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玉霜,你弟弟才十五,还没考上功名,你就辛苦一下,等你弟弟靠上功名,倒是忘不了你的好。”
罗母这样说时,罗玉涵还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这个姐姐,给人当奴婢的人,说不定还被达官贵人怎样玩弄呢,他是很不屑叫她一声姐的,若不是这些年都用了她的钱。
他是读书人,自有一番清高自傲在。
罗玉霜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那晚连饭都未吃一口,但两位至亲的亲人却大快朵颐,反而说她年纪这般大了,还耍小性子,是不知礼。
阿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夜看见这漂亮的小娘子像一下子颓废落寞得没了人样,忍不住将她那两个满面春光的亲人看了一眼。
罗母迎过来,“夫人驾到,可是有要事?”
阿璃单刀直入,“既然大娘不愿意将罗姑娘嫁给到这穷乡僻壤,我也不好强求,这里有几户人家正要想要买个漂亮知礼的姑娘,我便带过来。”
阿璃突然出现在这边,其他几位姑娘以及家人听得消息也都出来了,乍然听得这话,另七位一同来的姐妹一时急了。
“夫人这是要将玉珠姐姐卖掉?”串儿头一个跑出来,抱着罗玉霜,其他人也护在罗玉霜周围,全神戒备地看着阿璃带来的几人,以及罗母。
罗玉涵冷笑道:“你们叫她一声姐,她可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还轮不到你们来替她做主!”
几位姑娘怒目圆瞪,却偏偏说不得,他们的父母兄弟也怕她们惹事,赶紧过来拉,只有串儿,压根不听父母的,两个弟弟也只得眼巴巴看着。
阿璃并不多话,只让来的这几位要人的各自说说买人来做什么,给什么价。
罗母一听,竟然都是些小门小户,最多一家买来做通房的也只是给了三十贯而已。
这些小户人家哪里比得上侯府大户,罗母当然很不乐意。直到听得巧云楼买姑娘的老鸨,愿意出五十贯钱买下罗玉霜,她的眼睛才微微亮了亮。
“那是青楼!”串儿怒火中烧。
串儿平素是个什么性子?有些羞怯温吞,但一旦有人触犯了她的底限,那就是一只炸毛的毛,以前在太子府也没少遭罪。
这一耳光不但抽在罗母脸上,更抽在她父母脸上,串儿的母亲何氏侧过头,擦了擦眼角。
罗母尴尬地看了一眼罗玉霜,“我这女儿好歹是读过书的,岂能去……”
“一百贯!”老鸨最会看人下菜。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出来卖女儿的,有些是生活所迫实在过不下去,而有些就是重男轻女,觉得女儿反正都是别人家的,还是赔钱货,不如卖出去赚点银子贴补一下家用。
罗母的声音抖了一下,但看到罗玉霜面无表情的脸,终究还是有些心软的。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过去十年,她过得那般辛苦,难道真还要将她往火坑里推一次?
这时,罗玉涵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袖子。罗母便又忍不住想,一百贯,足够给罗玉涵取门像样的媳妇了,还能剩余。
第66章
“一百五十贯!就这一次机会,你们愿不愿意,一句话!”老鸨那架势可强了。“罗姑娘十九了,按理我这园子是不该买年纪这么大的姑娘,念在她模样不错,大概还能接两年客。”
老鸨说得十分露骨,其他人有的看阿璃,有的看罗母,每个人脸上颜色都十分复杂。
顾臻和罗炤听说此事也赶过来。看到这阵势,罗炤有些不解,“夫人真要卖掉这个侍婢?”
“怎么,罗侍卫有兴趣?”
罗炤不说话,因为他看到阿璃嘴角竟然扯出一抹笑,再看罗母,这没人性的老妇人竟然真的松口了。
但她松口却又想要给自己留点面子,干脆一抹眼,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若非逼不得已,又如何会让她进这火坑?你可不能亏待了她……”
罗玉霜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可到此刻,却发现它还会痛,痛得她人都麻木了,眼前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那个哭泣的妇人看着好陌生。
“这么说,你们的同意了?”
罗母擦擦眼泪,这话有点说不出口,罗玉涵倒是不扭捏,“我阿姐的确年纪大了些,但模样确实周正,若早个几年,没五百贯断是不会卖的。”他想得更多的是,这青楼的姐儿谁手里不存些私房钱,那可是比太子府什么的来钱多了。
老鸨撇撇嘴,这些衣冠禽兽啊,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卖身契你们签了,但是还有一份,你们也一并签了。”老鸨拿出一份断绝母女姐弟关系的契约,“我这园子不想跟外面的人牵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从今往后,她罗玉霜便不在是你罗家人,你们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若是你们还想牵扯不清,就要归还我这一百五十贯钱!”
这一招可狠了,直接将罗家母子的小盘算给砸了。
老鸨也不傻,肯定不会给他们坐地起价的机会,“你们若是不合适,那就算了,其实我也不很想冒这个险。好多姑娘买回去,寻死觅活的,没几日就把身体搞坏了,钱没赚到还让我给她请大夫看病,着实亏得慌。我看这罗姑娘似乎也并不愿意……”
“这种事哪里由得她做主?”罗玉涵说道,罗母赶紧扯了他一把,转头去看罗玉霜。
罗玉霜面沉如冰,“母亲可想好了?这一笔落下去,以后,你就真的没我这个女儿了!”
罗玉涵扯着罗母,罗母狠了狠心,再也不看她,罗玉霜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罗母吓得手抖,签字的时候差点毛笔差点掉落。
“既然如此,两位跟管事的去领钱,罗姑娘就交给我了。”
整个卖身过程很短,赵阿三听得消息赶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不敢对罗母动手,只得拎住罗玉涵,“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为了这点钱就把她给卖了?”
罗玉涵很是不屑,“这点钱?你拿得出来,也可以带她走!”
是的,赵阿三全部家当此刻怕是连五贯钱都凑不出来。
将人重重一扔,罗玉涵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土,狠狠唾了一口,本想破口大骂,却看到他身后那些人投出过的逼视愤怒的眼神。罗母赶紧拉着他离开,罗玉霜站在山头上,看了许久,却没见他们回过一次头,这回她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死心了。
“跟我走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老鸨十分和善,带着罗玉霜离开。
一同来的姑娘们站在山头上目送她,直到看到她上了一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消失在山野间。
罗玉霜靠在马车上,眼中一片灰暗,仿佛人已经死了一般。老鸨摇摇头,出了四明山,老鸨交给罗玉霜一只包袱。
罗玉霜愣愣地看着,不明所以。
“这里面有两件换洗的衣物,两贯钱,还有一罐蜜饯,一些干果干粮,都是侯夫人亲手为你准备的。”
“侯、侯夫人?”
老鸨笑道:“你虽然命苦,但也很幸运,遇上这样的贵人。今天这不过是侯夫人托我们演的一出戏。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再也不用为任何人而活。”
阿璃觉得,今日这出戏比她想的还好得多,还大大将找人办事儿的星儿狠狠夸了一顿,星儿脸上那个叫一个不自在啊,请巧云楼的老鸨这真不是她的注意,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想得出这么损的招儿?
转头阿璃便乔装了一翻,亲自去巧云楼送钱,没想到,老鸨说,钱已经有人付了,这话刚说完,顾臻便走了出来,“夫人瞒着为夫来逛青楼有些不合适吧?”
阿璃呆了呆,“该不会是你买通老鸨……”也对,这么缺德的事儿只能是顾臻才干得出来啊。她本也只是想找个人买了罗玉霜,还她自由,没想到顾臻竟然叫个老鸨来,啧啧,没见美人当时脸上那凄楚绝望的表情么?要不是她知道只是一出戏,都要忍不住同情她了。
顾臻十分受用阿璃对自己的崇拜景仰之情,“你看,为夫为你花了两百贯冤枉钱,你该如何报答我才合适?”
“要钱没有,那就以身相许吧!”
阿璃眼中亮晶晶的,撩得顾臻全身毛孔都在发烫。
阿璃觉得,自己那句话真是只是玩笑话,虽然她对这个好看又聪明的男人又那么一点点邪念,但绝对没到白日宣淫,还特么要在青楼滚一单的意思。
所以等她滚完出来,觉得自己真的堕落了。
江勉打点完茶铺准备回江家,路过这边,看到自己的姐夫搂着一个男人从巧云楼出来,当即火气就上来了,冲上去就拎顾臻的衣襟,作势要揍。
“阿勉,你在做什么?”阿璃赶紧将顾臻护到身后。
“你个狐狸精叫我什么?”呃,这只男狐狸怎么有些眼熟,“阿、阿姐?”
江勉看了看那巧云楼的门牌,又看了看阿姐跟姐夫,觉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我跟你阿姐要去吃点东西,你就乖乖回去吧。”
江勉再次觉得自己的年纪受到了歧视。
阿璃觉得,既然是夫妻还是应该坦诚一点,至少顾臻对她一直很照顾也很热情,并不像不喜欢自己的样子。
饭桌上,阿璃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才有勇气问道:“夫君可有想过纳妾?”
“纳妾?”顾臻不明白了,他们刚翻云覆雨完,自己的妻子怎么就要帮他纳妾了?
“比如,纳个你喜欢的人。”
莫非是在试探他?听说女人产后都容易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最担心的自然是自己失宠。
“我只喜欢过你!”顾臻十分肯定,激得阿璃面上一红,“不、我的意思是,另一种喜欢,比如,像那个罗炤……”
罗炤?他什么时候喜欢过他了?
顾臻花了很长时间脑子才醒悟过来,“你该不会认为……”他像是个断袖吗?这个混蛋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个,我是个开明的人,你喜欢我我看得出来,但我也喜欢你,便不想你因为世俗眼光而委屈自己。你若想纳男妾,我不会阻拦的!”
顾臻简直被阿璃给气笑了。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男人的?”
阿璃震惊了,你跟罗炤白天晚上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长,难道只是罗炤单方面纠缠你?
“我明白了。”
顾臻: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他怎么反而有不好的预感呢?
阿璃觉得,作为正室应该拿出该有的气魄和风度来。
翌日一早,她以女主人的身份,亲自给罗炤送了早饭过去。
“郎君来自南诏,不知道贸然离开使团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又什么不妥当的?”
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听闻三日后,夫人要给那几位美人办婚宴,罗某冒昧,想参加完婚宴再离开。”
有了这句话,阿璃便也放心了。
婚礼当日,大红花轿是从四明山这边抬出去的,太子亲自来主婚,这是莫大的荣幸,整个峡谷都荡漾着唢呐声,喜庆非常。
美中不足的便是,来时的八人,此刻却缺了一人。
李吉只是瞥了一眼,阿璃卖掉玉珠的事情他当然知道,不服主人安排的人被卖掉,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况这只是八人中的一个,更不值得他一个太子拿来做文章。这件事他便只得默认了。
这些都是从别院淘汰出来的侍婢,不过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他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晚上的夜宴上,阿璃发现一件事,罗炤几乎一直在陪赵家沟的人喝酒。喝到兴致高处,一群汉子甚至唱起了山歌。
这山歌都是本地土话,但罗炤这个南诏人接得十分顺溜,人人都觉得,他唱得最好。
赵阿大的媳妇说,这嗓子拿到他们村里,那绝对是第一,不知道要勾掉多少小娘子的魂儿。
阿璃隔了篝火看过去,乍然与罗炤四目相接,那一瞬间,她似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有些眼熟,依稀曾在梦里见过……
当晚阿璃做了一个梦,一个久违的梦。赵阿四骑着马,穿着喜袍,回头看她。
脸上的笑容憨厚又温和,忽然,他向她伸出手,“阿璃,我回来了……”
阿璃也伸出了手,但手却被另一只手拽得紧紧的,让她不能前进一步。阿璃忽然惊醒,只见得顾臻的爪子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抱住,紧紧的,绝不松开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