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让在试图撬开余希声嘴唇时回过神来,然后立刻往后退了好远,一下子滚落到地上,这一下摔得很重,他估计他的屁股已经青了。但现在不是管屁股的时候。罗让坐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他清醒了很多。他看了眼床上安睡的余希声,爬起来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从床尾搭着的外套里,哆哆嗦嗦取出一根一品梅来,拿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点上。
余希声又翻了个身。
听着这声音,罗让回头看向这个漂亮的青年,他看了许久,可能有半个晚上,然后他自失一笑,把一品梅和打火机都丢床头柜上,利索地爬上床,和余希声面对面抱着,很快睡着了。
明天早点起,罗让陷入沉睡前想到,他得先出门给余希声买条裤子去。
至于更多的……管他呢。顺其自然,遵从内心的选择吧。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晚上睡得晚,又难得睡得极沉,早上并没能像往常一样,遵循着生物钟,到点儿就醒来。他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睡得四仰八叉,不成体统,而怀中的温香软玉,早已不见踪影。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罗让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是他的一品梅。他抓抓变成鸡窝的头发,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四下望望,在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时,瞳孔猛地收缩。
罗让倏地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光穿着个背心的样子,再看看余希声衣着整齐、坐在床边、动作笨拙地抽着他的一品梅。他有点慌了,下意识想解释,可一开口,喉咙就哽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怂,罗让在心里骂自己,你还能更怂点吗?
余希声被烟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罗让忙伸出手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等他好一点儿了,用怕吓着他的声调,小声道:“你还好吧?”
余希声还是吓到了,他丢掉了指间夹着的一品梅,这让罗让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站起来。他想余希声应该发现他做过的事了,不然不会反应这么大。不知道他主动坦白,能不能换回一个原谅的机会。
然而在罗让准备坦白前,余希声抢了他说话的机会,严肃地说:“昨天我喝醉了,很多事不记得了,如果冒犯了你,”余希声说到“冒犯”这个词时,瞥了一眼罗让的屁股,才继续说,“如果冒犯了你,我愿意负责。”
罗让愣住。
余希声见他不说话,咬了咬嘴唇,神情沉痛地说:“当然,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负责,我会去公安局自首的。”
第8章
罗让做好了再次被教育的准备,没想到余老师在那自我检讨上了。
余希声说:“这事怪我,我不应该喝酒,如果我没有喝酒,就不会醉,如果我没有醉,就不会把你往床上拉……”
“等会儿。”罗让打断他,“你等会儿。”
余希声摆手:“不用等了,就现在吧,报警吧,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罗让严肃地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误会。”
余希声说:“我已经看见了,你不用替我隐瞒了。”
罗让有点懵:“你看见什么了?”
余希声看看他身后。
罗让回头,啥也没看见,纳闷说:“怎么了?”
余希声结结巴巴说:“就……就……”
罗让见他目光一直往自己身后飘,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后来意识到他是在看自己屁股,就撅起屁股,拗着脖子,把头扭向后方看屁股。
最后还是啥也没看见:“到底怎么了?”
余希声小声说:“你的……臀部……泛青……是我弄的吧。”
罗让一愣,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摔了个屁股墩,顿时乐了,一拍大腿说:“我当怎么了,原来是这个。”
余希声眼眶泛红:“真是我弄的?”
“不是不是。”罗让赶紧解释,说昨天不当心,从床上摔下来了,还说,“我当时以为尾巴骨都摔断了,特别疼,难怪会青了。现在看起来还很严重?”
余希声点点头。
罗让笑道:“你真能联想。”
余希声说:“我以为是我打的。”
“就你?”罗让嗤之以鼻,“你那点力气还不够我挠痒痒,想什么呢你?”
余希声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罗让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傻乐。
余老师真好看。
余希声知道自己没干坏事后,变轻松了,脑子也转过来了,这就回想起喝醉酒之前的事了。
余希声恢复了为人师表的样子:“不是我要说你。”
罗让乐呵呵道:“你说。”
余希声狐疑看他一眼,心想今天怎么态度这么好。但是作为老师,遇到态度良好乐于听讲的,那肯定是心情高兴,更愿意讲。于是就“劝酒”这个话题,余希声对罗让展开了三十分钟的教育,通过循循善诱的方式,让罗让深刻明白了“劝酒需点到即止”这个道理。
罗让后悔死了,心想自己傻呀,刚才要是顺着余老师的误会往上爬,自己还是个受害者的身份,把人拿捏在手心里,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听余老师小课堂呢。
罗让看了看时间,对中场休息的余老师说:“快十一点了,咱们去吃饭吧。”
余希声一听,颇有歉意:“耽误你生意了。”
“没有。”罗让说,“今天啊,我就陪着你。余老师来县城一趟不容易,家里缺了什么,借这个机会一起买了,我就做你的搬运工,顺便给你送回去。”
余希声确实有些家用要买,但又觉得麻烦罗让怪不好意思的。罗让看出来了,就说自己正打算歇两天,最近生意差得很,然后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先带他去吃了午饭,再送他去县城中心最大的商场。
福运来大饭店和商场在一条街,罗让跟饭店保安认识,就把车停在饭店停车场。下了车,两人准备步行到商场去。走没几步,一辆风骚的宝蓝色小跑冲进停车场,“刷”一下停在他们边上。
车上下来俩人,一个戴着墨镜,一个低头玩手机,罗让一瞥眼,苹果的。他没当回事,准备绕过这俩直接走人。
谁知其中一个“啧”一声,叫道:“这不是余老师嘛。”
罗让惊讶回头,仔细一打量说话的那人,那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梁志开,之前跑桥头村追余老师的那位。
罗让那天还没觉得怎么样,今天一看这位心里就不大高兴,折回来挡在余希声身前,问梁志开说:“你又想干嘛?”
梁志开瞥了眼旁边的小破面包,笑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罗让想起自己为了给余老师解围扯的谎,就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想说怎么哪儿都能见到你呢。我是余希声男朋友,你哪位?”
梁志开笑了笑,没说话。他边上那个玩手机的男人早收起了手机,乐呵呵地看戏,这时插进来一嘴,说:“你不认识他啊?”
罗让道:“我应该认识?”
梁志开拿手上墨镜磕着指骨,望着天说:“陈升,你跟乡下人废什么话?乔老爷子等着我们呢。”
被梁志开成为陈升的年轻人,指指梁志开,低声道:“这位——是新城梁董事长的公子,来走亲戚,我是陪他赴饭局的。”
罗让道:“没听说过。余老师,我们别理他,走了。”
“余老师?”梁志开抬脚的动作一顿,审视的目光扫过罗让和余希声,道,“你们之间很客气嘛。”
“不用你关心。”余希声回道。
梁志开耸耸肩:“我不关心,以后我也不会上赶着找你了,我等你来找我。”他突然走到余希声面前,低下头,小声道,“你有个同事,跟你一样是乡村定向教师,已经快满六年了吧。”定向教师,是提前批志愿师范类,学费全免,条件是在乡村学校待六年。六年过后,按理说就可以调到别的地方。
余希声一愣,罗让推开梁志开:“你别靠那么近。”
“护得真紧。”梁志开往后退了两步,站稳后说,“余老师,你一向爱帮这个帮那个的,要是因为你的缘故,害得同事不能升调,你会是什么感受?”
余希声问道:“县教育局的梁局长是你什么人?”
梁志开道:“聪明。”
陈升笑道:“那是他亲堂叔。”
梁志开对余希声挑挑眉:“我等着你来求我。”然后看向罗让,比了个中指,“乡巴佬,走着瞧。”
罗让没太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定向教师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他大概明白的一点是,梁志开这傻逼想利用自己亲戚的权势逼迫余老师就范。想明白这一点,罗让这暴脾气就上来了,上前一步揪起梁志开的领子,直接把他拎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把人按在地上打。
“我操!”
“冷静!”
在陈升和余希声叫出来的同时,原本安安静静的停车场里冲出来几十号人,一下子把他们四个围住了。
罗让看了一眼,各个人高马大,统一制服,像是专业的打手,不由皱眉,回头看向余希声,怕吓着了文文静静的余老师。余希声是没见过这仗势的,但是心理素质还不算差,到底没露出怯色。
梁志开伸出一根指尖,点点自己的脸,说:“你打啊,你朝这打啊。”
罗让见他得意的模样,问道:“你的人?”
“呵。”梁志开冷笑一声,说,“还不放开?”
罗让注视他片刻,缓缓松开揪着他衣领的手。梁志开原本是垫着脚,落在地上后咽了口口水,然后挺直了腰板,拍拍领口的褶皱,双手背到身后,得意地说:“不是有种吗?怎么不敢打了?有本事打我呀,继续打呀。”
罗让朝他笑了笑。
梁志开忽觉不妙,眉心一跳,下意识想往旁边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放大的拳头,而后眼眶剧痛,因一股巨大的冲力连连后退几步,被陈升扶住后才站稳了。
梁志开跳脚道:“你!”
罗让甩甩手,说:“就打你了,怎么了?”
梁志开捂着眼睛,对周围一圈或拿棍或拿刀的打手说:“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上?”
罗让嗤笑,对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方脸打手说:“没听见你们主人的话吗?要来赶紧,我们还要买东西,忙着呢。”
方脸打手道:“他不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是乔四爷的人。”
“乔四爷”这三个字使得罗让面色微变。
梁志开气道:“乔老爷子叫你们出来,不就是帮我的吗?你们就看着我被他打?”他是跟陈升一起出来玩的,没想到乔四爷就在附近度假,因为跟他们父辈有交情,一时兴起,就过来瞧瞧,顺便请他们吃个饭。
方脸打手道:“不是的,是乔四爷在楼上看见二爷来了,特地让我们下来请。”
梁志开道:“谁是二爷?”
方脸打手对罗让作了个请的动作,梁志开“诶”了一声,被陈升拉住手臂,梁志开看了眼陈升,没再说话。
罗让对余希声道:“你先走,我有点事。”
方脸打手说:“余老师也一起去吧。”
罗让看向方脸打手,后者面无表情。
罗让问余希声道:“你……跟我一起去?”
余希声早已经六神无主了,心想乔四爷又是谁,听起来就不好惹,怎么会和罗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扯上关系呢?但他面上一点都不显出来,要多淡定有多淡定,听见罗让问他,就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方脸打手在前面带路,罗让和余希声跟在他身后,穿过几十号人,走进大厅,再往楼上去。
路上余希声小声问罗让:“你以前到底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