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摆手:“明朝已是强弩之末,莫说几个月,便是给他们几年也不见得有用。不如用这几个月,我们将辽东各地的民生梳理一番,辽东是我大金的根本,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中原的汉人将来才会信服。”
大政殿里说着严肃的话题,内宫这一边,女眷们向大福晋请安后,纷纷散在阳光明媚处闲话,却见窦土门福晋带着宫女匆匆往门外去,着人打听,才知道她的表妹,竟是要到了。
“这才几天,来得这么快?”女人们嘀咕着,“该不是早就在附近等着的吧。”
“难道瞧见科尔沁送美人来,这一位也想法子有样学样?”
各种各样的话语,零碎地传到清宁宫,哲哲一贯面上不理会,心里头门清。
果然不多久,窦土门福晋就带着她的表妹来了,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明媚窈窕,那一双眼珠子,像是能说话。
她们离去时,大玉儿和海兰珠从侧宫过来,两处隔着庭院互相对望,窦土门福晋依然唯唯诺诺十分低调,可她的表妹,那眼神乱飘拼命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就快飞到天上去。
一样是寡居之人,海兰珠和窦土门福晋,都沉静内敛,可这位新来的表妹,仿佛活得了新生一般朝气蓬勃的。
她大喇喇地穿过庭院走来,扬着娇艳的脸庞道:“这位,就是玉福晋吗?”
第049 站住!
大玉儿没来由地不喜欢眼前这个人,见她没礼貌地闯来,便是往前站一步,将姐姐挡在身后。
窦土门福晋已匆匆赶到,扯开她的表妹,向大玉儿道:“玉福晋别见怪,这是我的表妹,她从来性子张扬,方才在大福晋跟前也很失礼,叫我好尴尬,之后我定会好好教她。”
一面说着,便向表妹扎鲁特氏表明大玉儿的身份,要她行礼。
大玉儿与海兰珠对视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既是客人,自然以礼相待,姐姐请好生照拂,有什么不周到的,只管与我说。”
言罢,便拉着海兰珠往姑姑屋里去,将这二人留在了宫苑里。
扎鲁特氏眼眉飞斜,问表姐:“那个女人就是海兰珠吧,科尔沁的大美人?”
窦土门福晋压着声音道:“你可消停些,这里不是你我撒野的地方,今时不同往日,住几日就回吧,别给我惹麻烦。”
扎鲁特氏不屑:“姐姐现在也是皇太极的侧福晋,有名有份,做什么对这玉福晋低眉顺眼?你不尊重自己,还指望别人来尊重你?”
这话说的嚣张,她一面将自己的鬓发捋在耳后,露出娇媚脸蛋,转身扭着柳条儿似的身段,便往她姐姐的侧宫走。
周遭多少宫女看在眼里,窦土门福晋涨红了脸,紧赶慢赶地跟去了。
清宁宫里,哲哲叮嘱大玉儿该如何应对扎鲁特氏,见她听得心不在焉,不禁叹了口气。
海兰珠瞧见了,忙道:“姑姑,我和玉儿记下了。”
哲哲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特别是你,她若来搭讪,你躲远些。”
大玉儿总觉得姐姐不讨姑姑喜欢,她闹不明白是为什么,又不敢当面指出来,只能暗暗在心里疼姐姐。
此时门前通禀,说尼满求见,必定是皇太极有什么吩咐,哲哲立刻召他进门。
尼满行礼后,冲着哲哲和大玉儿悠悠笑:“大汗吩咐奴才知会大福晋和侧福晋一声,过几日大汗要带众贝勒出城狩猎,赶着大雪天前逛一逛。想请大福晋和侧福晋也一同随驾,日子尚未拟定,想请大福晋拿个主意。”
大玉儿一听说要出门,欣喜之色立刻露在脸上,就差蹦蹦跳跳起来,被海兰珠轻轻一拽,才想起姑姑见不得她轻浮毛躁。
好在哲哲听见这话也喜欢,说道:“正想出去走走,你去告诉大汗,我这儿商量着,一会儿就派阿黛去回话。”
尼满说:“大汗吩咐,但求热闹些,还请宫里的福晋格格们,都随驾才好。”
“知道了。”哲哲应下,待尼满离开,轻轻看了眼大玉儿,见她还算稳重,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你放心,那几日我不会管你,我知道你心里嫌我得很。”
大玉儿跑上来,缠着姑姑道:“您说什么呢,是我不好总惹您生气。”她眼眉弯弯,欢喜极了,恨不得立刻骑马奔出皇宫,轻轻晃着姑姑的胳膊说,“您跟大汗说去,都出门了,多玩儿几天再回来。”
哲哲轻轻点她的额头:“你啊……”
出巡狩猎的事,很快定下来,只是之后几天皇太极都忙得紧,像是要在出游前将一应事务都办妥,时常独自宿在凤凰楼里,大玉儿也没见上几回。
好在一切顺利,到了出发那天,齐齐格跑来和她们挤一辆马车,一家子人高高兴兴奔赴猎场。
雅图和阿图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跟着阿玛出门,上了草原便像脱缰的小马,被哲哲责备跟大玉儿一模一样,可也没管束他们,由着孩子们尽情玩耍。
今日驻跸,狩猎明日才开始,皇太极命人给雅图送来小马驹,把小格格高兴坏了。
大玉儿担心女儿摔了,便跟着她去骑马,阿图还小,疯玩半天早早就犯困,海兰珠便说:“我抱她回去睡。”
她抱着小外甥女回营帐,回来时的光景已和离去那会儿不一样,密密匝匝的帐篷排列着,宫女侍卫来回穿梭,一时找不见方向。
摸索着大致的位置,海兰珠带着宝清和阿图回来,宝清挑起帘子,她抱着阿图进门,抬眼的一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卧榻之上,皇太极仰天而卧,身上爬了一个香汗淋漓的女人,如软蛇似的缠在男人精壮的身体上。
正是窦土门福晋的表妹,扎鲁特氏。
她忽地朝海兰珠看过来,媚眼里带着厌恶的戾气,像是有蛇信子要吐出来,十分可怕。
海兰珠吓得魂飞魄散,捂住了阿图的双眼,抱着孩子转身就要走。
“站住……”背后传来皇太极的声音。
第050 她怕皇太极
若是平日,海兰珠必定被皇太极唬住,可今日她抱着阿图,小小的娃儿岂能看见这香艳的场景,更不舍得外甥女听见什么吓人的话语。
她是做过娘的人,纵然柔弱,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孩子,便是头也不回地闯了出去,慌张地与宝清对视,宝清最机灵不过,扶着她迅速走远。
那一边,尼满不过是带人走开了几步,就眼见兰格格抱着阿图格格从窦土门福晋的帐子里走出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刻奔回帐前,刚要开口询问大汗,却听得里头靡靡之声。
“大汗,是我美,还是海兰珠美?”
“大汗,大汗……”
扎鲁特氏的声音,仿佛能化去男人的魂魄,她娇口今着想要与皇太极结合,急促的喘息里,惨杂着一阵阵放浪的笑声。
尼满等在外头,听得这催心肝的动静,他跟随皇太极多年,早已见怪不怪,可扎鲁特氏这般,巴不得所有人都来听见的张扬,真是不知长了几层脸皮。
这样的女人若是收在大汗身边,将来宫苑里,可有的热闹了。
尼满叹了一声,命手下去预备热水,他倒也好奇,这样的人若留在大汗身边,能活多久。
草原上,大玉儿带着雅图骑马,多尔衮带人巡防归来,大老远见这里有人,起初没有认出是玉儿和雅图,便要命手下过来叮嘱几句,调转马头时,忽然听见大玉儿的声音,忙回眸看。
雅图骑着她的小马驹,一路往前跑,缰绳在半空飞舞,像是脱了谁的手。
大玉儿追在身后,喊着:“雅图,拉缰绳,抓紧缰绳……”
虽是小马驹,个头也不小了,良种好马,脚程极快,这架势雅图若是被甩下来,少不得伤筋动骨。
多尔衮没再多想,策马迎上去,谁知那小马驹见到大马,竟是更加兴奋急躁,双踢高高扬起,雅图尖叫一声,被掀翻下去。
多尔衮飞身扑上来,抱着侄女滚在地上,大玉儿吓得腿软,跌跌撞撞跑来,从多尔衮怀里抢过女儿,浑身战栗着,声音也颤抖:“雅图,摔疼了吗,叫额娘看看……”
可雅图却咯咯笑起来,没摔疼也没吓坏,扑腾着从额娘怀里爬出来,缠着多尔衮,奶声奶气地撒娇:“十四叔,我要骑大马马,十四叔骑大马马。”
大人俱是愣了愣,大玉儿刚要开口阻拦,多尔衮就抱着雅图,也不问问她,将侄女放在肩膀上,大声说:“十四叔带你骑大马。”
雅图欢喜极了,早把方才的恐惧抛在脑后,压根儿没意识到额娘吓得都站不起来,高高兴兴地跟着十四叔去骑大马,坐在多尔衮怀里,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朝她额娘挥手:“额娘,好高好高。”
苏麻喇赶来,将格格搀扶起,多尔衮早带着雅图跑远了。
大玉儿喘着气,惊魂未定,气道:“一会儿回去,要狠狠揍她屁股,这小丫头越来越野。”
苏麻喇笑道:“还不是像您?”
大玉儿瞪她一眼:“胡说,我从小就听话。”
可“听话”两个字,却像魔咒似的,一提起来,就能叫她的心揪在一起。
大玉儿要将这糟糕的念头按下去再按下去,难得出来玩一趟,更何况她如今,正努力照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
“额娘……”
老远老远,传来雅图的声音,大玉儿举目远眺,多尔衮已调转马头,迎着夕阳奔来。他和雅图满身金光,像披了金子做的铠甲,炫目而耀眼。
大玉儿欢喜地朝女儿挥手:“额娘在这儿呢。”
叔侄俩到了跟前,雅图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多尔衮道:“天要黑了,雅图听话,跟你额娘回去。”
小姑娘贪玩,但很服十四叔,抱着十四叔亲了一口,多尔衮挠她痒痒,她咯咯直笑,大叫着要额娘救她。
大玉儿张开怀抱接女儿,嗔怪:“可别闹了,夜里尿床,额娘要打屁股了。”
远处营帐边上,齐齐格带着侍女正站在这里,她本是来找大玉儿,那么巧遇见丈夫巡防归来,而她看见的时候,雅图已经坐在丈夫的马背上。
她本来挺高兴的,想过来一道凑热闹,可再看见雅图亲多尔衮,看见多尔衮逗侄女玩作一团,看见雅图到了大玉儿怀里,对着多尔衮依依不舍地摆手。
看见多尔衮的目光,久久地停在孩子身上……
齐齐格的手,已紧紧握成了拳头,多尔衮喜欢孩子,不论是雅图还是别家的小侄儿,多尔衮都是喜欢的。
既然他喜欢孩子,这么多年了,他就一点不想,一点也不着急?
不,不是多尔衮不急,是她自己没本事,是她没用生不出,为了顾及她,多尔衮甚至连妾室连别的女人都不碰。
“福晋?”侍女提醒道,“咱们是……”
“回吧。”齐齐格僵硬地转过身,“我累了,回去歇着。”
夕阳落到了世界的那一头,草原上渐渐被黑夜笼罩,多尔衮坐在马背上看着大玉儿和雅图离去,一直到她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
“贝勒爷。”手下的人上前来,“天黑了,请您回营休息。”
多尔衮摆手:“再巡查一遍,务必保护大汗周全。”
且说大玉儿回到营帐,姑姑派人送了饭菜过来,她问姐姐在哪里,不多久宝清来了,笑盈盈说:“兰格格已经用过晚膳,这会儿都睡下了,今天赶路累得慌,抱着格格哄着哄着自己就睡过去了,奴婢不舍得打扰。”
大玉儿说:“有姐姐真好,有她在,我不会再忙得团团转。”
但她还是叫住了宝清:“我这话,你别说给姐姐听。”
宝清心里明白,兰格格若是自己的男人孩子还在,哪里有闲工夫来为妹妹带孩子,玉福晋亦是无心才这么说。
不过……她走出营帐外,今天大汗和那个扎鲁特氏的事儿,早晚会传出去,刚才就听见兰格格念叨,说玉福晋要伤心了。
宝清摇了摇脑袋,这轮不到她操心,便急匆匆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