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昊听了这名儿,却有那么些不大高兴。问他呢,他却支支吾吾的。很快,他转了话题,“当初思思的名字,是清清你取的吗?”
思思这眼瞅着就要三岁了,作为亲爹,殷昊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谁取的。叶清浅还以为这事儿他早就该知道的。
“是爹取的。最早,思思是叫殷思昊的,后来你回来了,爹大约觉得原先取的名字不大吉利,所以改成了殷思尧。”
思思呢,原本圆圆在柳妍肚子里头的时候,他没事儿就去柳妍那儿玩,吃好吃的,和妹妹说话。这下子圆圆出生了,思思呢,稀罕地不行,去得就更勤快了。每天不赖床也就算了,这懒觉也不睡了,天擦亮他就起了,有时候他都收拾好了,这鸡才开始打鸣。
去了之后呢,他也不闹圆圆,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看能看一上午。柳妍是官家大小姐,想法和侯夫人是一样儿的,喂乃的事儿,是交给乃娘的,她就专心坐月子。思思呢,头一次看乃娘给圆圆喂乃的时候,回来就问叶清浅了,“娘亲,宝小时候,娘亲也给宝喂好吃的吗?”
思思好吃,他口中的‘好吃的’,指的是任何可以入口的食物。叶清浅一时间也不知道他问的究竟是什么,反正叶清浅觉得点头就对了。下一刻,思思就扑到她怀里了,小手直接拍到她胸口上,“那宝现在还能吃吗?宝看着,妹妹吃得特别香。”
叶清浅不知道该怎么和思思解释,他原来是吃过的,不过现在已经吃不到了。然后想了想,给他弄了个牛乃炖蛋打发了他。
“娘亲,妹妹为什么不理宝?”
“娘亲,妹妹为什么一直睡?”
“娘亲,妹妹为什么那么丑?”
一天天地,思思的问题那是一个接着一个,能回答的,叶清浅都好好回答,圆圆不理他呢,是因为要睡觉,睡觉是为了长大,不好回答的,叶清浅就含糊过去,比如圆圆的容貌,和思思解释刚生出来都是不好看的,以后会变好看,思思肯定是会问为什么的,于是每回思思问起类似的问题,叶清浅就都岔开话题,比如问他晚上想要吃什么。思思呢,一听到有好吃的,那是什么都能抛诸脑后的。
叶清浅以为圆圆长开了之后,思思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事实证明,还真有。
“夫君。”
听见叶清浅用这种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唤他,殷昊真是骨头都酥了,不过很快就警惕了起来,“有什么事儿啊,清清?”
“你发现没有,思思特别喜欢圆圆。”
“发现啦!”并且十分乐见其成,殷昊是巴不得把思思直接送给大哥大嫂做儿子去。这样清清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不过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光说都可能会被赶下床。反正儿子是宝,他是草就对了。
“那……不如咱们再给思思添一个妹妹吧?”
叶清浅一直以为是她生思思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思思都快三岁了,她还未再有孕。为了这事儿,前些日子她还去宋大夫的铺子里头走了一遭。
最开始的时候呢,宋大夫倒是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给她把了脉,“身体不错,再生几个孩子都没问题。”
听宋大夫这么一说,叶清浅就是一愣,这如果不是她身子有问题,那难道是殷昊?想起殷昊说的他当初在外头过的那些日子,叶清浅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大约是叶清浅将心事都表现在了脸上,阅人无数的宋大夫一下子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了。
“你们两个也是真有意思,一个急着想再要个孩子,一个却让我给他开药暂时不要孩子。”其实宋大夫说得不大准,殷昊的本意不是暂时不要孩子,那是最好永远都不要孩子了。这样的药确实是有的,但很伤阴德,殷昊又是个傻的,宋大夫才不会由着他。
叶清浅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要孩子的是她,那么不要孩子的……
“我夫君来过?”
“隔一段时间就来,来拿药。”
殷昊以为叶清浅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这一听她想要孩子,立马就答应了。这毛手才刚摸到叶清浅的腰呢,就听她说,“那行,宋大夫说了,那药能管一个月……再过几天,咱们就努力帮思思添个妹妹吧。”
殷昊本来都已经想好说辞了,要是一直没有孩子,就说是缘分未到,没想到宋大夫居然什么都和清清说了,这个嘴不严的老头子。
“清清啊,其实咱们有思思,也就够了吧?再生一个孩子,万一思思吃醋。”
“思思那么喜欢圆圆,怎么会吃醋。”原来叶清浅虽然也想过再给思思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但一来当时思思年纪小,她怕两个孩子她看顾不过来,顾此失彼,二来确实就像殷昊说的,怕思思不喜欢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可是这会儿思思也大了,看思思对圆圆的态度,叶清浅算是放了心了。
“那是因为圆圆是哥哥嫂子的女儿。”
殷昊不想叶清浅再生孩子,一是因为她当初生思思时候的场景,即便过了那么久,他依旧仿若历历在目。生思思的时候算她命大,万一再要个孩子,孩子是有了,孩子娘没了,那他要孩子做什么呢?另外,男孩女孩,他们自己可定不了,多少想要男孩的人家还就是得了女儿,他们都想要女儿的话,也许这老二也还是个儿子,有一个儿子抢走清清的注意力已经让他够郁闷的了,再来一个儿子……这个家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一个要孩子,一个不要孩子,叶清浅和殷昊为了这个,算是闹了矛盾了。本来成亲四年多还像新婚夫妻的两个人,这突然就疏远了起来,府里一个传一个,大家就都知道了。侯夫人趁着叶清浅给她交账本的时候问了问,“清清啊,最近你和昊儿闹别扭了?”
“没有啊,娘。”
“不诚实!娘的眼睛也没瞎,说说吧,怎么回事儿。要是昊儿的错,我抽他。”
“其实……也没什么事。”叶清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儿稍微说了说。
侯夫人一听,就笑了,“怎么,看老大家的添了个闺女儿,你眼馋了?”
“早就想要的,就思思一个,未免孤单了些。本来是想等思思再懂事点儿,现在看他这么喜欢圆圆,我觉得可以要了。再等,我年纪都大了。”
这点上,侯夫人倒是赞同叶清浅的话的,趁着年纪轻生了孩子,这才恢复地快。
“那……昊儿为什么宁可吃药也不要孩子,你问过他吗?”
“不用问,我知道的。”
“哦?说来听听。”
“这第一呢,我生思思的时候,把他吓着了,第二,他小气,连儿子的醋都要吃。”
侯夫人听完,哈哈大笑。
“你都知道,还和他置什么气呢?”
晚上,散值回来的殷昊本来以为还会看到冷脸以对的叶清浅,没想到,他看到的是笑颜如花的叶清浅。
“清清,你没事儿吧?”从哪儿学的笑里藏刀?这刀藏得可真好。
“你过来坐,我和你好好说说话。”
叶清浅放柔声音和他说话的时候,殷昊是恨不能把能给的东西全给她,但是说到孩子,殷昊又犹豫了。
“当时我生思思的时候,确实是伤了身子了。但这回宋大夫说了,我身体恢复地很好。我呢,想给思思添个兄弟姐妹,不是突发奇想,我一直都有这个念头,你也知道的,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她这撒手去了,这世上好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若不是遇到了你,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同样的事,我不想让思思再经历一遍。”
“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你爹,思思更不是你。”
“我知道。但是殷昊,孩子呢,是上天送给像咱们这样倾心相待的人的最珍贵的礼物,你不要,我想要,那么咱们各退一步,顺其自然好不好?”
“……这哪里是各退一步了,明明是我退了。”
“嗯,是啊,是你退。你若心里有我,就让让我,不行吗?”
叶清浅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殷昊那是不退也得退了。
见殷昊终于答应,叶清浅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知子莫若母果然不错,婆母说了,和殷昊呢,就不能硬碰硬,就算动刀子,那也得动软刀子。
圆圆差五天满月的时候,殷弈回来了,回京述职。是殷湛示意殷弈递的折子,隆庆帝很爽快地准奏了,给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赏赐了些东西以慰他这么些年的汗马功劳。
殷弈回京述职这事,柳妍很高兴,柳妍一向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与飞黄腾达相比,她更希望有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殷弈的回归,殷昊比柳妍还要高兴。最近偶尔会和翰林院的同僚们一块儿出去吃饭,席间难免饮酒,殷昊的酒量倒是比原来好了些,但殷弈回来的这天,殷昊再度喝醉了。
喝醉了的殷昊先是看着殷弈傻笑,笑着笑着,他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叶清浅来接殷昊的时候,殷弈有些无奈地站在原地,殷昊正抱着殷弈的袖子哭得昏天暗地,一边哭还一边一叠声地说殷弈是个傻子,说他该让他的尸体烂在原地,不该赔上一只手只为了接他回家。
看着衣裳不整的大伯,叶清浅多少有些尴尬,殷昊抱着的确实是殷弈空荡荡的袖子,但不是因为他右手断了,而是因为殷昊给他把右半身的衣裳给扒拉下来了。
听到殷昊所言,叶清浅有一瞬间的心慌,而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解释道,“殷昊他上回做了个噩梦,梦到他跟着你们上了战场……”
殷弈听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失礼’后,解开了腰带,将外裳整个脱给了殷昊。这才终于和殷昊分开了。
把醉醺醺的殷昊扶回了房间,好在他醉归醉,只是话多,路还是会走的,东倒西歪地走。
叶清浅给殷昊擦了一把脸,这准备擦第二把的时候,殷昊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是谁?”
叶清浅没理他,直接把帕子按在了殷昊脸上,她又不傻,和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她现在只想给殷昊弄干净了,然后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叶清浅准备给殷昊换衣裳的时候,殷昊抓住了她的手,“小生尚未婚配,姑娘可愿,和小生结个冥婚?小生保证,一辈子都跟随姑娘左右。”
叶清浅:“……”
第二天一早,殷昊哼哼唧唧地就被叶清浅叫起来了,不起来不行啊,要当值的。
洗了把脸之后,殷昊就开始喊头疼,让叶清浅给他捏捏。叶清浅叹了口气,给他揉额角。刚想和他说说,以后能不喝酒就别喝酒了,自己难受不说,还折腾别人。
殷昊就用邀功一样的语气和她说,“清清啊,我和你说,昨晚我做梦,梦到一特别漂亮的女鬼,她一眼就看中我了,死活要和我冥婚,说要一辈子跟着我,我不愿意,她还扒我衣裳呢!”
照顾了醉鬼一个晚上还被当成女鬼的叶清浅:“……”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殷弈的回京述职,是殷湛对隆庆帝的一个试探,隆庆帝同意了,说明他确实对他们殷家有忌惮之心。虽然未免有些心寒,他全心全意地保家卫国,头颅虽然未及抛出去,这血也是流了不少的,妻子、幼子更是聚少离多。
殷湛回京之后,永宁侯府似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休沐的日子里头,看着耍棍子耍得虎虎生风的亲爹,遥想起那棍子敲打在自己身上时候的情形,殷昊抖了两抖,“爹,您别忘了,您是回府来养伤来的,您这样,傻子也不会信您是受了伤的呀。”
此刻的殷湛是赤膊的,殷昊这么一说,他就把胳膊伸到了殷昊跟前,指了指小臂上一道小拇指长的白线道,“这不就是伤吗?”旁人信不信又如何,隆庆帝信了就行。
坐在一旁的杨茗才刚准备起身,殷湛已经很紧张地凑到了她跟前,“阿茗你要干嘛?我帮你啊。”
“我要出恭。你能帮?”
“那……我抱你去?”
杨茗一脸嫌弃地看了眼殷湛,“不要,又是汗又是味儿的。”
殷湛:“……”自从媳妇儿怀了三儿,就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刚才明明是她说想要看他耍棍的,还不能穿上衣。这会儿又嫌他汗多有味。他这为了讨阿茗的欢心,棍子耍得可使劲了,要是没汗,那他就是有病了。
“殷昊啊,快,扶着你娘点儿。”
“扶什么扶,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孙子、孙女都有了,却突然又有了身孕,老蚌怀珠的杨茗心情那个烦躁。可是孩子来了,她也总不能不要,但面对殷湛这个罪魁祸首,她的态度反正是好不了了,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折腾他。
杨茗转身就走,殷湛忙示意殷昊跟上,自己着急忙慌地去冲凉去了,免得一会儿阿茗回来继续数落他。
因为天儿热,也因为习惯,殷湛不是去沐浴,是直接拎冷水往自己身上冲。
“你是不知道,我爹为了快,直接用的井水冲凉。结果我娘……清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清浅已经憋了十来天了,她大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是点了点头,任由殷昊慌慌张张地去寻大夫。
第二天殷昊在宫里当值的时候,特别去寻了沈奕轩,“奕轩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强烈的预感,清清的这胎,很有可能还是个臭小子。”
沈奕轩当初是被半途贬去做县令的,那一任满了之后,他又被调回了京城,还是回翰林院,直接做了从五品的侍读,给皇子们和皇亲贵胄授书讲学。最近,不少人在给他说亲,说的都是官家小姐。
“那不是挺好的,多子多福。”
“你怎么也这么说啊?”
两个多月之后,沈奕轩的婚事依旧没有能定下来,殷昊又来找他诉苦,“奕轩,怎么办?”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个宋大夫,就是给你扎针给我用虫子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嗯。”
“他害我啊!”
“怎么说?”沈奕轩印象之中,那个宋大夫虽然嘴毒了一点点,但是一个妙手仁心还是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