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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妙芸依稀记得,前世她从巴黎回来之后,确实也病过几天,将养了好些日子才好些。偏是那一段日子,他父亲因厂里生意太忙,请了在苏州的二叔过来帮忙,二婶娘便以要帮两个堂姐找户好人家的说法,举家都从苏州搬了过来。
    许家的院子大,自然住得下这些人,可那两个堂姐,许妙芸当真是不太喜欢。
    因是久别重逢,才头一日进家门,许妙芸当然是要打起精神来的。她才从汽车上下来,只一抬眼,却见母亲冯氏早已经迎了上来。
    冯氏看见许妙芸瘦了一圈,当即红了眼眶,只拉着她的手道:“你二哥非说是带你出去见世面,依我看却是吃苦去的,怎么好好一个人,回来竟瘦了一整圈呢?”
    许妙芸因怕母亲担忧,只笑着道:“海上风大,又没什么家常喜欢的菜吃,清减了一些也没什么的。”
    “我今天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你回来呢!”冯氏说着,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拉着许妙芸进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佣人。
    “你这次回来,我还有事情要同你说。”冯氏瞧见了闺女回家,一颗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只拉着手道:“你父亲将你二叔一家接到了申城来,如今就在西边院子里住着,你那两个姐姐也就罢了,偏你那二婶娘,我惯是看不上她的,你以后只管做场面上的交道,可别跟她们太亲近了。”
    “怎么二叔他们已经过来了吗?”许妙芸稍稍有些惊讶,这一世的事情,竟是比前世发生的快了许多。
    冯氏不疑有他,只当是孩子好奇,便叹息道:“你祖母念叨着你二叔呢!总是小儿子,舍得不他一个人留在苏州守着祖产的。”
    许妙芸对这些都是熟知的,祖母张氏确实有些偏心,儿子里头偏疼小儿子,孙子孙女里头,却偏疼她一个。
    “母亲又说这些做什么,母亲只管放心,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冯氏当年是跟着许妙芸的父亲许长栋刚来申城的时候,很是吃过一段苦的,那时候生意艰辛,也唯有二老爷家还有些积余,谁知竟不肯相借。
    后来幸亏有新开的洋行,肯借贷了钱出来,让许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这些年在申城又是买宅子,又是置产业,又把老太太接到了这个花花世界里来。
    老太太原本是不想来的,可又念着许妙芸是她一手带大的,终究是不放心她在这里,所以也就跟着出来了。此后便也只有年底回乡祭祖的时候,才去祖宅里住一住。
    “你不知道,自从你那两个堂姐来了,你祖母都快把她们捧着上天去了,日日喊着她们到处逛,绸缎、衣服、首饰,不知买了多少!”冯氏说着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是心疼钱,只是想着老太太以前偏疼你的,如今你才回来,见着了只怕心里难受。”
    冯氏这话确实没说错的,前世许妙芸讨厌两个堂姐,也多因此而起。只不过那时候她们来的迟,许妙芸已经早早的在家了而已。虽然老太太后来也说了,那是因为这些年她一直住在申城,觉得对不起姐妹两人,所以才补偿一番的。
    可那时候许妙芸终究年纪小,那一股子闷气,却是没少生的,也因此就跟老太太生分了。以至于后来老太太觉得沈韬艳名在外,怕不是可靠之人,她也听不进去,只管一脑子们就陷了进去。
    “母亲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被人抢了个糖人还要哭一天不是?”许妙芸这时候心里有了成算,断不能和前世一样,惹得老太太伤心,便笑着道:“老太太跟着我们住,白疼我这十几年了,难得疼她们几天,我有什么难受的?”
    冯氏听了这话却吃了一惊,忍不住笑道:“怪道你父亲常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一去几万里,当真是长大了不是?”
    许妙芸嘴角勾了勾,再没说话,两人才在正房里坐了片刻,老太太那边管事的田妈妈进来传话,说是等两位小姐回府了,和老太太一起过来看三小姐。
    许妙芸便干脆喊住了田妈妈道:“让她们不必过来了,在孝安堂等着,我略歇一歇就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田妈妈是老太太身边办事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老太太的本意,先前见老太太对二老爷家两个姑娘上心,也曾私下里问过一句,就怕三小姐回来伤心。可如今瞧三小姐这模样,倒像是一点没放在心上一样,莫不是太太竟没将这事情告诉她?
    田妈妈心下好奇,又往冯氏那边偷偷看了一眼,见她端然坐在一旁饮茶,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老奴,就先去回老太太去了。”
    ……
    孝安堂里,老太太正斜倚在次间的罗汉床上,身后靠着宝蓝色的大迎枕。南方天气潮湿,老太太年纪又大了,这才刚入秋不久,就拢上了火盆,偏又薰得嗓子疼,这几天陆陆续续又咳了起来。
    听见咳嗽声,丫鬟急忙送了热茶上来,就瞧见田妈妈已经挽了帘子从外间进来了。
    “三小姐让老太太歇着,她一会儿亲自过来瞧老太太呢!我还当三小姐回家了要置气呢!竟是我想多了,大约是大太太没告诉她吧。”
    田妈妈一边说,一边接了丫鬟手里的茶盏,端过去让老太太抿了一口,接着道:“说来说去,老太太终究是没白疼三小姐一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却不同,过来这几日,老太太只说随她们玩几天,就成日里不见踪影,连老太太病了,也不在跟前伺候。”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稍稍叹了一口气道:“她们原从小地方出来,没见过世面,想多玩玩看看也是常理,过一阵子就好了。”
    田妈妈听了也不大在意,只又随口道:“平常出去玩也就算了,可今儿毕竟是三小姐回家的日子。”
    她这头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道:“三小姐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韬:老奶奶!老太太!我就问你……我就问你!我怎么就艳名在外靠不住了呢?
    许妙芸:你若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沈韬:妙妙,你忘了你全身重量只靠在我那一根上的日子了吗?
    ☆、003
    许妙芸在母亲冯氏的正房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大嫂子吴氏今日却并没有来迎她。
    吴氏是财政司长家的庶女,当日许父应下这门亲事,一来是为了能攀上财政司长这个关系,二来也是因为现如今新思潮升温,一些激进派的学者传扬男女平等、嫡庶平的概念,要求社会进步,还要求废除妻妾制度,改行和洋人一样的一妻一妾体制。
    许妙芸虽然是个保守的性子,可对这些新思潮,却是不抵制的,因此自从吴氏进门之后,她也不会觉得她是庶出便会在原来家里低人一等,两人关系甚是融洽。
    两人一行往寿安堂去,一行便说起了话来。冯氏听许妙芸提起了大儿媳,这才开口道:“今日是沈督军千金的大喜之日,你嫂子应酬去了。”
    许妙芸心下狐疑,前世和沈家攀上关系,那还是在吴氏父亲的寿宴上,可如今离寿宴还有几个月时间,怎么两家人倒是有了交际?
    “以前没听母亲提起,我们和沈家有什么交际的。”许妙芸淡淡的说了一句,到也没有深究,只继续道:“那母亲怎么没过去?”按说沈家这样的人家请上门,父亲必定是非常重视的,少不得要冯氏亲自去一趟才好呢?
    冯氏明白许妙芸的意思,只笑着道:“你父亲何尝不想我亲自去,只是我想我的宝贝女儿,别人家的闺女成亲,哪里有我家闺女回家重要?”
    许妙芸听了这话脸上娇俏一笑,冯氏更是笑的欢心,伸手扶了扶她卷卷的长发,笑道:“你如今也时兴同她们一样做头发了,仔细老太太一会儿数落你,她老人家惯看不了这些的,老二媳妇那样的能说会道的,看见她那副打扮,她就先皱眉了。”
    “我已经换过衣服了,这头发一时却改不了,老太太这么想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说话间寿安堂的人已经迎了出来,冯氏便和许妙芸一起进去,老人家因这几日受了风寒,所以门窗都是关着的,里头有笼着炭炉,才进去便觉得有些闷热了。
    老太太没有起身,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便一叠声喊道:“是三丫头回来了吗?”
    许妙芸一听这声音便觉得鼻腔酸涩,想起以前老太太是何等的疼爱自己,后来竟是因为自己要各种投奔新派,两人便就此生分,心里难过不已。
    “祖母,是我,是妙妙回来了!”
    丫鬟已经将帘子挽了起来,许妙芸脚步稍稍加快,从外间进去,红着眼眶就坐到了老太太跟前的脚踏上,将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
    老太太见她这边亲密,忍不住伸手拢着她的头发,一遍遍的抚摸着,摸了两下才皱起眉心道:“怎么你也学起你二嫂子,烫这时新的头发了?”
    许妙芸抬起头,见老太太眉眼中介是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才明白她也未必是当真不喜欢,只是心里一时难以接受罢了。前世的自己不懂察言观色,见老太太不喜欢,便一个劲的说好,老太太压根就没心思再听下去,原本开开心心的团聚,最后弄的不欢而散。
    “我去了巴黎,才瞧见那边的姑娘都是烫头的,我要是不烫,反倒像是个异类了,所以也只能烫了。”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自己也不情愿的样子,老太太见了反倒心疼起她来,只搂着她的脑袋,拿手指卷了她发梢的花卷来卷去,笑着道:“烫着也不难看,我家妙妙怎样都好看的。”
    许妙芸听了这话简直甜到了心坎里,额头蹭着老太太的掌心,只往她怀里钻,老太太见她这样,想着竟有小半年不曾见过这个孙女,愈发心疼不已,托着她的下巴细细一看,见又清减了,连眼眶都红了。
    冯氏见老太太对许妙芸还如以前一般喜欢,心坎里的那些不舒服也收敛了好些,只笑着道:“妙妙快起来吧,你祖母身上不爽利,让她歇着。”
    许妙芸这才站了起来,在老太太下首边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接了丫鬟送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外头便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说是二太太跟两位小姐都回府来了。
    老太太差人去西院请人,冯氏因素来和二太太韩氏不对盘,所以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老太太心里明白,冯氏是记恨当初大老爷有难的时候,二老爷和二太太不肯帮忙。老太太也知道这事情二老爷家做的不地道,可行商的买卖,又是做那起从来没做过的洋机器的生意,万一赔本那都是要倾家荡产的,二老爷家不愿意,她自然也不可能硬逼着他拿钱出来。
    好在后来竟被大老爷找到借贷,不但过了难关,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一年赚的钱竟比以往赚十年的还多。二老爷家见大老爷家发迹了,在申城都是排得上号的富豪,如何又有不艳羡的道理,终究在跟前哭了一场,说自己当年眼皮子浅,看不懂这些洋生意,对不住老大家。
    就这样,兄弟两往日的恩怨又一笔购销了,冯氏气的几个月不曾搭理许长栋,但最后还是心软了。
    “你两个姐姐也都大了,我做主将她们都接了过来,也好跟你做个伴。”
    老太太当然是希望她们姐妹三人相亲相爱的,只是许妙芸对她那两个堂姐,实在是相亲相爱不起来的。她略略点了点头,心里早已经有了盘算,就按冯氏说的,场面上的客套到了,也就成了。
    从延寿堂到西院,也不过就隔开了一条过道,按说老太太派人去请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可过来了。可众人只等了两盏茶,却还没有见到那娘三个的人影。冯氏平常算是沉得住气,但遇上了她们就火气上涌,也顾不得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将茶盏往茶几上一杵,起身道:“妙妙长途跋涉,今儿才下了船,倒要早些回去休息了,明儿再见二婶娘也不迟。”
    冯氏的话音刚落,未见有人进来,便听得韩氏在门口笑道:“是我不好,让你们久等了。”
    韩氏祖上是苏州那边的小官宦,自诩有些身份,比起冯氏这个商家女高出一等来,因此从不把冯氏看在眼中,偏冯氏嫁得好,许长栋比起老二也许长梁能干多了,在寸土寸金的申城,都能让她住上这样的好宅子,因此韩氏对冯氏常怀嫉妒之心。
    “知道我们久等了便好。”冯氏嘀咕了一句,复又坐下,抬眸看了韩氏一眼,心里虽然不服,但还是淡淡道:“妙妙,给二婶娘请安。”
    许妙芸早已经朝着韩氏福了福身子,她身后站着两个妙龄的少女,一个是大堂姐许秀芸,一个是二堂姐许淑芸。
    “二婶娘好,两位堂姐好。”许妙芸乖乖的行礼,眼神却是微微垂着,前世这两个堂姐没少给自己捅篓子,那时候自己年轻,顾念姐妹的情分,这辈子从现在就远着点,将来也就无需再念什么情分了。
    “我们原本今儿一早就回来的,可偏巧遇到了沈督军家千金出阁,整个北京东路都戒严了,我们没法过来,只好绕了路才回来的。”许秀芸是家中大姐,自是能说会道惯了的,听见冯氏的微言,忙就开口解释。
    冯氏哪里听的进去,便端起了茶盏冷冷道:“妙妙也是从那边码头回来的,怎不见耽误了,偏你们赶巧……”她存了心觉得二房是故意拿乔,让许妙芸等着,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也蹙了蹙眉心,冯氏不喜欢二房她心里清楚,但现在二房是来投靠大房的,还这样端着架子,可就太过了点。
    “妙妙你方才回来的路上,可是遇上沈督军家送亲的队伍了?”老太太忍不住问道。
    许妙芸只摇了摇头道:“倒是遇上了沈家军,说是要戒严,但也并没有不准车辆过去,大约是为了疏散观礼的人群吧。”
    许妙芸坐在车里,并不知道沈家拦着不让人走那条路,因见自家的车队都过来了,只当是疏散行人的,便老实回道:“自从沈家进驻了申城,这里治安也远比从前好了许多,百姓们也都是称赞的,倒不像是会做出扰民这种事的。”
    她前世虽然怕沈韬,但也知道沈家对于申城的意义,军阀战乱、列强横行的年代,沈家能保住华东六省,让申城的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确实功不可没。
    “沈家虽好,但现在是乱世,这样的人家,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倒台了,我们这样老实行商的人家,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好。”老太太闻言蹙了蹙眉心,想起这次沈钰大婚竟请了自己家,便觉得有些担忧。
    许妙云抬起头,果见许秀芸和许淑芸的眉心都浅浅的皱了起来。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两位在前世吴家的宴会上见过沈韬一面,从此就都拜在了他的军装裤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没有存稿,所以每天都是现写的,更新不稳定,但尽力每天都更~~么么哒
    晋江每个章节不能重复打分,打过分的小天使就只能打0分了~~哭
    小剧场:
    沈韬:没想到妙妙这么会夸人,捂胸口~~
    许妙芸:我是夸你家,又不是夸你……
    沈韬:你也是我家的,原来你是在自夸?
    许妙芸:……你……你……你无耻!
    ☆、004
    沈韬人如其名,文韬武略、风流倜傥。申城又是群英荟聚的大都市,无论是名媛花魁、豪门公子、还是商界名流,沈韬在这些人中都很吃的开。
    他有一双桃花眼,看人时眉梢微挑,让人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感觉,总让人觉得他在故意勾着你过去,可等你真的过去了,他就立马变成了那阿尔卑斯山上的冰川,让你冷的透不过气来。
    她前世便是这样一步步走进他的陷阱里去的,索性他倒是从来没有让她在外人跟前难看,但婚后两人的日子,终究让她难以启齿。
    只是,眼前的这两人大抵还不知道,她们如今心动的对象,当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母亲怕是过滤了,如今申城但凡是有些门路的世家,哪户不想和沈家搭上关系的,就因是乱世,这枪杆子才尤为重要,有沈家守着申城,我们才能这样安安生生的开门做生意呀?”
    韩氏向来是个心大的,虽然刚刚才来申城,却已将这申城里头的各方势力打探的一清二楚。如今北方政府无能,各地军阀割据,沈家在这华东六省,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
    且不管将来如何,若是现在能攀上沈家这个关系,必定是有些好处的。
    “母亲说的对,况且那沈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看上去就不像是坏人。”许淑芸低低的开口,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许妙芸给听见了。
    许妙芸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如前世一样的。她这个二堂姐,也是一个心大的。只是那结局终究是让人有些叹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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