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那对曾经被誉为郎才女貌、外交部中坚力量青年夫妻的名声,一切都在悄悄进行着,到最后就只剩下那个孩子。
孩子的问题解决后就是分道扬镳。
这种孩子眼中分道扬镳的游戏有着统一的称谓:离婚。
那是一个冬日午后,法庭面积不大,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间教室,在场数十人像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
林馥蓁心里知道,这不是一个家长会。
嘉澍口中艰难的选择时间到来了。
不,不,一点也不难,真的。
甚至于,她心里很高兴出现这么一个机会,她得代替妈妈教训一下那个背叛者。
面对那些人询问她紧紧闭着嘴,一位短卷发女人语气怜悯“她一定是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嘉澍,看看,大人们的世界依然自以为是。
最后,他们和她说,如果你想和爸爸一起生活的话你去牵爸爸的手,如果你想和妈妈一起生活你就去牵妈妈的手。
他们只给她五分钟选择时间。
褐色眼眸女人和颜悦色在她耳边提醒,亲爱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林馥蓁移动脚步,缓缓来到爸爸面前,抬起头。
爸爸的眼眶浮动着泪光,就差没吐出那句招牌台词了“阿蓁,爸爸总是能第一时间把你从书桌底下找出来。”
蠕动着嘴唇,那伸向她的手在颤抖着。
停顿,用尽全力,手狠狠拍下那只手,以此发泄长达一年的悲愤。
终究,她和妈妈的力量敌不过那个叫做秋玲珑的女人。
昔日模糊往事在这一年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听过他低唤那女人“秋”,她见过他和那个女人隔着她长久凝望着,这些都发生在她学习房间里。
太恶心了。
低头,口水狠狠落在那个叫做林默的男人皮鞋上。
我唾弃你,永远。
以后,从此以后你什么都不是了。
转过身去,面朝那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
曾经,当他低声唤那个女人为“秋”时;曾经,当他和那个女人隔着她长久相互凝望时。
她在心里不仅一次乐呵,爸爸是她喜欢的人,秋老师也是她喜欢的人,两个她喜欢的人相处愉快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甚至于,她还冲着妈妈报复性说出“你为什么不是秋老师。”
愧疚啃咬着她小小的心灵。
缓缓朝妈妈走过去,脸颊埋在妈妈的手掌心里以示亲昵:妈妈,我代替你教训了那个背叛者,妈妈,我也代替你教训了我自己。
以后他是陌生人了。
话说得是很好听可出了法庭,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去追随另外一道声影,直到他消失不见,回过头来她看到妈妈了然的眼神。
“没关系,他还是你爸爸,你什么时候想他就告诉妈妈。”妈妈对她说。
这话让她很是恼怒:“我不会想他的,他已经不是我爸爸。”
可是呵——
电闪雷鸣的夜晚,她偷偷往一个手机号打电话,电话彼端传来温柔的女声“是阿蓁吗?”
挂断电话,站立于雨中,那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十二岁,夏天夜晚,林馥蓁见证了妈妈的眼泪和歇斯底里。
一向以理性著称的女人强行把她带到窗前,拉开窗帘指着从站在梧桐树下的女人:“林馥蓁,好好看清楚,好好看清楚那女人的样子。”
林馥蓁不大清楚妈妈的愤怒。
但她偷听到妈妈的前夫对妈妈说的那番话:“我已经辞去外交部工作了,我们居住的城市距离巴黎四百八十公里,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尽力避开彼此碰面的机会,她很喜欢她目前的工作。”
这话让妈妈直接把电话打到警局去,报上名字身份之后:“我家里来了不受欢迎的人,这个人有可能对我以及我的家人构成人身威胁。”
那男人前脚刚走,妈妈就用爬满眼泪的脸看着躲在角落的她。
在那道目光下,她把手别到背后去,手里的纸花被揉成一团。
那是她打算送给一个人的生日礼物。
疯了般从她手掌心抠出那团纸团,纸团被丢到地板上,妈妈的脚狠狠踩在纸团上。
妈妈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再之后,妈妈把她带到窗前,指着站在小区梧桐树下的那个女人:“林馥蓁,好好看清楚,好好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样子。”
不需要她去看清楚,那女人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为什么那女人还有脸来到她家门口。
妈妈现在很伤心,她要听妈妈的话。
于是,林馥蓁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女人,瘦瘦小小的,那件白色连衣裙让她看起来就像风一吹就会凋零的花朵。
从她家门口走出了身材修长的男人。
身材修长的男人往白色衣裙的女人的方向,男人触了触女人的头发,女人把头倚在男人肩膀上。
两人离开那处角落,往着光明的所在,那是离开她家的路。
“林馥蓁,看清楚了没有?”妈妈问她。
点头。
“林馥蓁,以后如果你爱上一个人的话,如果很爱很爱的话,你一定不能像妈妈这样,你要像她那样,男人们都喜欢那样的女人。”妈妈声音平静。
那一男一女的背影变成两个小点。
出神凝望那两个小点,摇头,说:
“不,妈妈,我不!”
“林馥蓁,以后如果你爱上一个人的话,如果很爱很爱的话,你一定不能像妈妈这样,你要像她那样,男人们都喜欢那样的女人。”这话是林馥蓁十二岁这年最讨厌的话。
十三岁,林馥蓁弄懂了十二岁那年夏天妈妈的眼泪和歇斯底里。
说起来很可笑,秋玲珑无缘无故遭遇解雇,因为那是她热爱的工作,她一而再则三向工作单位讨要说法,但无果。
那些人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开始怀疑是自己现任丈夫的前妻暗箱操作,那个阶段林默在工作上也是处处碰壁。
生活的挫折让那男人的心变得狰狞:我们都已经躲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了。
于是,带上第二任妻子他来到了巴黎,从此以后,我们互不亏欠。
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如漫天纷飞的雪花,眨眼间的美好而已。
林馥蓁十四岁这年,林默回国了,回到他的出身地北京。
在林默回国前他让黛西阿姨交给她一张卡片,看也没看卡片就被丢到垃圾桶。
但是呵,戴高乐机场,戴着厚刘海假发的她看到温馨的一家三口之家。
身材修长的男人推着机场推车,推车放着大包小包,推车上还坐着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那女孩小小的比行李箱还不起眼。
目光从那小女孩身上移开,然后林馥蓁看到小腹微隆的女人单手搭在推车上,至此,她再也没有勇气去看那第三个人。
那一家三口,不,应该已经算是一家四口了。
在那一家四口进入另一个通道时,林馥蓁转过头去一把摘掉假发。
假发丢到垃圾箱去,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干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了。
林馥蓁十五岁,《我们的薇安》已经连载到第十册,那也是最终册。
用作者的话来说是:“薇安长大了,我们应该把平静的生活归还给她。”
但真是那样吗?聪明人总是懂得见好就收的原理。
戴着眼镜,土里土气的薇安已经成为一代法国孩子心目中不可缺少的童年伙伴。
为了配合“薇安长大了,我们应该把平静的生活归还给她”这个主题,林馥蓁在电视访谈节目折断了眼镜,说出让很多人热泪盈眶的话。
当然,那些话在她已经滚瓜烂熟了。
最后,她着重提及,以后她会沿着朵拉女士的足迹把生活重心投入到公益事业中去。
那天的电视节目创造了访谈类节目近年来最高收视。
当然,证明薇安长大可不是单凭折断眼镜发表一段宣言。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看不起她。”孩子们说。
听听,薇安十五岁这年都干了些什么。
“她拿到青少年帆船赛州际冠军。”“为了替朵拉之家募集资金,她在暑假期间以摩纳哥为起点,西班牙为终点完成七十二小时不间断横跨直布罗陀海峡航行。”孩子们如数家珍。
即使《我们的薇安》结束连载了,但不再戴眼镜的“薇安”还是时时刻刻成为媒体们关注的对象。
在媒体孜孜不倦中“薇安圣诞节期间去看望福利院的孩子们”;“薇安成为联合国特邀嘉宾,在‘展望未来’单元中发表演讲”;“年度慈善拍卖会上薇安那副被折断的眼镜拍出了五十万欧元天价。”等等诸如此类消息不时见报。
十六岁,电子媒体、电视媒体,甚至于街头小报都不约而同以“亭亭玉立”来形容他们的薇安。
“薇安长高了”;“薇安变漂亮了”;“薇安出现在社交舞会上”;“薇安开始和男孩子约会。”等等等这些成为高中生们关注的话题。
十七岁,“薇安”这个名字频频和“小法兰西”联系在一起。
薇安和小法兰西一起出海,薇安和小法兰西出现在平价超市里,薇安和小法兰西去了瑞士滑雪,然后人们得出这样结论“他们也许是恋爱了”。
记者们很乐意传达人们的疑问,好不容易逮到两人一起出现在球场看台上。
不顾周围吵闹的环境,大声提问。
记者提出的问题让“薇安”笑倒在“小法兰西”怀里,“小法兰西”告诉记者只要不妨碍他看球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记者垂头丧气离开球场,那两人一看就是没戏。
这也让一直存在着“薇安和小法兰西好的话到时受到伤害的肯定是薇安。”念头的人大大松下一口气。
要知道,喜欢小法兰西的姑娘多如天上繁星。