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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妙轻啐了一口他的自恋,却也不得不服气。
    顾及到现在穿了短裙,关妙竖直地半蹲下去,打开了购物袋——除了这一套白领服装之外,她还买了一些小瓷碟。
    她一个个拿出来,依次在阳台上排开,“用玻璃盒子摆盘,实在是太难看了,我关妙出品的美食,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失误。”
    翟启宁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瞄了一眼玻璃盒子里的寿司,舌尖迅速地滑过薄唇,“好吃就行了,计较这么多。”
    关妙停下正在摆盘的动作,直视着他的眸子,一本正经地讲,“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缺一不可。一道菜端上来,你首先是眼睛看到它,如果一团糟,你也不会生出想吃的心思,这就是‘色’;然后你的鼻子会闻到这道菜的味道,无论是火锅的香辣,还是榴莲那样的浓臭,味道吸引你,你才会想吃,这就是‘香’;把菜吃进嘴里,你的舌头会给出最忠实的反应,这就是‘味’。”
    “一个厨师的技艺,是体现在色香味各个方面的,绝不是只要做出的菜味道好,就能称之为一个好厨师。就如同灵魂歌手,真正好的厨师,会在食物中灌注自己的感情,让品尝的人能够体会到感动。”
    这一番理论的雏形,来自于关妙的亲生母亲。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趴在母亲背上,看她在料理台前忙碌,鼻尖萦绕着各种不同的香味。
    直到当了好几年的厨师之后,她才慢慢琢磨出这一番话的含义,并为了蜕变成一个好的厨师而努力。
    想到母亲那慈爱的笑容,她不由也微微一笑,说了结语,“成为一个厨师不难,然而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厨师,却必须投入全身心的努力和感情。”
    翟启宁默然,面前的少女一脸认真,那坚定的神情似乎也感染了他。
    “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厨师。”
    关妙握紧了拳头,笑容灿烂,“嗯,我也相信呢。到时候给你特殊优待,可以随意点菜。”
    翟启宁一口应下,“好啊,我想要……”
    “红烧肉!”
    关妙白了他一眼,“古今中外,那么多好吃的,你怎么就独爱这一道啊!果真是个食肉动物!”
    她选了黑白两种花色的瓷碟,中间留白,只边沿一圈绘了细枝条的花草。她拣了三个紫薯寿司,呈金字塔的形状,叠放在白色瓷碟中央,深紫和纯白的对比,和谐而不刺眼。至于香肠芝士寿司,也是照样的三个叠放,不过是放在黑色的瓷碟中间,深黑的底色映衬着乳白的越光米,突出了质感。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关妙深吸了一口气,用玻璃盒子充作托盘,小心地各重叠了五个小瓷碟,端上了十八楼。
    上楼,走入了人群中,在关妙的示意下,翟启宁刻意地与她拉开距离,表现出两人并不是一路人。
    队伍拥挤,占去了走廊的四分之三,只留出一条狭窄的过道,仅够一个瘦子侧身同行。
    关妙眼神微沉,没有选择挤过去,反而把手里的食物举高,清了清嗓子,礼貌而疏离地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报名者讲,“我是工作人员,麻烦让一让。”
    有报名者狐疑地打量着她,但看她一脸的不耐烦,不见一点心虚,而且穿着打扮偏成熟正式,与周围排队的报名者不太一样,便信以为真,让开了一条道。
    这一招屡试不爽,关妙就靠这一句话,磨磨蹭蹭地挤到了审核办公室的门口。
    她回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十一点,没有时间可浪费了,她揉了揉脸颊,鼓足勇气踏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关妙目测约有两百平米,从门口走进来正好踩在一条用屏风隔出来的分界线上。
    隔了一道镂空雕花的木质屏风,关妙只能隐约看见左侧有人影晃动,她猜测这一面应该是评委们的位置,用于接收报名单和审核报名者的身份。而另一边毫无遮挡,沿着墙边一字排开放了许多料理台,每个大约一米宽,一半放调料和案板,一半放了电磁炉。此时,料理台前座无虚席,无论男女都挽了袖子忙得热火朝天。
    关妙几乎没有迟疑,转头就往屏风后走去。
    “哎,报名的叫上号再来。”
    她刚转过屏风,就被一个年轻人拦了下来,挥了挥手,让她转回去。
    关妙不慌不忙地扬起一个笑容,把手上的东西展示给他看,“我是栏目组的工作人员,给评委们送点心来的。”
    趁着年轻人打开玻璃盒子检查的时候,关妙越过他,伸长了脖子望向评委席。
    一张宽大的红木长条桌,上面铺了红色的绒席,放了写有评委名字的铭牌,和一瓶矿泉水。后面依次坐了五个评委,果然如翟启宁所说,是三男两女的搭配。
    评委席前面,站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正在做自我介绍。
    关妙特意看了评委的铭牌,有两个是大酒楼的主厨,两个是美食鉴赏家,写过一两本美食畅销书的那种,剩余一个中年美妇,居然是女高音歌唱家。
    她暗自在心里嘀咕,好好的厨师选拔赛,挑了个女高音歌唱家来干什么?
    再细细一打量,每个评委座位的旁边,都放了一辆三层的小推车,上面堆满了各种餐盘,都盛满了食物,几乎没有动过一口。有些菜肴已经冷透了,有些餐盘却还冒着热气,显见出锅的时间不同。
    关妙偷偷调转了余光,往后瞄了瞄那群正忙着做菜的报名者,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辛苦做出来的菜肴根本不会被品尝。
    她心里也更生了疑窦,既然评委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品尝报名者做的食物,为何还要布置这么多厨具,来误导报名者呢?
    没等她想出个究竟,那年轻人已经检查过寿司了,抬手就要来接过去。
    “这个需要我亲自端过去,是上头交代的,要给评委们介绍一下小吃的特色。”她之前没料到临到了评委面前,还会跳出一只拦路虎,只好随意扯了个借口。
    年轻人皱起了眉头,“那你的工作证呢?”
    关妙哪里拿得出工作证来!
    幸好她急中生智,想起这个消息原是从满叔那儿得来的,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把他的名字抬了出来,“我刚入职,还没来得及办工作证,是范文满介绍我过来帮忙的。”
    果然,那年轻人似乎认识满叔,低声嘀咕了一句,“范大厨啊……”
    瞧见他有一丝松动,关妙指了指寿司,添火加柴,“这些寿司,必须在适宜温度下食用,才会是最佳风味,这天气这么热……”
    虽然苹果大厦内开足了冷气,可走廊上人山人海,温度自然会相对升高一些。
    大约是看在范文满的面子上,年轻人不再为难她,挥手放行了。
    “评委们好,这是栏目组的一点心意,让你们先垫垫肚子。”
    关妙能感觉到手掌心里已经沁出了汗珠,那张报名单被她卷成长条,藏在了玻璃盒子下面。
    见他们一片漠然之色,她也不怯场,依次把瓷碟拿出来,小心地放在长条桌上。很快,每个评委的面前,都有了两碟寿司。
    凑近了,她才发现最左边的评委手边,放了一大叠的报名单,之前她光顾着看评委的名字了,一时竟没注意到这么重要的事情。
    那评委叫胡汉生,是个留了络腮胡子的壮年大汉,毛发旺盛,头发还自带卷毛,戴了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极具喜感,是一本畅销美食书的作者。他正拢了双手,身子往后仰,撅了嘴认真地听报名者的自我介绍。
    趁他没注意,关妙放完寿司后,悄悄地站在了他身侧,右手端住玻璃盒子,左手捻了捻藏在下面的报名单,准备瞅准一个没人注意的时机,把自己的报名单塞进已经审核通过的那堆里。
    之前排队的时候,她就听有人拉住审核过的报名者问过,那人说若是审核不过,评委不会收报名单。
    只有审核的标准则十分简单,对照身份证一看,十八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就行了。
    就在关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胡汉生身上时,女高跟歌唱家苏玉玲却率先发难,声音悦耳如黄鹂出谷,然而话却不那么好听,“苹果台也太抠门了吧,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巴巴儿地送来,结果是一堆寿司。”
    她说话,正好打断了小姑娘的自我介绍,让人家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仿佛是被苏玉玲提醒了,胡汉生才发现面前已经放了两碟寿司,他垂头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温和地开口劝道,“这寿司看起来挺漂亮,也算用了心思,苏小姐就别太挑剔了。再说了,给你抬来一桌子的大鱼大肉,你吃进肚子里,不定要涨几斤肉呢。人到中年了,保持身材不易,且吃且珍惜。”
    说着,他就拣了一个香肠芝士寿司,放进嘴里。
    关妙一时怔住了,有点反应不过来,畅销书作家的嘴巴可真毒啊,张口闭口喊着“苏小姐”,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人到中年,看来对她十分不满呐。
    难道他也觉得厨师选拔赛,挑了一个歌唱家做评委,十分可笑?
    关妙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苏玉玲被胡汉生的两三句话气得不轻,铁青了脸色,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
    其余三个评委,大概也不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作壁上观。
    “嗯,好吃!香肠经过了自然风干,香味本就浓厚,再配上芝士片,互相融合,香味越发浓郁。”胡汉生鼓着腮帮子,一边嚼吃一边叹道,“这米也选得好,是日本的越光米,做寿司最好不过了。”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个评委也对面前的寿司起了兴致,纷纷取来品尝。
    刚咽下去一个香肠芝士寿司,胡汉生又马不停蹄地拣了一个紫薯寿司放进嘴里,刚被浓郁肉香沾染过的舌头,触到清爽的黄瓜条和紫薯泥,顿时解腻了不少。
    “用紫薯泥用寿司,好想法!”胡汉生赞了一句,忽然看向了关妙,“这些寿司是谁做的?”
    关妙莞尔一笑,情急之下又扯了满叔做大旗,“范文满做的,你知道他么?”
    胡汉生微微皱了眉头,“虽然这寿司的味道是不错,可是和范大厨的风格有点不一样呐。”
    “枉你们还是大厨和美食家,一块寿司就被收买了?”眼看几个评委都纷纷赞好,苏玉玲起身离开了评委席,往关妙的方向走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微微上挑,有种自矜的倨傲。
    关妙捏紧了手里的报名单,紧张得咽了咽喉咙,眼睁睁地看着她逼近。
    苏玉玲穿了一件紧身的藏蓝色短旗袍,衬托了她的玲珑曲线,一双鞋头缀了晶莹水钻的高跟鞋,踩在铺了地砖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她弯了弯唇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小姑娘,是陆行思让你送寿司来的吗?”
    陆行思,这是谁?
    关妙怔了一怔,她并不认识这位陆行思,生怕答错了话反而生变,索性微笑颔首,具体意思全凭苏玉玲去猜。
    苏玉玲越逼越近,关妙不住地往后退,忽然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耳畔是她威逼的话语,“不要躲,回答我的话。”
    一番争执下,关妙手上的玻璃盒子没有拿稳,摔落在地上,露出了她藏在下面的报名单。
    “你是谁,藏了一份报名单做什么?”
    苏玉玲的声音发狠,关妙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关妙强自镇定,不慌反笑,轻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闻言,苏玉玲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狐疑的目光从下往上,又扫视了一遍关妙,脑海中快速地搜索着关于面前这张脸的信息。
    她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仍是摇了摇头作罢。
    关妙眼眸微闪,郑重地又问了一次:“真的不记得我了?”
    苏玉玲微蹙了眉头,细细的柳叶眉拧起来,“我不记得见过你。”
    关妙莞尔一笑,转向其余几个评委,甜甜地问:“那你们呢?”
    几个评委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她。
    胡汉生站了起来,他体型偏胖,身材硕大,十分显眼,“这位小姐,你到底在搞什么?”
    站在屏风处的年轻人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甩了双手走过来。
    众人几乎围成了一个半圈,渐渐向关妙跻身的墙边靠拢,把她围了起来。
    关妙不慌不忙地往长条桌边上移了一点,冷静地讲:“既然你们都不认识我……”
    最后一个“我”字刚出口,她捏住报名单的手,忽然伸进了堆叠在长条桌上的其他报名单中,手臂一扬,大叠的报名单就被掀落了,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来,仿佛是数九寒冬的大片雪花。
    这一变故,使得众人惊愕不已。
    在这场混乱中,关妙机智地放开了手,让自己的那张报名单,混进了已经审核通过的报名单中。
    “沙扬拉拉!”关妙做了个飞吻的样子,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寻了个空隙钻出了包围圈,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之大吉了。
    胡汉生咂摸着嘴里残留的紫薯味道,望着少女离去的灵动背影,不由微微一笑——起初他还很抵触这个选拔赛,有些评委实在太不专业了,现在看来还是留下好,有得好戏看了。
    苏玉玲若是有胡子,此刻早已气得吹了起来,无奈她穿着十厘米高的极细高跟鞋,肯定是追不上关妙的,只好气鼓鼓地作罢。
    她半蹲了身子,捡起几张报名单,一一看过总觉得都不是方才那个女孩儿,恼羞成怒地把报名单一掀,站起来瞪视着胡汉生:“现在怎么办?”
    胡汉生是初试的评委组长,此刻也该他站出来做决定,他宽厚地笑了笑,“报名单上没贴照片,咱们就算翻遍了,也找不出那女孩儿,还能怎么办?”
    苏玉玲出口打断他的话:“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们还要放她进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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