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蒙重新坐回了废墟山上,沉默而不甘地抽着用他自己魔力凝结而成的香烟。
我自然不会对他之前的质问有所解释和回应。人在撒第一个谎的时候会感到轻松,但当他想要维持这个谎言的真实性,而不得不为此目的创造出更多的谎言的时候,他就会后悔当初自己为隐瞒一个真相而做出的第一个欺骗行为。
但其实,如果选择直白地告诉岩窟王,他是所谓型月世界观下被二次设定出来的人物,这也并没有多大的问题。正所谓有一就有二,岩窟王·爱德蒙·唐泰斯本身就是作为《基督山伯爵》一书的虚构主角而被世人所知的,对于自己是不是真实历史上存在过的人一事,我想他应该并不会十分在意,但是——
他越是威胁我,我就越是不想回答他啊略略略。
看着他吃瘪的神情真是令人心情舒畅。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朝高高坐在废墟山顶、却还时不时地偷偷往我这里瞟过来的岩窟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令咒的效能持续时间有多长,但是只要有最坚固的项圈存在,那么哪怕是最凶猛的老虎,在面对其饲养员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直无害而傲娇的大猫罢了。
驯服野兽的过程是充满危机和愉悦的,这是一场只有“野兽被永久打断爪牙”或是“饲主被假象迷惑而放下警戒最终被反咬致死”两个结局的简单博弈。
人生果然不是游戏啊,我这般感慨道。面对像是岩窟王这样凶恶的、以“复仇”作为灵格现世从者,在现实情况下,根本不会有“绊十”这种成就可以达成吧。
“所以你为什么要回应我的召唤呢,爱德蒙。”我又昂头去看对方。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很糟糕的性格,用主从相性作为召唤依据的话,你与我签订契约这种事是基本不会发生的……”
我越说越对现状感到奇怪:“难道真的是因为这边的圣杯黑泥吃撑了,所以才给我乱牵线搭桥塞了个servant?”
“还是说,其实你作为复仇者,其实内心还是有些许的善意,或者是向善的意向的?”我点点自己的下巴,开始进一步开始猜测。
“也是啊,要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我估计早就因为不能控制的咳嗽而吐血而亡了吧。”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不错的英灵嘛,爱德蒙?”我眯起眼睛笑着,低头收回先前一直看着他的目光,毫不在意他因为我“恶意”的夸奖而把自己的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响的愤慨。
“那时候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砍断你的脖子啊,御·主。”看得出岩窟王是气急了,但碍于令咒的约束,他只能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将内心的怨恨借由恶狠狠的言辞宣泄出来。
“还有,虽然我也对这个圣杯有诸多不满,但实际上,我并不是借由它被召唤到这里来的。”
“不,不如说,我根本没有回应你的呼唤,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诶?”我呆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要昂头去瞧他,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将一大块不明物体从高空抛下,径直向我的脸上砸来。
我连忙伸手去接。
“这是什么……诶,平板电脑?”
一阵兵荒马乱后,我甩甩因为险险接住那物而被震得发麻的手,定睛一看,“啊,还是迦勒底特供的产品,和我一起被转移过来的?”
我尝试着按了一下平板的home键,十分意外地看着它读解了我的指纹,然后飞快地解锁了屏幕。
“嗯?这不是迦勒底配给我的平板么,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平板桌面熟悉的图片,随手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然后猝然一顿。
我的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平板电脑中,出现了一个原本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app图标。
fate grand order
我对着那个带着金王冠的呆毛少女看了两秒,然后果决地戳开了它。
屏幕黑了一下,然后在右下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loading”和一只奔跑着的生物——就在两三个钟头前我才见过的,那只被玛修叫做“芙芙”的古怪生物的剪影。
平板中的画面开始渐渐与我许久之前的记忆重合。
虽然并没有输入什么账号与密码,但是在我颤抖着指尖的轻点下成功地登陆了。
除了原本应该是藤丸立香少年或少女的头像变成了现在的我的脸之外,屏幕中所显示的画面几乎与我十多年前所接触的那个同名手游一模一样。
“‘原来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你以为我会这样欢呼雀跃么。”我不知道在对谁说话,莫大的荒谬感从心底涌现。我能感受到,原本已经被我刻意压制下去的反胃的感觉又开始有隐隐作乱的迹象。
仓皇之中几次错误地点进“御主装备”一栏,然后十分惊愕地发现,屏幕中我的迦勒底制服在胸前被血液染红了一大块,这简直与我现在狼狈的穿着一模一样。
我的脑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可笑的想法。
我把平板放在盘起的腿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用胸腔中伤处所传来的疼痛强迫自己从这错乱的情境中冷静下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我睁开双眸,低头点开“灵基一览”的界面。
我看到岩窟王孤零零地一个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中。
一片黑色的阴影突然从我的头顶笼罩下来,我心下一沉,一抬头,就看到了屏幕中的那个小方框头像中的人物,以三次元的形象,低垂着目光,看向我手中的平板。
“哦,这可真是有趣呢,,master。”然后,他稍稍抬起脖子,在我俩目光相接的刹那,慢慢地对我露出了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
“作为你忠诚的仆人,我是否有幸,能为你分担些许忧愁呢。”
“介于你现在摆出了这幅,好像是见到了世间最凶恶复仇鬼的可怜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相叶雪见:哇哦,五宝岩窟王,赚到了
第7章 一场谈话
“最凶恶的复仇鬼,这不就是你么。”介于有前两条令咒的约束,我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岩窟王对我有所威胁。正相反,每当我看着他向我露出可以算得上是“恶质”的笑容的时候,我总是会在脑内把他臆想一只正在对我张牙舞抓、却毫无危险的猫。
虽然身为复仇者,他的本质应该是最凶恶的老虎也说不定。
“别用那种‘你被发现了’的洋洋得意的语气说话,” 半晌,我干巴巴地说。
“如你所见,这只是一款游戏。”
岩窟王一挑眉。
我慢吞吞地移动手指,把平板页面退回到桌面上:“事实上,我所感到疑惑的地方,比起你来,并不会少上多少。”
“在记忆中,我曾经接触过它。”我垂着目光摆弄着手中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平板电脑,“但实际上,从我开始沉迷电子游戏以来,我根本没有亲手去尝试攻略过它。”
语毕,我按下平板的锁屏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拍拍一旁的地面,仰起头对正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的岩窟王说:“虽然我对于这件事的发生还有所疑惑,但既然我们之间已经缔结了御主和从者的契约,那么为了能继续友好地相处下去,相互的情报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竟然还妄想与复仇者打好关系么,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master。”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岩窟王还是顺从地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因为这是必要的。”我道。
“我并不想我的前两条令咒被白白浪费了。复仇者不同于狂战士,你是有清醒神智的、可以交流的英灵,所以我在采取行动的时候,必须得考虑借助了令咒的约束、能在我面前暂时摈弃复仇者怨恨的你的想法。”
“御主与从者间若是能保持住良好的交流往来,对于今后的战斗,也是大有裨益的。”
“所以?”岩窟王问。
“所以,”我回答他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我把我所能透露的一切都告诉了岩窟王,却只字未提当年我第一次发现脑中所留存的“上辈子”的记忆时,所发生的一些事。
我有记忆,但是我却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去证实,那是一段属于“我”的记忆。
世上不乏有带着“前任”记忆出生的孩子,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逐渐积累了大量“现任”记忆的同时,将原先的“他们”忘却了。
起先,我还怀疑这是否是有人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但直到进入时钟塔研修,在一起降灵试验的事故中被发现了所谓的“魔术绝缘体质”,我才确认,无关乎外界的其他因素,这就是我本身自带的、有关于上辈子的“我”的记忆。
“有记忆,却没有实感。这在一些被特殊召唤的英灵身上,也是时有发生的情况吧。”我问岩窟王。
“就像你知道书中的‘爱德蒙’最终被爱所拯救,但你却坚持你是那个身为‘复仇者’的基督山伯爵一样。”
然后,我向岩窟王隐瞒了有关于这款游戏实质的真相。
“这是我记忆中有,但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一款游戏。”我这么跟他说。
“其他的记忆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实际的存在,但惟独它没有。”
“不过现在,它真正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而且似乎,还充当了我召唤你的媒介。”说到这里,我朝着一旁的岩窟王展颜一笑。
“要知道,虽然我是时钟塔降灵科的学生,但是因为 “魔术绝缘体”的体质,我根本无法构造一条path,以供召唤得来的灵体获取魔力。所以实际上,我从未在研修的时候成功地实施过哪怕一次召唤。”
“但是现在,你就在这里,作为servant与我签订了契约。”
岩窟王沉默地看着我。
“单单就就凭把不可能化作可能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令人吃惊了,而且你看。”我重新将平板电脑解锁,点了点游戏界面右侧的一个选项。
“特异点f,燃烧污染都市,冬木。”岩窟王将选项上的文字读出。
“既然你不是借由圣杯召唤出的从者,那应该不会对现下的情况的别清楚吧。”
我扬了扬手,引导他的实现向更远处看。
“这里是2004年的冬木,迦勒底第一次灵子转移行动的目的地。”
“代号为‘特异点f’。”
岩窟王似乎对我所作出的解释仍旧持有些许怀疑,但其实我可以打包票说,我所告诉他的一切来由都是真实可信的。关于我有着上辈子的记忆,记忆中有过一款名为fate grand order 的游戏,甚至于是我在时钟塔时次次失败的召唤经历……
可以说,我作为一名御主,已经做到了对于自己的servant足够诚实。至于他用我所披露出的这部分情报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思路推理出了什么,这就不在我所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了。
我甚至还十分大度地让岩窟王和我一同观看了游戏序章的剧情,在故事进行到迦勒底底层发生大爆炸的时候,他还颇为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并在剧情进行到一半、平板电脑突然黑屏的时候,对电力耗尽一事表达了由衷的可惜。
“就像是拿着攻略一样,”我对他说,“虽然和事实有些不同,但到基本的走向还是相同的。”
“就像你拿着一本《基督山伯爵》进入伊夫堡监狱,然后见到了刚刚被当做犯人捉进来的爱德蒙·唐泰斯一样。”我向他兴致勃勃地举例。
岩窟王在平板电脑自动关机的时候就站起身来,此时此刻,他正抱着双臂依靠在一旁的废墟上,低垂了眼睑,仗着我俩之间的海拔落差俯视我。
“所以你是迦勒底的最后一名御主。”半晌,他说。
“不是。”我否认。
“48号是藤丸立香,我是1号。”
“哦?”
“这就是我说的,游戏与我所经历过的现实的不同之处了。作为额外活下来的一名御主,以及发现了这个,”我向他晃了晃手中的平板,“的人,我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这是我扔给你的。”
“我知道。或许你在先前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它与你的被召之间有所联系,才会选择把它交给我吧,总之还是十分感谢你的那个举动了。”
岩窟王压了压帽檐,扭头躲开了我的视线。
良久,就当我以为他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又转过头来,开口问我。
“有关我的情报也是吗?”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问些什么。
“关于我是avenger,是岩窟王而非那个‘爱德蒙·唐泰斯’的事,这也是你从你所谓前世的记忆之中所知晓的吗。”
“是的。”我说,“但并非直接接触,只是通过与不具名笔友的通讯才知晓了有关于你的只言片语罢了。”
岩窟王“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他自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