“既然没事,怎么不起来?”
“骑马骑了那么一段路,难道还不准我稍稍躺一下么?”
那还是稍稍?明姝简直想要骂人,分明一脸虚弱,马上要晕厥过去了的样子。
还没等她开口,慕容叡松开她,没了他在后面撑着,她两腿有些撑不住,险些摔倒在地。她趴在地上,自暴自弃的坐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借着火光看到慕容叡拖回来几只灰狼,灰狼的皮毛已经完全被血给染脏污了。伤口多在脖颈处,一击毙命。
他从腰带上掏出一把匕首,也不避着她,当着她的面把野狼剥皮开膛破肚。
慕容叡动作利索,把剥下来的皮毛丢到一边,内脏挖个坑埋了。收拾妥当之后,把肉架在火上烤。
“正愁没东西吃,这些畜生自己送上门了。”慕容叡笑笑。
明姝迟疑了会,慕容叡看她一眼,“嫂嫂有话想说?”
“小叔为何不先离开,早些回城里……”
慕容叡嗤笑,他蹲身下来,回头看她,“嫂嫂真是太心急了,我追过来就已经花费了不少功夫,就算快马加鞭赶回去,城门也早已经关了,到时候在城门外头吹冷风么?”
他说着随意把手上的血污擦了擦,靠了过来。他身上有新鲜的血腥味,一靠近,她就闻到那股腥甜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的挪开了点,却被他一手攥住。
“我这一路寻过来,就是为了寻嫂嫂的,现在嫂嫂脱险了,就想把我丢到一边了?”
年轻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危险,明姝似乎瞬间就回到了方才他杀戮的时候。她浑身僵硬,想要离他远点,却又被紧紧攥住了手,死活没办法挣开。
“小叔到底想做甚么?”她厉声呵斥,“男女授受不亲,小叔到底想干甚么!”
她声色俱厉,厉声在寒风中格外凄厉。
慕容叡停了下来,他打量了她一眼,“嫂嫂害怕?”
“原来小叔还记得我是你的嫂嫂。既然是嫂嫂,小叔是否可以把手给松开了?”她说着目光落下,看了一眼被他攥住的手腕。
慕容叡神色不变,他依旧是方才一样的笑。他松开了手掌,起身到火堆面前,寻来一根长长的干枯的树枝,把收拾好的狼肉穿在上头,架在火上烤。
明姝坐在那里,好久都不敢上前。慕容叡的脾气可以称得上古怪,她和他相处有那么段日子,但对他的性情却依然还没有摸到边。
他喜怒无常,而且做事不循照常理,对世俗那一套也不见得有多在乎。琢磨不透,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她不敢靠近,也生不出讨好的念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对,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她躲在那儿不动。慕容叡也没叫她,好像满心都扑在烤着的肉上。过了一会,肉香飘了起来。
明姝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她被劫持的这一天,除了早上出门之前吃的那点东西之外,就只有那个男人给的一点肉干。到了现在,那点肉干在肚子里头恐怕连渣渣都没剩下了,肚里没了东西,饿的反酸,之前还不觉得,闻着肉香,这种难受就越发清晰,叫她难以忍受。
可要她问慕容叡要东西吃,开不了这个口。干脆狠心一扭头,坐那儿不吱声。反正天总是要亮的,等天亮了,回去之后,想吃多少都成。
慕容叡吃完一条腿,都没听到那边有动静。看过去,瞧见娇小的人蜷缩成一团,离他远远的,也离火堆远远的。
他拍了拍还沾着油污的手,大步过去,没等她反应过来,拎起她后衣领子,就把人给提到火堆边上,“如果你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就到这里来。”他动作粗鲁,一下提起来的力道,让衣襟在脖颈上勒住了一道红印子。
人被放下来,脖颈被勒住的窒息感猛地放松,她捂住脖子剧烈咳嗽了几声。
“想要活命,就把这个给吃了。”他把狼肉丢到她的怀里,因为已经有会了,狼肉凉了大半,飘出一股腥膻的肉味。
“你以前是做娇娇小娘子习惯了,不知道这地方的可怕之处。这地方冷起来,人只要在外一宿,能冻成冰棍。运气好的,叫路人发现挖个坑埋起来,运气不好的,和刚才一样叫狼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