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房门,程母就问老伴,“你到底看仔细没有,是不是他?”这个他自然是指秦楠。
“应该没错了,我看见那人也是穿得灰色和蓝色的运动服。”
程母一听这话,直接跌坐到床上,还没等程父劝她,已经泪水涟涟的哭了起来。
“老头子,你说咱们这是得罪了哪的菩萨,东平的婚事怎么就这么不顺利,先是娶了卢潇潇那么个不省心的媳妇,好不容易离了婚,儿子怎么又变成……”程母实在说不出口同性恋几个字,只能自己咽下去,哭得更伤心了。
程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老伴,他的糟心程度和程母差不多,这么优秀的大儿子,还指望他离婚之后能一切重新开始,结婚,生子,为程家培养优秀的继承人,没想到竟然成了个断袖,这种打击,正常父母确实承受不来。
程母坐在床边哭,程父不断叹气,两人对着发愁,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程坤从房间里出来拿东西,经过父母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好像有母亲的哭声,忍不住透过门缝往里瞧了眼,看到老爹好像也一副愁容不展的模样,他第一反应是,不会是远在国外的妹妹程芳芳出了什么大事吧,想也没多想便冲了进去。
进屋就问,“妈,你哭啥,是不是芳芳出事了?”
程坤突然窜进来,把两个老人吓的不轻,程母也不哭了,程父也不叹了,都抬头看着他。
程坤左右瞧瞧,知道自己这回是冒失了,看来不是芳芳的事情,那能是什么事儿呢?
程坤聪明的大脑高速旋转,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是……
不行,如果是这个事儿,那他可不能掺和,还是赶紧撤比较好。
程坤眼珠一转,不等爹妈反应过来,便想拿丫子走人,不想被程父一把给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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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和秦楠是怎么回事儿?”程父神情异常严肃,而且看上去是在暴躁的边缘。
程坤哪敢招惹这样的老爹,哆哆嗦嗦的说,“我大哥和秦楠?他俩怎么了?”
“还装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程父十分了解儿子,程坤装傻充愣当然骗不了他。
“爸,你冤枉我啊,我知道什么啊,倒是你知道什么了,跟我说说呗?”程坤还不知死活的卖萌。
程父扬手作势要打,程母忙起身抓住他胳膊,“你这是气糊涂了?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想打就去打老大,打老二干什么?”
程母说完又流下眼泪,程父看老伴实在伤心,也不再理会二儿子,程坤见机会来了,赶紧溜之大吉。
秦楠回房之后看到冬冬还没睡醒,一时便不知该干什么,心神不定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想去找程东平,可刚才程家二老那架势,他不是没瞧见,十有八九是知道了自己和老干部的私情,可这个事情现在闹出来,他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啊。
秦楠正心乱如麻,突然电话响了,一看是程东平打过来的。
“孩子醒了么?”
“没呢,东平,你说伯父伯母是不是知道了?”
“恩,有可能,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正想找机会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他们。”
“诶,你等等……”秦楠没想到老干部这么干脆,事到临头,竟是程东平这个后动情的人比他果断。
“怎么?你担心什么?别怕,一切有我呢,你等我,我过去找你。”
老干部没等秦楠回话便把电话挂断了。
秦楠听他说要过来,赶忙去开门,门一开,老干部也进了屋。
“你别担心,一切有我。”程东平看着秦楠,非常郑重的说。
“我看伯父伯母好像很生气,我觉得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们,尤其是你母亲,她上午才问过我有没有合适的女朋友介绍给你,我还撒了谎,太不应该了,我当时应该主动承认。”秦楠说着便有些抬不起头。
“没事,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我先说,是我做得不好,让你为难了,我这就下去跟他们说清楚。”程东平拉过秦楠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秦楠此时无心回应他,一心为自己的过失感到羞愧,他鼓了鼓勇气,说,“东平,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有错,我去给伯母认错。”
程东平没想到秦楠这样有担当,倒是自己一直在处理两人的感□□上显得欠考虑,如今让秦楠陷入窘境,也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句戏语。
老干部又不禁想到程坤之前说的话,看来自己真的是为秦楠考虑得太少了,反而是秦楠,用他的包容和忍耐迁就着自己。
程东平心疼的抱住爱人,又认真想了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想好了之后才说,“你先别下去,现在他们都在气头上,难免要对我发发火,你去了反而不好,等我把事情说完,你再找我妈单独谈谈。你看怎么样?”
秦楠听程东平说的也有道理,便没再强求,其实他也有心想看看程东平到底能在父母那里顶住多大的压力,毕竟现在程家人还不知道冬冬的身世。
秦楠在与老干部的感□□上,是有些洁癖的,这种洁癖不是指在乎彼此的过去,而是指他希望如果两人能真的走到一起,是因为纯粹的爱情,而非掺杂了别的因素在里面。
如果包括程东平在内的程家人提前知道了冬冬的身份,肯定待自己会大不一样,自己和老干部得感情也会容易很多,但秦楠等了深爱的人十年,想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果。
说他矫情也好,偏执也罢,但秦楠想要的就是和程东平之间纯粹的爱情,这份爱情不掺杂先入为主的亲情,不掺杂权衡利弊的周全,不掺杂委委屈屈的将就,他要的就是程东平对他的一腔挚爱,一颗真心,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愿意跟他轰轰烈烈,如果这些都没有过,直接就和老干部过上平平常常的居家日子,那为什么要等十年?
秦楠的爱情观就是如此,但他觉得自己要的并不多,仅此而已,也是仅此一次。
换言之,如果程东平连家里的压力都顶不住,抗不下,他又有什么权利知道冬冬的身世,他又有什么权利去做孩子的父亲?秦楠等了十年,不想等来一个懦夫,更不想等来一段不明不白,不被认可的关系。
即使这样会让老干部承受点压力,然而同性之间本就如此,何况两人身份特殊,衣食无忧,来自现实的压力还比寻常同性情侣要小得多,若还不让程东平经受一番洗礼,他能否珍惜日后的生活毕竟秦楠要的是天长地久,如果仅是一时拥有,十年前那个夜晚便已经足够了。
秦楠虽然心疼程东平,但这份考验他的决心却从始至终都没变过,虽然今天事出突然,一时慌乱,可再静下心来想想,便有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勇气。
不过给程家父母道歉这件事他必须做,撒谎这件事可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程东平见秦楠许久不说话,以为他心绪难平,不想多说,便在他后背抚了又抚,安慰道,“一会冬冬醒了,你们就在楼上等我,等我回来,咱们再说怎么办。”
秦楠点头,程东平见他乖顺,反而愈加心疼,情不自禁得吻了吻他的额头,不想正被要进门的程坤看到。
程坤觉得自己这几天真是诸事不顺,刚才在楼下险些被打,这回上楼又被辣了一次眼睛。
他是笔直笔直的大直男,看不了男人之间亲热,撞上大哥和秦楠如此这般,赶紧捂眼睛,说“诶,你们俩注意影响哈。”
程东平回头看程坤,“谁让你进来的?”
“行,我出去还不行吗?给你们通风报信就这态度!我算是犯了贱了,今天一天没得好脸了。”程坤也是憋屈坏了,连大哥都顶撞上了。
这是从秦楠知道程坤态度之后,第一次和他正面对上,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他没躲避,直接从程东平身后站出来,对程坤说,“程坤,谢谢你~”
秦楠坦荡荡的态度让程坤始料不及,也不知所措,他真没想过,自己同学挖了大哥的墙角,他该用个什么态度相见,因此这几天刻意回避了和秦楠打照面。
这时人家主动打招呼,自己总不好当没听见,再说程坤又一想,搞地下情的是他们俩,自己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便挺了挺胸脯,说“可别谢我,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妈都被你俩气哭了。”
“爸刚才还要打我来着。”这句是对自家大哥说的。
程东平一听程坤挨揍了,赶忙上前,看样子是要给程坤验伤。
程坤自从见了大哥和秦楠亲热过后,心里就有了阴影,程东平刚要碰他,他赶紧缩到一边,说“要打,没打着,不过妈可说了,让咱爸想打就打你呢,你自己多保重吧,大哥。”
秦楠一听程东平有可能会挨打,赶紧过去拉他,“要不你别去了,等他们消消气你再过去,这时候去不正撞枪口上。”
程东平看着秦楠笑笑,说“没事,要打要骂随他们吧,也是我自己有问题,前几年拎不清感情上的事,耽误了那么多年,让他们跟着操心。咱们俩的事,我本应该一确定下来就告诉他们,不想先被他们撞见了,这也是我不孝,这事儿都和你没关系,也是我自己应该受的。”
程坤了解大哥,知道他有担当,却没想到有担当到这种程度,真是勇气可嘉。
再对比自己当年的几段渣恋情,都是因为门第问题,不敢面对家庭的压力,渣了人家姑娘,搞得现在回想起来,常常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至今仍有一缕白月光留在心里不敢碰,想回头却没勇气,当年确实渣透了。
程坤由程东平的表现勾起了伤心往事,暗自神伤,甚至有些魂不守舍的滚回了自己房间。
程父程母在程坤走了之后,从最初的震惊,伤心中缓过来几分。
程父比老伴状态好点,先开口道,“他妈,你也别哭了,这种事谁也没想到,你说说咱们怎么办吧,我估计,以老大那个性格,一会儿就要下来找咱们摊牌,到时候咱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我还等着你拿主意呢,你倒是问上我了。”程母拿过纸巾擤了擤鼻涕。
“我看老大那个样子,不像是闹着玩的,这样,他来了,咱们先问问来龙去脉。”
“问来龙去脉干什么?我看问不问都一样,都已经在一起了。”程母态度十分消极。
“那不是,我意思是问问看,他们现在处到什么程度了,不行能不能劝劝分开,老大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公司那一摊子都指望着他。他和秦楠好上了,万一是认真的,不说别的,以后怎么给咱们生孙子?”程父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程母听到生孙子三个字,哭声又起来了。
程父赶忙给她递纸巾,说“你平时挺有主见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个事儿上,只知道哭啊?”
“咱们家三个孩子,芳芳嫁到国外,指望不上。程坤那个不争气的,天天游戏人间,不正经谈朋友。就剩下一个老大,是我唯一的指望,现在可好,跟个男人好上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程母说着竟然泣不成声。
“哎呀,你看你,现在咱们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你总哭顶什么事?你就说,万一老大坚决不同意分,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去找秦楠拼命!”老太太一想到自己儿子从此要跟个男人过一辈子了,心里实在不能忍。
“我就怕你这样啊,老婆子,你这是下下策,这感情的事儿,你还不知道么,那肯定是两厢情愿,你去找秦楠的麻烦,只会让儿子和咱们离了心,到时候更难办。”程父不愧是老江湖,分析起问题来逻辑清晰。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程母快失去耐心了,她现在就想拿个大棒子把两人打散了拉倒。
“你想想冬冬,你想过冬冬么?这孩子虽然不是咱们家的亲生孩子,可如果要是和秦楠闹掰了,咱们以后肯定就见不到孩子了。”
一提秦冬冬,程母哭声马上小了,但还是嘴硬,“我看你是中了秦楠的计,他这是给咱们下套了,为了和老大好,故意拿孩子吊着咱们。”
“你也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咱们就这么说吧,你觉得秦楠人怎么样?冬冬怎么样?万一成了一家人,你能接受不能?”
“别跟我说这话,我肯定不同意,当年卢潇潇的事儿,我都后悔死了,这次我决不能让东平再犯错了。”程母紧紧拧着手里的纸巾说。
“哎呀,我说孩子他妈,你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你自己都说到卢潇潇了,难道你不知道儿子是什么脾气?当年卢潇潇进门就是先斩后奏,现在换成秦楠,老大难道就能改了脾气?我看啊,咱俩务必得做好接受秦楠的心理准备,否则这个家很有可能要崩。”
程父说完,脸色有些沉痛的看着程母。
“听你这个意思,你是打算同意他们俩的事儿了?”程母恨铁不成钢的问。
“我没说同意,一会老大来了,咱们好好问问,还是的劝他们分,但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而且以老大的脾气,你要是不接受秦楠,他很有可能搬出去。”男人的思维总是更理性一点,程父遇到这种事虽然也生气,失望,但分析起问题还是更务实。
老太太没想到事情能严重到这种程度,但她也知道老伴说得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她不能容忍秦楠夺走自己的儿子,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关于接受秦楠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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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东平来到楼下父母的房间门口,并没有听到程坤所说的母亲的哭声和父亲暴怒的动静,相反,此刻父母的房间里非常安静。
这样的安静让他的心也平静下来,如果是面对泪流满面的母亲,怒气冲冲的父亲,程东平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下更大的决心才有勇气说出事实。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程父亲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程东平见母亲坐在床上,眼睛红肿,地上散落了许多用过的纸巾,父亲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可能是被母亲的眼泪触动,也可能是看到父亲衰老的背影,程东平的心酸胀不已,可想想秦楠和孩子还在楼上等他,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后退,也许这是他中规中矩的人生中最大的叛逆,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想到秦楠他都觉得值得。
程东平没有说话,在关上房间的门之后,直接跪在了母亲身前。
程母见儿子这般,便知道了他的决心有多大,泪水再也忍不住,本不想在孩子面前哭,可还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程父听到动静,回过身,看到儿子跪在地上,对着母亲低下了头,虽然身形高大,可那神情像极了小时候犯错被父母罚站时的样子。
程父不由想起大儿子小时候的事情,然而能想到的却都是他犯了小错,自己和他母亲责备他,给他讲人生大道理,儿子乖乖听训的样子。亦或是程坤和芳芳出生之后,老大帮着母亲带孩子,弟弟妹妹犯了错,他帮着收拾烂摊子。亦或是儿子考大学,本想学计算机专业,自己却逼着他学了工商管理。还有就是儿子那不如意的婚姻,好像和卢潇潇结婚之后,他的笑容越来越少。
最后浮现在程父眼前的,是刚刚在小路上看到的那一幕,秋日的阳光下,一直冰冷少言的大儿子与秦楠紧紧相拥,一路欢声笑语。
程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你怎么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也许是因为秦楠给了他别人不曾给的爱和温暖,这个别人甚至也包括自己和老伴。
早年间为了家族事业,嫌少关心孩子,尤其是老大,三个孩子中对他要求最严格,好像做得任何决定都没有考虑他的感受,只一味要求他顺从父母,照顾家庭,包容弟妹。
程父甚至都忘了老大小时候的模样,现在能想起来的样子,全是他少年初长成后便格外沉稳老练的小大人模样。好像自己从未领他去过游乐场,甚至没有去给他开过家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